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陽縣大牢,五層。


    胡亥傻傻地看著牆壁上的名字,皺眉問道:“你寫這個幹什麽?”


    “剛說了啊,複仇者名單。”


    趙昆咬了口果子,笑著解釋道:“這上麵的所有名字,都是我仇人的名字!”


    “既然是仇人,那為何將他們寫在牆上?”


    胡亥有些不解的追問道


    “自然是怕忘記他們!”


    趙昆說著,隨手扔掉果子,然後撿起一根炭棍,又寫了一個名字,道:“我的仇人太多了,所以需要寫出來,每天念誦三五十遍,將他們牢牢記在心裏,找機會報複他們!”


    胡亥:“………”這小子怎麽如此記仇?


    為了報複仇人,居然弄出個複仇者名單來!


    看這上麵的名字,少說也有幾百個吧?


    他哪裏來的那麽多仇人?


    等等!


    這上麵該不會有自己的名字吧?


    想到這,胡亥猛然抬起頭,在牆壁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找了半響,也沒發現自己的名字,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但也隻是舒了一口氣,他便發現趙昆現在寫的名字居然是趙高。


    胡亥一愣,下意識問道:“你將我老師看作仇人?”


    “當然啊!”趙昆寫完最後一筆,冷笑道:“要不是他,我能來這監獄?他不光是我的仇人,也是大秦的仇人。”


    說著,又在趙高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叉。


    胡亥眼神有些古怪的追問道:“那這個叉又代表什麽?”


    “代表被我幹掉了唄!”


    “幹掉了?”


    趙昆:“對啊!不然趙高怎麽也來監獄了?”


    胡亥:“你就這麽篤定我老師會死?”


    趙昆嗬嗬一笑:“謀反大罪都死不了,那還有什麽罪能死?”


    聽到這話,胡亥愣了愣,他跟趙高學過刑律,自然知道謀反是重罪。


    所以,趙高必死無疑。


    想到這,他又有些埋怨的道:“我老師雖然與你有些過節,但罪不致死,你為何要如此對他?”


    趙昆冷笑道:“我這人,從來都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隻要你們不惹我,我也懶得搭理你們,但你們惹我,那必須得死!”


    說完,又轉頭望向胡亥,挑眉道:“十八哥的名字怎麽寫?”


    “啊?”


    胡亥聞言嚇了一跳,遲疑道:“你……你要寫我的名字?”


    “對啊!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你你你!”


    聽到這話,胡亥嚇尿了,下意識伸手指著趙昆,半響,才蹦出一句:“我們可是兄弟啊!”


    趙昆一愣,想起什麽似的道:“對哦,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我們是兄弟!”


    “對啊!”


    胡亥大喜,點頭道:“我們是兄弟!”


    “那......”


    趙昆麵露猶豫狀,想了想,道:“那好吧,既然是兄弟,我就不弄死你,打斷你的雙手,雙腳,讓你生活不能自理,你看如何?”


    “啊?”


    胡亥嚇傻了。


    這特麽生不如死啊!


    你還問我如何?有你這麽對兄弟的嗎?


    說真的,他真沒想過趙昆如此睚眥必報!


    “那個……昆昆啊……十八哥以前是對你過份了點,但那都是趙高指使我做的!”


    “哦?”


    趙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是嗎?”


    “是啊!”


    胡亥極力將鍋丟給趙高,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說:“趙高對你恨之入骨,巴不得你死,他不僅希望你死,還希望大哥死!”


    “那你……”


    “我當然不想你死啊!你是我弟弟,我怎能做出兄弟相殘之事!”


    “真的?”


    趙昆露出懷疑的神色。


    胡亥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真的真的!”


    趙昆皺眉看了看胡亥,又看了看牆壁上的名單,半響,最終搖頭道:“不行,我還是得把你寫在牆上!”


    “啊?”


    胡亥身子一顫,急道:“這又是為何啊?”


    “因為我信不過你,先寫在牆上,提防你,若你真無害我之心,那再擦掉。”


    說到這,趙昆的目光陡然變得陰冷,道:“若你有害我之心,我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不!我不敢!”


    胡亥下意識打了個激靈,連忙擺手。


    “最好是……”


    趙昆隨口一句,然後背過身,露出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抬手寫下胡亥的名字。


    胡亥看著趙昆落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怕他在自己名字上畫叉。


    就在這時,獄吏帶著人走了過來。


    胡亥和趙昆齊齊望去,卻見趙高被精壯力士拖死狗一般拖進了牢房。


    胡亥見狀,臉都嚇白了,急忙跑過去呐喊道:“老師!老師你怎麽了!”


    趙高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獄吏麵無表情的提醒道:“兩位公子在牢裏最好安份點,不然休怪法理無情!”


    說完,便帶人轉身離開了牢房。


    趙昆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總感覺這些人不像獄卒、獄吏。


    “咳,咳!”


    他們剛走不久,趙高便從昏死中,沉沉的醒了過來。


    “老師!”


    胡亥趴在柵欄旁,驚呼出聲。


    趙高躺在地上緩了緩,沙啞著聲音道:“公子別擔心.....老奴沒事.......”


    “可是你身上在流血啊!他們對你用刑了?”


    胡亥悲愴的詢問,趙昆冷眼旁觀。


    “蒙毅此人對陛下忠心耿耿,吾乃罪臣,他對吾用刑也理所應當……”


    砰——


    胡亥聞言,猛地拍擊柵欄,怒道:“這蒙毅該死!”


    “公子切莫胡言亂語,陛下對蒙毅很是看重,你若想得陛下歡心,以後要好好親近蒙家……”


    “咳,咳……”


    說著,趙高又咳了一聲,嘴角鮮血緩緩溢出,似乎命不久矣的樣子。


    趙昆見狀,心頭微動,隱約記得,曆史上的趙高,好像弄死了蒙毅。


    至於為什麽弄死蒙毅,他記不得了。


    不過,現在似乎也不重要了,反正趙高也快死了。


    想到這,他又繼續冷眼旁觀。


    這時,胡亥哭著臉追問道;“老師,你為什麽要勾結六國餘孽啊!父皇對你很器重,你對我也很重要!”


    “哎!”


    趙高聽到這話,沉重的歎了口氣,旋即轉頭望向趙昆:“公子昆,你知道老奴的身世,那你知道老奴的過去嗎?”


    趙昆一愣,心說你的過去關老子屁事!


    不過,能聽到這個曆史上有名奸臣的八卦,也是極好的。


    “不知道。”


    “我也猜你不知道,因為這件事,我誰都沒告訴。”


    趙昆冷冷一笑:“怎麽,像你這樣的人,也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人不是生下來就有好人,或壞人之分的……”


    趙高躺在地上,微微搖頭:“我之所以想講我的過去,隻是希望做個完人罷了。”


    “我雖是趙國王室宗親,但也隻是偏遠旁支,談不上忠於趙國,因為我父親和哥哥本就是被趙王逼死的!”


    “雖然我和弟弟隨母親來到秦國,過得很艱辛,但階下囚的覺悟,我們還是有的,隻不過自從母親死後,我們兄弟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罷了!”


    “可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想過反秦,真正讓我反秦的是你們父皇!”


    嗯?


    父皇逼趙高反秦?


    趙昆和胡亥聞言,互相對視,麵麵相覷。


    卻聽趙高又歎道:“你們眼中的始皇帝,橫掃六國,威震四海,其實那隻是表麵罷了;


    當年我為了擺脫隱宮,努力學習秦律,甚至將整部秦律都背了下來,本想帶弟弟過上貴族生活。


    然而,當我娶妻生女,過上向往的生活時,有人卻將我的事,告訴了陛下;


    那時候陛下正是用人之際,為了讓我全心全意為他服務,他便殺了我全家,以及弟弟!”


    “什麽!?”


    聽到這話,趙昆和胡亥瞳孔一縮,簡直不敢相信。


    而趙高則非常平靜:“所謂帝王,不過如此罷了。”


    “所以,你反秦,其實是為家人報仇?”


    說真的,趙昆並不是完全相信這些話,因為曆史上的趙高,可是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他會為了家人,隱忍幾十年報仇?


    根本不可能!


    因為他最後弄死胡亥,是想做皇帝的。


    但是,趙高卻沒有給出自己的答案,隻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明日之後,吾將會死去。”


    “哼!”


    趙昆最反感這種說話說到一半的人,不由冷哼一聲,道:“你最好早點死,甚得本公子再想辦法對付你!”


    說完,轉身又在趙高名字上畫了一個叉。


    .........


    與此同時,李斯府邸。


    趙高之所以要寬限一日,其目的就是等待李斯救援。


    而李斯也沒令他失望,在下朝當晚,就召來辛勝秘密商議。


    其中還有剛結束審訊沒多久的張廷尉,以及那名總想涉身事外的國正監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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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廷尉分左右,右廷尉姚賈是李斯引薦給始皇帝的,而左廷尉張籍是他的門生。


    由此可見,即使李斯不出任廷尉一職,對廷尉府的掌控,也是無人能及。


    這也是趙高相信他的原因。


    至於那名國正監官吏,則是趙高的人,周正。


    國正監跟禦史台都是負責監察百官的,與廷尉府,司寇府,並稱三司。


    此時,四人圍坐在桌案旁,共商救趙事宜。


    “這個公子昆當真好生了得,不僅破了吾等的計策,還將趙府令推向了萬劫深淵!”周正監苦著臉道。


    李斯雖然皺著眉頭,但麵色非常平靜,甚至有些好笑的瞥了周正監一眼,冷冷道:“趙高勾結六國餘孽,難道不該死?”


    “李丞相為何篤定趙府令勾結六國餘孽?”


    啪!


    李斯隨手將宣傳單拍在桌案上,沉聲道:“這上麵寫得清清楚楚,難道你眼睛瞎了?”


    “這.....”


    周正監麵露遲疑,道:“這或許是公子昆偽造的.....對,偽造的謠言!”


    “偽造的謠言?”


    李斯冷笑:“是不是謠言,趙高比誰都清楚!”


    聽到這話,周正監頓時有些不悅:“既然李丞相無救人之心,那將吾等招來,又是何意?”


    “誰說我無救人之心?”


    李斯麵無表情道。


    周正監精神一振,大喜道:“那李丞相有何辦法?”


    聽到這話,一直沉默不語的辛勝和張廷尉,紛紛側目,望向李斯。


    李斯掃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我雖不喜趙高的所作所為,但既然是盟友,那就要有道義,不過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著,又轉頭望向周正監;“趙高是聰明人,他應該能想到,隻要不招出吾等密謀公子昆之事,吾等自會救他!”


    “李丞相言之有理!”


    周正監雖然明白李斯的意思,但還是有些焦急道:“那蒙毅是鐵了心致趙府令於死地,如此酷刑再來一次,趙府令恐怕凶多吉少!”


    “蒙家世代效忠大秦,自然厭惡背叛大秦之人!”


    李斯淡淡瞥了周正監一眼,皺眉道:“所以想要拉攏蒙毅,基本不可能。”


    辛勝:“那依李丞相的意思,該如何是好?”


    “對啊,李丞相有何計策,說來聽聽。”周正監附和道。


    李斯想了想,緩緩說道:“讓趙高立即認罪!”


    “什麽?”


    此話一出,眾人愕然。


    開什麽玩笑!


    讓趙高認罪,那豈不是等於白白送死?


    雖然趙高不認罪,也是死路一條,但認罪隻會死得更快。


    “李丞相啊!你若不想救趙府令就明說,幹嘛還要出此下策!”


    周正監聞言愣了愣,旋即痛心疾首道。


    “放肆!”


    李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沉聲喝道:“本相話還沒說完,你在那裝腔作勢為何?”


    聽到喝聲,周正監脖子一縮,連忙止聲,眼巴巴地望著李斯。


    李斯冷哼道:“我的意思是,讓趙高將密謀公子昆之事全部扛下來,再供出所有六國餘孽的漏網之魚,不許提及伺候陛下的功勞;


    當然,與陛下的往昔回憶,倒是可以提一些。”


    “嗯?”


    聽到這話,三人對視一眼,皆露出疑惑的神色。


    片刻,張廷尉似有所悟的道:“李丞相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錯!”


    李斯欣慰地笑了笑,解釋道:“趙高隻要將密謀公子昆之事全部扛下來,公子昆的罪名將得到洗脫,陛下必定會欣喜,這是其一;


    其二,供出所有六國餘孽,明哲保身,可以向陛下表明自己斷絕過去的決心,同時讓蒙毅無罪可加;


    其三,陛下最不喜歡邀功請賞之人,隻要趙高不提功勞,隻提往昔回憶,反而會讓陛下念及舊情,法外施恩。”


    嘶——


    此話一出,三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夥!


    果然不愧為帝國丞相,這計謀簡直絕了!


    無論從法理上,還是從情理上,都考慮得麵麵俱到。


    若趙高真以此計策行事,說不定真能重見天日。


    周正監心頭大喜,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皺眉道;“如今監牢五層有鐵鷹衛把守,吾等如何將計策告知趙府令?”


    李斯悠然一笑:“有辛將軍在,你還怕沒空子鑽?”


    “辛將軍?”


    聽到李斯的話,周正監下意識望向辛勝:“辛將軍有何辦法?”


    “某就一介武將,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認識的人多。”


    辛勝沒有具體明說,但顯然有辦法將計策遞進去。


    “那真是太好了!”


    周正監心頭一喜,滿臉諂媚的道;“李丞相真是智謀遠慮,國士無雙啊!下臣對您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


    這話是王離恭維始皇帝的,但現在的李斯很受用,於是自負一笑:“放心,隻要有李某在,大秦的天下,還亂不了!”


    “哈哈哈!”


    四人對視一眼,相繼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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