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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安然無恙,不由得也笑了。


    “反正大家都是合作的關係了。”她笑微微的對馬英豪說:“大哥倒也大方一點呀!早知道他沒有像樣的衣服穿,我就從北京給他帶一兩套了。”


    無心的確是穿的不對勁,身上是一套馬英豪的舊睡衣,沒有鞋襪,光著腳滿樓跑。馬英豪打了個哈哈,英俊的麵孔皮笑肉不笑:“你們的朋友,和我不是一條心,我還不是怕他逃了?”


    賽維聽他公然的把無心當成囚徒看待,臉上肌肉抽搐,簡直快要笑不下去:“以後我們替你看守他,看他往哪裏逃。可是我們盡管願意做獄卒了,監獄到底在哪裏,大哥能否提前告訴我們呢?”


    馬英豪搖了搖頭:“不急,等到出發的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勝伊忽然說道:“我們隻知道是去滿洲,滿洲可就大了,知道等於不知道。大哥,我們又不可能出去擴散消息,你私下告訴我們一點內幕,又有什麽關係?”


    無心不動聲色的拉起了賽維的手,又回頭問道:“我也去嗎?”


    馬英豪一點頭:“沒錯,你也去。”


    無心問道:“去哪裏?”


    馬英豪忽然笑了,看他和人一模一樣。短暫的遲疑過後,他開口答道:“齊齊哈爾。”


    無心感覺到賽維正在用力攥著自己的手,於是也回握了過去。一點隱秘的小喜悅在胸中緩緩生出,幾日的分離之後,他們之間漸漸釀出了愛情的味道。賽維沒有看他,他也沒看賽維,兩人隻通過一點你來我往的小力氣打著招呼。


    賽維和勝伊盡管一團和氣,恪守了作為妹妹弟弟的本分,但在半個小時之後,還是被更為和氣的馬英豪送走了。


    賽維和勝伊都很識相,讓走就走,因為馬公館門外站著荷槍實彈的衛兵,不是個尋常地方。


    馬公館恢複了寧靜。馬英豪打開了一部留聲機,放了一張日本唱片進去。演歌的調子顫巍巍的出來了,他問無心:“好不好聽?”


    無心赤腳蹲在一把椅子上,搖頭答道:“不好聽。”


    馬英豪饒有耐性的換了一張片子。唱針搭上唱片,大喇叭裏響起了一段洪荒遼遠的吟唱,他扭頭去看無心:“蒙古調子,喜不喜歡?”


    無心繼續搖頭:“不喜歡。”


    馬英豪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隻喜歡吃。”


    無心知道他始終是不把自己當人看,所以無話可說。


    105半路折翼


    在一個霧蒙蒙的清晨,馬英豪推開一扇木格子玻璃門,探頭進去問道:“你在幹什麽?”


    無心坐在抽水馬桶上,“唰啦”一抖手中報紙,氣急敗壞的抬頭答道:“明知故問,我在大便!”


    馬英豪用手杖輕輕一敲玻璃門:“抓緊時間。”


    無心翻了個淋漓盡致的白眼。


    馬英豪又道:“衣服在浴室裏,希望尺寸合適。”


    無心歪著腦袋皺眉看他,同時輕聲吐出一句話:“滾出去!”


    馬英豪一挑眉毛,後退一步,為他帶上了玻璃門。


    今天既然是啟程出發的大日子,無心猜想自己一定有機會和賽維姐弟見麵了。


    他很高興,雖然前途未卜,不能預料自己是踏上了一條什麽道路。仔仔細細的洗了個澡,他穿上一身嶄新的長袍馬褂。挽起袖子坐到餐桌前,他對馬英豪視而不見,眼裏隻有一大盤子熱燒餅。


    馬英豪親自給他盛了一碗米粥,口中說道:“打扮好了也不像少東家。”


    無心強迫自己心平氣和,不和他一般見識。忽然斜斜的瞟了他一眼,無心低下頭開始吹著熱氣喝粥。而馬英豪察覺到了他的一眼,心中不由得別扭了一下,因為有一絲悲憫的光閃過了無心的瞳孔。為什麽是悲憫呢?他在對誰悲憫?又是為何悲憫?


    馬英豪沒有多問。安安靜靜的吃過一頓早飯,他帶著無心向外走去。無心好一陣子沒出過門了,終於見了天日,卻又是白霧彌漫,無天無日。一輛軍用卡車停在馬公館的大門外,車上放著一隻大木箱。無心若有所感,向馬英豪問道:“還要帶上白琉璃嗎?”


    馬英豪點了點頭,又說:“他不會和你結成同盟的,你還是乖乖的跟著我走吧!”


    話音落下,一輛小汽車開到了門口。一名日本軍官下了汽車,用日本話對馬英豪打了一聲招呼。馬英豪一邊回應,一邊拉著無心的手往外走。碰觸無心的感覺很刺激,因為他得時刻提防著無心咬人。他的左手直到現在還包著一層薄薄的紗布,紗布下麵,是個結了血痂的牙印。


    汽車發動,領著軍用卡車駛上大街,直奔東局子機場。良久之後,汽車抵達機場,停在了一片開闊空地上。馬英豪帶著無心下了汽車,就見前方站了一大群便裝人士,為首一人乃是西裝革履的小柳治,旁邊三位等高的老少瘦子,正是馬老爺以及賽維勝伊;而勝伊身邊站著個半大孩子,卻是馬俊傑。


    雙方會了麵,無心見賽維和勝伊還是往昔的小姐少爺模樣,馬老爺也一如既往的很體麵;而馬英豪對著馬俊傑笑了笑,開口問道:“俊傑也要去嗎?”


    小柳治用日本話低聲說道:“很奇怪,他竟然藏在了汽車後備箱裏,偷偷的跟來了天津。你的家人全沒有發現,我們的人,也沒有發現。”


    馬英豪又問了馬俊傑一遍:“你想去?”


    馬俊傑的表情有些癡傻,茫茫然的張了張嘴,他小聲答道:“我不知道……”


    他的確是不知道,他已經連著許多天都像是處在夢遊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入汽車後備箱的——那麽遠的路,那麽冷的天,他居然抗下來了。


    和小柳治對視一眼,馬英豪不再理會他,隻問:“現在登機?”


    小柳治一點頭,然後側身向遠方一揮手。一架灰頭土臉的軍用飛機靜靜的停在霧中,艙門大開,正在等候他們進入。


    一行人等邁開步子,心事重重的登上飛機。機艙裏已經有了幾名乘客,也都是便裝打扮,其中有一名富態的光頭,一位精壯的青年,還有一個低眉順眼的小女人。無心垂著雙手,自作主張的就要去和賽維同座。賽維心中暗喜,不假思索的攆開勝伊,讓無心快坐。勝伊十分不滿,又見馬英豪也是落單,嚇得連忙一屁股坐到了馬俊傑身邊。未等他坐穩,同樣落單的馬老爺拉警鈴似的清了清喉嚨,勝伊略一尋思,強忍嫌惡,起身又挪到了父親身邊。幾名士兵抬著一隻大木箱也上了飛機,把木箱很妥當的安置到了機艙後部。


    馬英豪望著無心,見他坐得十分踏實,並且已經係好了安全帶,就自找空座坐了,又對小柳治說道:“今天不是個好天氣。”


    小柳治神情不定的對他一笑,隨即忽然雙掌合十,閉目垂頭拜了拜。


    正當此時,飛機在跑道上開始緩緩滑行,他們的旅途,拉開了序幕。


    無心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好奇的把腦袋一直探到舷窗前向外張望。賽維靠著窗子坐著,鼻尖可以蹭到他的鬢角。無心顯然也有所知覺,忽然偏過臉對著賽維一笑,他摸索著又握住了對方的手。


    賽維也抿嘴笑了,看無心的側影很好看。她承認以貌取人是膚淺的行為,她自己也不是美人,然而野心勃勃,敢於為自己找一名美男子夫君。鼻尖在無心的短頭發上蹭了蹭,她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皂氣味。眼珠在眼眶裏四麵八方的轉了一周,她趁人不備,忽然一撅嘴,在無心的太陽穴上親了一下。


    無心把腦袋緩緩的向她歪了過去,最後竟是快要靠在了她的胸前。賽維低下頭,正好可以看到他烏濃的眉毛與筆直的鼻梁。他的肩膀擠在她的胸前,沒有肉感,隻有肋骨。賽維也知道自己的缺憾,但是不大往心裏去,隻暗暗的對自己說:“他是我的。”


    無心的身體越來越柔軟沉重,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懶洋洋的往她懷裏依偎,眼皮也半垂了,是個很慵懶的舒服樣子。忽然一攥賽維的手,他一歪頭,把腦袋直送到了賽維的眼前,仿佛是想讓賽維再親一下。賽維騰出一隻手,在他頭上彈了一指頭,又在馬達轟鳴聲中低低說道:“別鬧。”


    無心緩緩轉過了臉,去看賽維的眼睛。賽維的相貌不大穩定,本質是帶著病容的,可“十八無醜女”,搽點脂粉便是一朵桃花的顏色,當然,是朵貧瘠土地中生長出的瘦桃花,一不小心就是青黃不接。


    無心和賽維含情脈脈的大眼瞪小眼,正是將要情不自禁之時,身下忽然起了震動。後方的馬老爺和勝伊一起驚叫了一聲,一直默然無語的胖子和青年卻是麵不改色。而小女人則是解開安全帶起了身,邁著內八字步一路顛向前方駕駛艙,也是個八風不動的鎮定模樣。


    馬英豪先前一直在和小柳治討論天氣問題,此刻回頭向後看了一眼,隨即對著距離自己最近的無心和賽維說道:“不要怕,即便遇到最壞的情況,飛機也可以就地降落。”


    小柳治聽他說話很不吉利,故而轉身擺了擺手,用中國話說道:“哪裏,總不至於迫降。最近的天氣不大好,飛機大概隻是遇到了強氣流。”


    話音落下,飛機毫無預兆的在高空中翻了個身。無心本來正在賽維身邊癱軟,此刻猛然挺身,一把將她摟到了懷裏。馬英豪勃然變色,極力的起身去看艙後大木箱。而小柳治一把將他拽著坐下,同時用日本話向前方高聲吼道:“怎麽回事?”


    小女人從駕駛艙中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忙而不亂的坐回原位。未等她係好安全帶,飛機接連著又打了幾個滾。賽維死死的抱住了無心的腰,緊閉雙眼咽下驚叫。馬老爺咬緊牙關,還算鎮定的抓住了勝伊的手。勝伊哀鳴一聲,不是怕空難,而是因為被父親結結實實的觸碰了。馬俊傑獨自縮在最後方,雙臂環抱著肩膀,麵無表情,還是感覺自己在做噩夢。


    一名飛行員從駕駛艙中衝了出來,對著全機艙人用日本話長篇大論。待他話音落下,坐在小女人身邊的光頭開了口,聲若洪鍾的做出反問,氣息絲毫不亂。三言兩語的交談過後,光頭用對小柳治一揮手。小柳治當即高聲說道:“飛機遭遇到了強氣流,即將緊急降落,請諸位打起精神,保重自己!”


    馬老爺登時大聲問道:“我們現在到了哪裏?”


    小柳治無暇多想,望著白茫茫的窗外,他支支吾吾的答道:“也許是黑龍江?”


    艙後忽然起了巨大的響動,眾人回頭一望,發現巨大木箱雖然被一層帆布網固定在了機艙地麵上,但是經過幾次大顛簸之後,帆布網有所鬆動,大木箱已經有了移位的趨勢。木箱十分結實,四角包了鐵皮,真能砸死活人。與此同時,飛機機頭驟然翹起,在空中做了個鯉魚打挺,隨即傾斜著一頭向下紮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大木箱子終於掙破帆布網的束縛,隨著慣性橫撞向了艙壁。一聲巨響過後,機艙之內天翻地覆。勝伊又嚎叫了一聲,因為馬老爺拉起他的手,把他的手背貼上了自己的額頭:“噢!我的上帝啊!”


    飛機像是發了瘧疾,打著擺子向下降落,仿佛隨時可能失控。千辛萬苦在崎嶇山路上著了陸,飛機東倒西歪的向前疾衝,一路掃斷無數草木,末了撞上一截斷崖,算是強行止住了滑行。艙內的乘客們被嚇得頭暈目眩,所幸全未受傷。一個個連滾帶爬的下了飛機,馬英豪一手拄著手杖,一手扶著小柳治,在冷風中打了個寒戰,無話可說。


    馬老爺背負雙手,也不吭聲,賽維和無心手拉著手,一起站在遠處。倒是滿麵放光的光頭最有主意,對著小柳治嘀嘀咕咕低語一番。小柳治隨即做了翻譯,原來光頭認為當下的要務,乃是尋找援兵救助。尋找援兵,也不是為難的事情,到最近的村子裏應該就能找到日軍小隊。此刻他們的隊伍中有老有小,大部分人可以留下看守飛機,派出小部分人出去聯絡便可以了。


    隨即光頭又插了嘴,建議無心和小柳治同去,又把自己身後的青年也推上前方:“還有金子純。”


    金子純看起來是位結結實實的日本青年,無甚特別之處。而賽維一見無心要走,立刻表示自己也想隨行。光頭見她是個很利落的姑娘,並沒有嬌滴滴的態度,就點頭表示了同意。


    一行四人組成小隊,仰頭看了看白蒙蒙的天光,然後認定方向向林外走去。深秋時節,華北還有一點暖意,東北卻是已經冷得有了冬天氣息。四個人一路跑跑跳跳,不出片刻便走出老遠。沿著山路一拐彎,小柳治和金子純還在興致勃勃的齊步走,無心卻是停了腳步,感覺周遭氣氛有些不大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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