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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老大,我們也站出去管管事,不能全憑著人家在暗處擺布我們。”


    賽維感覺勝伊說話特別沒有水平,所以隻一擺手,示意他閉嘴。


    兩人快步趕到花園河邊,就見河邊圍了一圈壯年家丁,家丁之中擺著一副擔架,擔架上麵苫了白布,白布下麵有所起伏。其中花匠老陳是個有年紀的人,見賽維和勝伊來了,就苦著臉向他們一彎腰,低聲喚道:“二小姐,三少爺。”


    賽維伸手一指擔架,正色問道:“是……八姨娘?”


    老陳答道:“二小姐三少爺也都知道了?五少爺親自認過了,說真是八姨太。”


    八姨太是個花蝴蝶似的人物,衣飾一貫花裏胡哨、與眾不同,饒是沒了腦袋,也依舊存有特征。賽維拿出管家人的氣派,走到擔架前蹲下來,不等旁人說話,徑自掀開白布向內一瞧。瞧過一眼之後,她擰著兩道眉毛起身退了一步:“俊傑呢?”


    老陳在一旁答道:“五少爺回去了。”


    賽維想問他俊傑哭沒哭,但是將問未問之時,又把話忍了回去,因為感覺問得不對勁,不如不問。正當此時,馬家的管家顛顛跑來了,氣喘籲籲的想要派人去給大少爺打長途電話,賽維立刻說道:“找他幹什麽?若是操辦葬禮,當然是需要他來主持;可八姨娘死得不明不白,怎能隨便就埋葬了事?她可是生兒育女的人,不是一般的姨娘。我看報警也不大好,畢竟八姨娘死得怪異,傳揚出去,對我們馬家也是不利;不如想辦法保存了她的屍體,等爸爸回來再做定奪吧!”


    管家一直知道二房的孩子不是省油的燈,也承認八姨太的確是死的太蹊蹺。照理來講,大少爺作為家中長子,自己不能不通告他一聲;但是話說回來,大少爺和老爺乃是一對死敵,讓大少爺為二姨太主持葬禮,或許沒問題,橫豎二姨太死得光明正大,葬禮也是光明正大;但八姨太就不同了,八姨太不是好死呀!


    賽維就是不讓八姨太下葬。誰想埋八姨太,將來誰就去向馬老爺做交待。大家都是下人,誰敢負這種不清不楚的責任?於是一番安排過後,八姨太被運去醫院,冷凍住了。


    保護了八姨太的屍體,到底能有什麽作用,賽維也不知道。但她想既然凶手上次燒掉了娘的屍體,可見屍體對凶手來講,絕不會有好處,以至於讓對方必定除之而後快。凶手想毀滅屍體,自己便故意保護屍體。對方連自己的娘都殺了,自己還不敢唱出幾聲反調嗎?


    賽維和勝伊在花園內耽擱許久,最後見場麵全被自己控製住了,才滿意的打道回府。不料剛一進院,就聽丫頭稟告,說是五少爺來了。


    馬俊傑素來性情孤介,而且年紀又小,和哥哥姐姐們都談不攏,平日一貫獨來獨往。但今時不同往日,賽維獨自快步走去上房,就見馬俊傑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架沙發椅上,眼泡紅腫,分明是哭過一場。


    賽維見了他的模樣,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娘。在他麵前的長沙發上坐下來,她歎了一聲:“俊傑,二姐不說空話安慰你了。我們都沒有了娘,爸爸又是做大事的人,不會細致的關懷我們,往後的冷暖,全靠我們自己疼愛自己。可我們越是悲痛,越要振作。否則我們的娘到了天上,惦念著我們,也不得安息啊。”


    馬俊傑翻了她一眼,隨即卻是啞著嗓子低聲問道:“二姐,你說我娘是怎麽死的?”


    賽維聽他肆無忌憚的說“死”,語言一點兒也不柔和,就感覺有些刺耳:“我不知道。”


    馬俊傑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緊接著一挺身站了起來:“家裏有鬼,大家都小心著吧!”


    然後他繞開麵前的小茶幾,邁步就走了出去。賽維回頭盯著他的背影,心中暗想:“小小年紀裝神弄鬼,真是不討人愛!”


    賽維知道凶手躲在暗處,所以想要把家中一潭深水攪渾。要遭殃,大家一起遭,誰也別想逃。心事重重的回了廂房,她在臥室外麵的小房間裏,看到了無心。


    無心穿得漂漂亮亮,然而姿態並不漂亮,正大喇喇的蹲在地上整理他的破旅行袋。用一張白紙仔仔細細的包好鐵針,他顯然是想要把針收藏起來。賽維在他麵前,扭扭捏捏的也蹲下了。無心抬眼看她,又小聲問道:“沒事吧?”


    賽維搖頭答道:“沒事。”


    然後她垂下眼簾,忽然發現帆布袋的夾層口袋裏,露出了相片的一角。下意識的伸出手,她飛快的抽出相片定睛去看——看過之後,她登時就麵紅耳赤了!


    相片乃是無心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兩人肩膀挨著肩膀,腦袋碰著腦袋,笑眯眯的別提多麽甜蜜了!賽維明知道自己和無心之間既無表白,也無承諾,根本就是沒有關係;可是心頭翻出一股子酸醋,她簡直要暴怒了。


    暴怒歸暴怒,暴怒在心裏,還沒有波及到神情。把照片向無心一遞,她開口問道:“你不是一直做和尚嗎?怎麽還和年輕女人一起照相?”


    無心掃了相片一眼,仿佛是被她問怔了,遲疑著沒有回答。賽維在心中冷笑一聲,故意追問:“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無心緩緩的一點頭,聲音猶猶豫豫拖得很長:“是我……的……爹!”


    賽維大吃一驚:“啊?”


    然後她低頭再仔細看照片,心裏登時透了光明——照片已經舊到泛黃,周圍也都磨出了毛邊,要看曆史,至少也得有二十年了。


    不由自主的翹起嘴角,她笑著收回了照片,饒有興致的細看:“哈!你和令尊也太相像了,簡直就是一個人嘛!旁邊的女士,一定就是令堂了,對不對?”


    無心繼續用報紙包裹鐵針,同時點了點頭:“嗯。”


    賽維方才忽然極憤慨,此刻又忽然極歡喜,捏著照片看個不夠:“無心,令堂年輕的時候很美呢,可是你一點兒也不像她!”


    無心低頭把裹好的鐵針放進帆布袋裏:“嗯。”


    賽維笑著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大鑲大滾的老式衣裳,沒型沒款的,全靠一張麵孔顯露姿色,臉是豐潤的蘋果臉,笑得歡天喜地,倒是過去照片裏少見的神情。在賽維的印象中,父母年輕的時代真是太久遠了,家中存有的舊照片裏,人物統一都是木訥呆板的神情,大概是因為當時難得照相,太過緊張。


    舊照片不是很清楚,賽維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無心,看得心花怒放。原來隻是虛驚一場,真真嚇死她了。


    89夜影


    八姨太進了醫院的冷凍櫃,也不知道是算死算活。照理來講,連她的親生兒子都確定了她的身份,似乎也就沒有什麽疑問;可她畢竟死得怪異,又沒了腦袋,馬俊傑的辨認是否是百分之百的可靠,便藏了一個隱隱約約的問號。賽維通過了馬老爺的秘書,想要聯係到遠在日本的父親,可是幾封急電發出去,隻得來一封內容漠然的回信,仿佛馬老爺正在日本忙大事,公務纏身,已經顧不上幾個姨太太的死活了。


    老爺對於姨太太,都是不講感情;家裏除了馬俊傑,旁人自然是更不動心。轉眼間又過了風平浪靜的十幾天,這天早上勝伊起了床,一眼看到站在地上的無心,登時氣得叫了一聲:“誰讓你把頭發剃了?”


    無心站在床前,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頭上臉上全都熱氣騰騰的,青白頭皮被剃刀刮得光溜溜。扭頭對著勝伊一笑,他拽了毛巾滿頭滿臉的擦水珠子:“剃了舒服。”


    勝伊如今和他住在臥室對麵的西廂房裏,因為膽子小,所以時常和他擠做一床。氣急敗壞的一捶床,他伸腿下去找拖鞋:“我讓姐來瞧瞧你!昨天還說你的頭發不大長呢,今天可好,你索性剃成光頭了!禿頭禿腦的好看嗎?”


    勝伊把賽維找了過來,賽維懷著鬼胎,當場問道:“你還存著要去當和尚的心思嗎?”


    無心歪著腦袋,很細致的擦著脖子:“我是從小剃慣了,不剃難受。當什麽和尚,我到哪兒當和尚去?”


    賽維聽聞此言,心中立時放下一塊大石。和她一起暗暗鬆了口氣的,是無心。


    三人相處也有一個多月了,他天天過得提心吊膽,夢裏都怕自己忘記呼吸。賽維和勝伊昨天都說他的頭發太短,一個多月了,怎麽就不長呢?


    他無話可答,並且知道再過一個月,頭發的長度也還是不會有變化。頭發的長短當然隻是極小的事,不過他的異常也就體現在小處,時間長了,總要露出馬腳。


    頭發的公案告一段落,賽維自去梳洗打扮,然後也不帶人,自己挎著隻鋥亮飽滿的漆皮包乘車出門,直到天黑方歸,漆皮包被她夾在腋下,竟然是快要脹開的光景。


    當著勝伊和無心的麵,她把門窗都關嚴了,然後打開皮包,從裏麵一紮一紮的取出美鈔。美鈔全都嶄新整齊,她故意要讓無心看清,表示自己雖然沒有十分的姿色,卻有十分的資產,就算瞧在鈔票的麵子上,你也不能不高看我一眼。


    勝伊傻了眼:“姐,你從哪裏換來的?現在北京城裏還有美鈔?”


    賽維一挑眉毛:“你沒朋友,我也沒朋友嗎?蘇太太在牌桌上賭瘋了,把戰前積攢的美鈔當金子賣,我就買了。日美不管怎麽打,美國至多是不贏,總不會亡國。我告訴你,在大後方,美鈔比金子還值錢呢!”


    話音落下,她得意的瞄了無心一眼。無心坐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胳膊肘支了桌麵,正在托著下巴旁觀微笑,也不問她,也不誇她。她等了良久,看他始終是個啞巴,就忍無可忍的向他問道:“怎麽樣?我還算有點辦法門路吧?”


    無心點了點頭,笑容雖然是至真至誠,不過總像是隔著距離,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見了美鈔,眼睛也不放光。


    賽維不禁有點失望,心想難道我有錢也不能打動你嗎?況且我不隻是有錢,論知識我是中學畢業,論年紀我是十七八歲,論相貌我也不醜陋,你為什麽不像勝伊一樣湊到我身邊來呢?


    思及至此,她又重重的看了無心一眼。不知怎的,心中一陣沮喪氣苦,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簡直將要落下眼淚。而無心一直是倚著桌邊穩坐,忽然見賽維變了神情,便一轉身麵對了她。兩隻胳膊肘架在膝蓋上,他俯身探向了她,沒說話,隻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她,是個探究而又關切的姿態。


    但是賽維無話可說,隻勉強一笑,隨口找了話道:“我也去剪了頭發。”


    她的確是在理發店剪掉了焦黃的發梢,把頭發收拾得烏黑柔順。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也不知道無心能否看出自己的心意。


    “你可別逼急了我。”她低下頭,望著美鈔想道:“逼急了我,我可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有錢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我的實力,並不比男子差什麽。我隻要你一個,你不同意也不行!”


    賽維很細致的收好了美鈔,正要起身玩笑幾句,不料無心忽然輕聲說道:“我想再去花園看一看。”


    賽維登時瞪了眼睛:“去花園?多麽危險,不要去了!”


    無心起身笑道:“我一個人去,你們在家等我。真有危險,我不會逃嗎?”


    然後他就開始預備換身粗糙衣裳出門。賽維左攔攔不住,右攔也攔不住,想要跟著他去,他又堅決不許。而在賽維氣得青筋迸出之時,他自顧自的真溜了。


    走過一遍的路,他隻要肯認真記憶,便能記得絲毫不差。自從二姨太八姨太死亡之後,馬宅上下人心惶惶,無須天黑,天色一暗就都各歸各位,全不敢亂竄。無心提著百般的小心,一路穿花拂柳的往後方走。走著走著,他脖子上忽然涼陰陰的有了感覺,扭頭一看,他和小健正好貼了個臉。


    他的耳朵穿過了小健的幻影。轉向前方繼續前行,他壓低聲音問道:“我還以為你被人收了。”


    小健像個驕矜的小兒子似的,用雙腿夾住了他的脖子。血淋淋的小拳頭舉起來,他用力去捶無心的腦袋:“你還認識我嗎?我不見了,也沒見你找我!”


    無心笑了一聲:“小鬼難纏。”


    小健的拳頭也是幻影,他在人間,永遠都是沒著沒落。他想和無心在一起,可無心是明顯的對他沒興趣。他打算懲罰無心一下,又沒有懲罰對方的力量。正在他憤慨之時,無心忽然放緩了腳步,因為前方花木黑影層層疊疊,已經到了花園地界。


    鞋底踏過枯草,碾出細微的聲響,幾隻垂死的秋蟲還在暗中鳴唱。天空斜吊著一勾白森森的彎月,無心閉上眼睛,感覺四周並不太平。


    步伐越來越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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