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普朗克,是一個搶掠的海盜,被海盜搶掠了一個童年。


    我叫普朗克,是一個殘忍的海盜,被海盜殘忍了每一天。


    我叫普朗克,是一個黑暗的海盜,被海盜黑暗了一生。


    ……


    不要可憐我,我已經太可憐了。


    ……


    我叫普朗克,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


    你們可以畏懼我,可以尊敬我,可以哀求我,可以咒罵我,可以怨恨我……就是不能可憐我。


    因為,我的父親大人,叫做魅影文森特。


    我的父親大人,他是這片海域最富有的、最恐怖的海盜之一,他痛恨這個‘之一’,於是,我普朗克,就幸運的誕生了。


    我――普朗克,是一個將要成為海盜之王的嬰兒。


    他――文森特,是一個將要養出海盜之王的父親。


    ……


    三歲前的事情,我沒有半點回憶,也沒人給我說,因為,我的母親剛生下我,就被魅影文森特扔進了大海。


    刀槍,打殺,到處流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反正,我到三歲了,還不會說話。


    ……


    三歲生日那天。


    父親大人給我布置第一個任務。


    一炷香內,還不會說話的我,若不能說出個“殺”字,就剁了,喂狗。


    “殺。”


    是我在世上說的第一個字。


    我像一條流浪狗,藏在暗處,等到喂食的時刻,才敢爬出來,在海盜船上,活過的每一天都不容易。


    喝醉酒之前,他們會撫摸你的頭喊乖,喝醉之後,他們可以無緣無故的砍下你的頭;發怒之前,他們會給你糖果吃,發怒之後,他們可以殘忍地踩碎你的四肢;在打殺之前,他們可以跟你講笑話,殺紅眼之後,不砍死你就是笑話。


    他們就是我的叔叔伯伯,一群海盜,一個個死去,一個個到來,那麽多人,到頭來,我隻記住三個人的模樣,他們叫做,自私,殘忍,無情。


    ……


    四歲生日那天。


    父親大人給我布置了第二個任務。


    他賜予我一把匕首,將我與一條餓了三天的狗,關在一個鐵籠裏。


    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死,我躺在床上整整三個月,是一個老仆人照顧我,每天替我擦身,換藥,喂食,當我發炎痛得睡不著,他就會給我說故事。


    他還給了我一樣東西……竹蜻蜓,他說這是小孩的玩具。


    他是第一個可憐我的人。


    ……


    五歲生日那天。


    父親大人給我布置了第三個任務。


    “這是一杯毒酒,要麽你自己喝掉,要麽端給他喝掉。”


    老仆人喝掉了毒酒,而我,活了下來。


    臨死前,老仆人隻有一個請求,給他點時間,讓他修好那個壞掉的竹蜻蜓。


    “普朗克,不要再弄壞了……”


    再弄壞,就沒人修了。


    ……


    那一年的冬天,生意冷清,海盜船上岸,喝酒,補貨,睡女人。


    我捏著個竹蜻蜓,呆呆的坐在一塊石頭上。


    “咦?扁的竹蜻蜓!”


    我抬頭看去,那是一個比我小一點的小女孩。


    “為什麽你的竹蜻蜓是扁的?”


    看著那亮晶晶的眼睛,我沉默了半天,還是說出來了。


    “因為,它是海盜兒子的……竹蜻蜓。”


    那一天,我認識一個人,她叫做莎拉好運。


    “我是個海盜,你不怕嗎?”


    莎拉好運沉默了一會,直到如今,我還記得她幼稚的聲音。


    “隻要你不搶我家的,我就不怕。”


    ……


    當她快樂的與玩具嬉耍,我就會呆呆的望著她。


    我是魅影文森特的兒子,所以,隻能望,不能玩。


    老仆人臨死前,將修好的竹蜻蜓遞給我,小手伸出去的時候,一個叫做魅影文森特的男人,直接一腳將它踩扁了。


    “我的兒子,不能幼稚!”


    ……


    那一年的冬天,有著莎拉好運的陪伴,那個捏著扁扁竹蜻蜓的小男孩,難得的,很快樂。


    ……


    六歲生日那天。


    魅影文森特,抓來了一個婦女,這個婦女流淚的望著我,眼神很奇異,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異的眼神。


    “隻要你喊她一聲母親,我就剁了你喂狗,若你不喊她一聲母親,我就剁了她喂狗。”


    被拋下海的母親,居然沒有死,她時時刻刻都在想念我,想了五年,終於忍不住,偷偷爬上來,被魅影文森特抓住了。


    那一夜,這個婦女將我摟在懷裏,哭泣了整整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出聲,隻知道,一個溫暖的手,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巴。


    從此,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


    我記得,海浪很大,月光很慘白。


    “莎拉好運,我睡不著,能給我唱個搖籃曲嗎?”


    “我不會啊。”


    “那我唱給你聽吧。”


    莎拉好運,躺在沙灘上,看著調皮的天星,等了很久,也沒有聲音。


    “唱啊!”


    “……”


    “唱啊!”


    “……”


    “快唱啊!”


    “唱過了。”


    “那有?”


    “天上有……”


    ……


    七歲生日那天。


    魅影文森特,將我捆綁起來,送到敵人的船上,作為人質,我卑微如蛇鼠,受盡侮辱,受盡毒打,卑賤的在敵人船上活了一年,整整一年,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熬過來的。


    那一年過後,我就再也分不出魚腥味與血腥味了。


    ……


    八歲生日那天。


    魅影文森特,攻打了上來,殺盡整條海盜船上的敵人。


    他在船艙底的暗影裏,將奄奄一息的我拖了出來,那是他的兒子,餓了三天三夜,拖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刀,軟顫顫的,從中午,一直磨到晚上。


    黑夜降臨,魅影文森特,鋪上好酒好肉,請來了他最忠誠的兄弟,也是這次勝利的最大功臣,冥淵號的大副,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暢談這麽多年來的情義,然後,魅影文森特抽出了那把磨亮的刀,在背後,直接一刀將這個大副刺死。(.)


    鮮血淋了一地。


    對著死不瞑目的屍體,魅影文森特說,“這就是我要教你的,記住了嗎?”


    渾身饑餓得發抖的我,記住了。


    我普朗克,深深的記住了。


    失蹤了一年,再次站在莎拉好運麵前。


    “普朗克!你都跑去那裏了?”


    “地獄。”


    “騙子!”


    莎拉好運嘴上不滿的嘟囔,腳下卻熱情的奔跑過來,要給我一個熱烈的擁抱。


    這個身影,經常出現在我夢裏,但是,她擁來的時候,我卻如同針刺的避開了。


    “普朗克,你怎麽啦?”


    苦笑一下,我無法回答,難道要我告訴她,衣服包裹著的裏邊,傷痕累累,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


    “莎拉好運……謝謝你。”


    “謝我什麽?”


    我沒有回答,心裏卻有一個聲音,默默道,“謝謝你讓我在地獄活了下來。”


    其實,我普朗克,對命運沒有什麽要求,隻要能讓我安安靜靜的,看著莎拉好運玩耍,那就夠了,滿足了。


    一天天,過去,我就這麽看著,平靜,而又溫馨。


    唯一不平靜的,是有一天,莎拉好運的鄰居,被海盜們搶殺了。


    我們站在遠處,望著火光中,男人倒在血泊中,小孩的尖叫,女人的反抗,全部落在我們的眼裏。


    “莎拉好運,你真的不討厭海盜嗎?”


    莎拉好運沉默了一會,直到如今,我還記得她天真的聲音。


    “又不是我家的事,管他那麽多幹嘛。”


    藍焰島上,多的是海盜,走私團夥,非法的商人,冷漠,自私,就是這裏的生存法則。


    這是魅影文森特血淋淋地教我的,也是莎拉好運母親天天叮囑她的。


    ……


    九歲生日那天。


    我第一次殺人。


    十歲生日那天。


    我第一次殺女人。


    十一歲生日那天。


    我親手捏死了一個小孩。


    “要麽你殺掉他,要麽我將你們全部殺掉!”


    當我舉起染滿鮮血的手,魅影文森特,終於笑了,笑得很開心。


    罪孽,血腥,麻木,恐懼,受盡良心煎熬的結果,就是將良心煎熬掉了。


    白天,我活在地獄中,唯有黑夜,才能給我帶來天堂。


    踩踏著浪花,我與莎拉好運手拉手,從沙灘這頭,走到沙灘那頭,她滔滔不絕的說話,我一路沉默的聆聽,等我們從沙灘那頭走回這頭,走過的腳印,就會被海浪衝刷掉,一如我心中的黑暗,衝刷,衝刷,衝刷……


    她是我普朗克的天使,每一個天真的笑容,每一個調皮的動作,每一個漂亮的回眸,都能淨化我的黑暗,救贖我的罪孽,消滅我的惡業。


    我沒有什麽貪婪的,隻想,能保住這些溫馨,就滿足了。


    ……


    十二歲生日那天。


    我第一次殺人全家。


    苦苦的哀求,無力的掙紮,最後,唯有絕望的詛咒,我刀起刀落,他們全部化作屍體,軟軟的伏倒。


    魅影文森特,哈哈大笑,“看到嗎?這就是可憐的弱者。”


    確實啊,一群弱者,我抹光血液,冷酷殘忍的臉上,沒有半點的波動。


    但是,這一夜,我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那個可憐的弱者,苦苦哀求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的兒子。


    我覺得……


    有些人的生命,會大於性命,他是死了,卻還在我的夜裏活著。


    同時。


    有些人的生命,會短於性命,他還活著,卻在我心裏早就死了。


    ……


    那一年,我修了個墳墓。


    ……


    十三歲生日那天。


    魅影文森特,大張旗鼓,花了天價,買了一個最美的奴隸,那是一個長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被關在黑暗的屋子裏,被剝光的身體,通白如雪,卻瑟瑟發抖。


    我伏在她身上,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臉,完全感受不到半點的快樂。


    在我腦裏,一個活潑的女孩,天真的笑聲,一遍遍的回放,我趴在這個女人身上,軀體麻木,不知道有什麽意義,隻知道……


    有三個靈魂被毀掉了。


    完事後,我紅光滿麵,輕鬆愉快的走出來,像是懂得了什麽叫做享受。


    轟然叫好的聲音中,我看到魅影文森特滿意的眼神。


    夜裏,我躺在甲板上,看著星光明月,聽著浪花起伏,大海翻滾了千萬年,而男人與女人,就這點破事嗎?


    那一夜……我失約了。


    從此,再也沒有拉過莎拉好運的手。


    ……


    十三歲這年,我的封號之力覺醒了,我成為了封號強者。


    力量,讓我桀驁不馴起來。


    我在那個墳墓碑位的頂端,刻上了第一個字“魅”。


    ……


    十四歲生日那天。


    我最害怕的事,還是降臨了。


    “莎拉好運,全家殺光!”


    啪!我的全力一擊,被輕鬆擋開了。


    一隻大腳將我踩在地上。


    他叫做文森特,他的鞋子踩在我的臉上,他的封號是“魅影”,e級的封號強者,擁有比爾吉沃特彎刀。


    “要麽你去殺光他們全家,要麽我先殺了你再去殺光他們全家。”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蒙麵,不知道,怎麽去到莎拉好運的家,也不知道,她母親怎麽會死在我的刀下,更不知道,她的父親怎麽會死在我的槍下。


    我知道的是,我普朗克的天使,推門進來,看到她的母親倒在血泊中,看到我這一雙血紅的眼,看到迎麵而來的一記重擊。


    莎拉好運,暈倒在她母親的屍體旁邊。


    寶貝!你會感謝我嗎?我殺光你的全家卻救下了你一個。


    ……


    我叫普朗克……


    ……


    不要可憐我,我已經不想再可憐了。


    ……


    那一天起,有個叫做莎拉好運的少女,改名為莎拉厄運。


    她的封號之力覺醒了,她的人生,隻剩下兩個目標:第一個是團結比爾吉沃特的人民,抵抗海盜的掠殺。第二個是找到殺死她全家的海盜。


    她對海盜隻有仇恨,斷絕了任何與海盜有關的關係。


    包括普朗克,而普朗克,早就自覺的消失了。


    她請求父老鄉親們,摒棄冷漠與自私。


    “隻要我們團結起來,就能將海盜驅除出藍焰島,就能將這些嗜血的掠殺魔鬼統統趕回地獄!”


    她開始練習雙槍,接受懸賞任務,成為一個傑出的賞金獵人,十六歲就擁有了自己的船隻。


    一切都很順利,唯獨她的兩個人生目標,毫無進展。


    後來,出現了一個套著古怪麵具的人,自稱是麵具船長,開始資助莎拉厄運。


    他們組織起比爾吉沃特的人,耗費了無數的金錢,進行編隊,操練,可是,冷漠自私的藍焰島群眾,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隻要拿到錢,就會全部散光。


    一次次,一次次,明知道是徒勞無功的,莎拉厄運卻不放棄,因為,她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她相信,人們終有一天會醒悟過來。


    來曆不明的麵具船長,始終堅持不懈的資助她。


    全世界的人,都在說,這個麵具船長,是唯一能抵抗莎拉厄運魅力的男人,確實,想起她的母親,死在自己的刀下,想起他的父親,死在自己的槍下……


    他看到的,不是魅力,而是屍體般的罪孽。


    他就是我,普朗克。


    我的人生,也隻剩下兩個目標:殺一個人,贖一個罪。


    第一個目標,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實現了。


    他拔出了比爾吉沃特彎刀,遞給我。


    我用他教我的招式,從背後,一刀刺去,噗的一聲……


    我普朗克。


    弑父了。


    我握著滴淌著父親血液的彎刀,沒有半點的悲痛,唯有解脫束縛的狂歡,與禽獸般的瘋狂。


    這個人,終於死了,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第二個目標,也很快實現了。


    為了資助莎拉厄運,我拚命的搜刮金錢,惹上了一群不該惹的人。


    當他們揭穿我的真麵目,我慌了,怕了,我什麽都交代了。


    我以為,她還在昏迷,不會聽到。


    然而,奔往碼頭的途中,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衫。


    她……還是知道真相了。


    我普朗克……


    也是時候解脫了。


    殘陽如血,煮紅了整個海洋。


    昂!――――――――


    我駕駛著冥淵號,往吞天巨口撞了進去。


    埋葬吧!


    統統埋葬掉。


    一個叫做普朗克的人。


    一條叫做冥淵號的海盜船。


    一場叫做成為海盜之王的痛苦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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