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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在香川武夫的指揮下,他們把挖出的土石全運送到了岔路口,堆成工事架起了衝鋒槍。出了岔道再走幾步,就能拐上主幹道走廊。香川武夫回憶著糧庫和軍火庫的位置,順便又清點了身邊人數,發現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又死了三名士兵。


    香川武夫把所有人的武器都做了匯總,架在工事後方隨時預備開火;又派了幾個人手握手電筒和刺刀,專為對付藏在土中的黑蛇。負責挖掘的士兵全副武裝,帶著雙層手套,頭臉也都包嚴實了,隻露一雙眼睛。氣喘籲籲的工作了半個多小時,地堡上空忽然響起了一聲歎息。


    隨著歎息而來的,是一串清越的銅鈴聲。銅鈴一晃一晃,響得很有節奏。岔道內的眾人停了動作,就感覺心跳合了銅鈴的節奏,一下一下不疾不緩,很是得勁。


    然而得勁了沒多久,銅鈴的節奏忽然變了。


    人們像是受了定身法,什麽都忘記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率上。他們極力想讓心跳追上銅鈴,然而銅鈴聲音變化莫測。心跳隨著銅鈴忽疾忽緩,所有人都抓心撓肝的難受了。


    小橋惠忽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隨即縱聲尖叫,一邊叫一邊搖晃著踢打周遭人,又用日本話喊道:“不要聽!鬼的鈴,不要聽!”


    她明白了,其餘人也明白了,但是一顆心不聽指揮,執著的要追著銅鈴聲走。有人捂住心口俯下了身,有人想要開口發出聲音擾亂銅鈴,然而張了張嘴,聲音哽在喉嚨裏,竟然發不出。


    香川武夫忍著滿胸膛的氣血翻湧,伸手去摸有限的幾枚手雷。可在他動手投擲之前,一陣沉悶鼓聲忽然傳來,壓下了銅鈴聲音。


    馬英豪掙紮著站直了身體,驚喜的喊道:“是白琉璃!”


    緊接著他眼前一花,倏忽閃過的光影讓他愣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馬俊傑。


    白琉璃為了防止無心搗亂,所以放出了一名衛兵。衛兵是隻長著硬毛的大黑蠍子,圍著他爬行不止。


    無心果然老實了,靜觀白琉璃作法。白琉璃費了不少的力氣,才從床底下找到了他的骷髏腦袋。四隻頭骨擺在前後左右,頭蓋骨光滑透亮,是被人摩挲過無數次的模樣。白琉璃咬破手指,在四隻頭骨上畫了血咒,然後又從懷裏抓出一把粉末,均勻的灑在了血咒上麵。把小小的人皮鼓放在腿上,他俯下身一邊念咒一邊拍著小鼓。


    起初,他的小鼓仿佛受了損壞,拍不出聲音,空中卻是響了鈴鐺。無心聽出鈴聲不對勁,但是到底怎麽不對,他說不出,就見白琉璃身體一顫,緊接著繼續拍他的小鼓。鼓聲漸漸清晰了,和鈴聲一唱一和,響了個亂七八糟。


    無心等到鈴聲稍弱了,開口喚道:“白琉璃?”


    白琉璃也停了鼓聲,然而俯身低頭,一味的嗡嗡念咒,根本不理睬他。


    於是無心自顧自的說道:“白琉璃,你乖乖坐著不要動,我出去看看情況。”


    然後他起身撥開了門上插銷。臨出門時他遲疑了一下,末了從懷裏摸出一張小紙條和一把小刀子。


    刀尖刺破手指,他用自己的血在紙條上畫出一道淺淺淡淡的驅鬼符。出門轉身關了房門,他把紙符貼在了門縫上。


    無心靠著牆根往前走,想要覓聲尋找香川武夫等人,路上沒被蛇咬,反倒是踩扁了好幾條黑蛇的蛇頭。豆子是不足以充饑的,他彎腰拎起一條死蛇,想吃,又嫌髒。


    在暗處停了腳步,他看到了前方岔路口中的土石防線。防線後麵人聲鼎沸,有日本兵在狂呼亂叫。忽然一人張牙舞爪的跳過工事跑進了走廊,像隻沒頭蒼蠅似的又哭又喊。


    一粒子彈結束了他的瘋狂。兩名日本兵出來,把屍首抬了回去。


    無心沒有手表,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地堡裏耽擱了多久。他攥著蛇尾巴,想象出了香川武夫等人的絕望。


    他開始慢慢往後退。知己知彼,知道就好。然而一個腦袋忽然伸出工事,晃著手電筒左右張望了一番。無心正落在了手電筒的光柱中,和小柳治打了個照麵。


    小柳治大叫一聲:“啊!無心!”


    馬英豪的聲音隨之而起:“抓住他!”


    無心暗叫不好,拎著死蛇轉身就跑。沒等他跑出多遠,後麵起了槍響。追兵不想要他的命,手槍瞄準的是他兩條腿。一個踉蹌摔了個大馬趴,他在劇痛之中爬起身,一搖一晃的繼續逃。逃到半路他看到路口,立刻拐了彎。但是單手扶住牆壁,他在道路盡頭,卻是看到了小健。


    自從進了地堡,小健就沒了蹤影。無心知道他有點小本事和小聰明,所以不很擔心。可是此刻小健懸在空中閃閃爍爍,臉上神情十分惶恐。


    小健身後飄著一個模糊的鬼影,正是馬俊傑。


    無心怔了一怔,腦子裏猛的打了個霹靂——鬼吃鬼,馬俊傑要把小健吞噬掉了!


    他急得捏開蛇嘴,將蛇牙刺入自己的脖子,沾了鮮血之後把蛇掄圓了,用力甩向前方鬼影。他寧可讓小健魂飛魄散,也不讓他被鬼吃掉!


    可是死蛇在鬼影前方落了地,小健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微弱的叫了一聲:“大哥哥……”


    一聲過後,他的影子徹底消失在了馬俊傑身前。馬俊傑對著無心冷冷一笑,隨即無影無蹤。


    122人吃人


    無心坐在水泥地上,大睜著眼睛怔了半天,末了垂下頭,拔蘿卜似的用力拔下了右腳的沉重皮靴。


    靴筒被子彈穿了個洞,然而靴子裏麵很幹淨。自從上了山就吃不好喝不好歇不好,他的鮮血都被熬幹了,幾乎無血可流。挽起層層褲管,他咬緊牙關忍住了痛,把手指插進小腿傷口之中,貼著骨頭挖出了一顆子彈頭。


    子彈頭表麵沾染著薄薄一層血肉,被他扔進嘴裏唆了唆。扭頭“呸”的一聲吐出子彈頭,他又往道路盡頭望去。盡頭什麽都沒有了,他不是鬼,不知道被鬼吞噬是什麽滋味,但是一定不好,他篤定的想,一定很不好。


    用力的扳起小腿俯下身,他伸長舌頭又舔了舔傷口。理好褲管套上皮靴,他扶著牆壁站起了身。


    無心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走到糧庫取了一口袋肉罐頭,然後悻悻的回到了指揮所。


    肉罐頭在口袋裏互相碰撞磕打,很不安靜。取下門上的紙符揣回懷裏,他進了門,然後彎腰把口袋放在了角落裏。


    白琉璃還擺著他的陣法,但是鼓不敲了,經也不念了。臃腫的上半身向前趴伏在地,他看起來正是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他不理睬無心,無心也不說話。拿出一個罐頭切開鐵皮,他慢慢的吃,一邊吃一邊想小健,想到最後出了神,含著一口牛肉忘記了咀嚼。


    良久之後,突如其來的一聲大爆炸震醒了他。俯身湊到門下孔隙前,他抽動鼻子嗅了嗅,沒有嗅到硝煙氣味。此時能在地堡裏製造爆炸的,隻有香川武夫一行人。無心心中一凜,暗想難道蛇人又出現了?


    隨即他把目光轉向了白琉璃。白琉璃伏在地上一直不動,頭上卻是隱隱出了熱汽。方才的爆炸巨響並沒有影響到他,他正在聚集他的念力。


    無心一邊吃罐頭一邊向外窺視,疲倦了就閉上眼睛打個盹。白琉璃長久的一動不動,讓無心偶爾產生懷疑,懷疑他是悄悄死了。


    時間的概念是徹底消失了,把無心從睡眠中喚醒的,往往就是隔三差五的大爆炸。將最後一隻肉罐頭打開了放到白琉璃旁邊,他側身臥倒橫在門前,迷糊著繼續睡。


    轉眼之間,三天三夜過去了。


    日本兵們還在絕望的挖掘著出路,即便他們已經負擔不起了工兵鏟子和一身厚重衣裳。什麽食物都沒有,他們距離糧庫還有一段距離,而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兩名士兵死在了這一段距離上。巫師鬼魂無影無蹤而又無處不在,不止一個人見到了它的鬼影——是個典型薩滿巫師的打扮,穿著神裙帶著神帽。神帽像是古時戰士的頭盔,頭上伸出兩隻牛角;神裙則是模糊絢爛,外麵罩著一副金屬肋骨。


    隻能看清這些了,它永遠隻是一閃而逝,在空中留下蒼涼怨毒的歎息,索命的鈴聲倒是沒有再響起過。


    小橋惠撿了幾條死蛇,想要把它們放到火上試著烤一烤。然而火苗燎過蛇身,蛇肉立刻散發出了濃烈的血腥氣。


    半焦的死蛇立刻就被小橋惠遠遠扔開了。她的小手在哆嗦,同時沮喪得要哭。為什麽蛇肉是臭的?而且臭到無論如何不能下咽?他們都餓極了,香川武夫的光頭都沒了亮。


    士兵們試著用手雷去炸山中土石。炸過一次,效果不算好,而且還崩傷了一個人的手。香川武夫盯著傷者手上汩汩流出的鮮血,盯了良久,然後去把扔在角落的一具士兵屍體拖到了小橋惠麵前。


    小柳治當即大喝了一聲:“不行!”


    一貫冷靜的小橋惠有些茫然,誰也不看,隻盯著屍體瞧。地堡裏麵不算很冷,屍體死了三四天,微微的也有了腐爛的征兆。香川武夫拄著一支步槍站直身體,冷森森的望著小柳治:“我們需要力量幹活。牛馬豬羊可以吃,他現在不過是一堆死了的骨肉,當然也可以吃。當然,你可以不吃,我不會勉強任何人。”


    隨即他對小橋惠一揮手。小橋惠跪坐在火堆邊,神情木然的仰臉看了香川武夫一眼,緊接著把牙一咬,一張平淡的小臉忽然猙獰了。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軍刀,她四腳著地的挪到屍首身邊,開始去解對方的衣扣。


    四周陷入了寂靜,連揮著鏟子的士兵都停了動作。停了片刻,他們又無望的繼續挖了起來。


    香氣不動聲色的彌漫開了,像一隻大手,揉捏著所有人的腸胃。小橋惠把軍刀倒轉著遞向了香川武夫,刀尖上挑著一塊滋滋作響的肉。香川武夫接過軍刀,對著油汪汪的肉塊狠狠看了一眼,隨即張嘴就將其吞了下去。


    小柳治神情痛苦的一閉眼睛,又抬手去捂馬英豪的臉,不想讓他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然而馬英豪輕輕拂下了他的手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們得活著啊。”


    香川武夫把軍刀遞還給了小橋惠,同時說道:“一人兩塊肉,省著點吃。”


    馬英豪吃了人肉,小柳治沒有吃。


    吃了人肉的士兵繼續換班幹活。出口是傾斜向上的,已經挖出很深。沿著挖出的斜坡走進深處,可以摸到土壤越來越涼,可見他們的方向並沒有錯。


    不知過了多久,小橋惠將一具剔得幹幹淨淨的骨頭架子扔出了岔道。一名堅持不肯吃人肉、因此也被剝奪了水壺的士兵,已經虛弱到了睜不開眼睛的程度,所以被香川武夫一槍斃了。這回他們吃出了經驗,新鮮的腦漿和鮮血都沒有浪費。


    到了這般關頭,小柳治的軍官身份已經一文不值。馬英豪知道小柳治一死,接下來被大家吃掉的就必定是自己這個中國人,因此撿了一小塊最瘦的肉,強行塞進了小柳治的嘴裏。小柳治哭喪著臉,舌頭一拱一拱的想吐,被馬英豪緊緊的捂住了嘴。馬英豪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小柳治呻吟一聲,眼淚都出來了。喉結上下艱難的一滑,他把肉囫圇著咽進了肚裏。


    香川武夫的腸胃充實了,可不安的空氣卻是一直縈繞著他。蛇人沒有再次攻擊他們,但他並未感到輕鬆。蛇人如果要殺他們,真是太容易了,幾隻手雷和兩支衝鋒槍是攔不住它的。可它顯然並未使出全力——它吊著他們的神經,越吊越高越吊越細,把他們吊成了吃人的魔鬼。


    無心又出了一趟門,發現地堡內的鬼魂越來越少了。


    暗暗潛到香川武夫的工事附近,他看見了巫師的鬼影。


    它正在吞噬一隻怨氣衝天的日本鬼,日本鬼的幻影,和工事後麵的日本兵是同樣的裝扮。無心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隻知道他一定死得慘而不甘,像馬俊傑一樣,是隻厲鬼。


    他看了一陣,隨後悄無聲息的溜回了指揮所,告訴白琉璃:“我們有個糧庫,蛇人也有個糧庫。你當它隻會玩蛇嗎?它在吃鬼呢!”


    白琉璃伏在地上,不言不動。


    無心又道:“香川武夫他們已經開始吃人了。不是吃死人,是殺活人吃。巫師的鬼魂就守在工事外麵,吃他們製造出來的厲鬼。地堡本來就夠邪的,人還不是好死,你說變成的鬼會有多凶?”


    白琉璃終於出了聲音,聲音微弱而又清晰:“好,很好。”


    無心莫名其妙:“好在哪裏?”


    白琉璃答道:“如果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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