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好像沒有聽過,嬴政審閱了一會奏折,便走到窗前,憂心忡忡的看著天空。


    趙昆知道自己義父在擔憂什麽,前段時間的雪災,致使千口村十幾戶房屋坍塌,而大秦不止一個千口村。


    雖然自己義父在黑冰台,但對天下事卻很上心,這從他審閱始皇帝奏折就能看出。


    然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算自己義父有治國之心,但無治國之實,也是枉然。


    心中歎了口氣,趙昆上前安慰道:“義父別擔憂了,天災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你小子倒是挺善解人意的……”


    嬴政扭頭看了趙昆一眼,笑道:“義父抬個頭,你就知道義父在想什麽?”


    趙昆摸了摸鼻子,擠眉弄眼的說:“常言道,父子連心,咱這也是心意相通。”


    “少胡扯!”


    嬴政白了趙昆一眼,然後望向桌案,皺眉道:“桌上的奏折都看完了嗎?”


    “看完了!”


    趙昆點頭:“雖然有些詞匯看不懂,但勉強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看不懂多看看便是,等你看懂了,義父也就可以省心了。”


    “這.....”


    趙昆麵帶詫異。


    嬴政聳了聳肩,其實他早已將趙昆當作了自己的接班人,所以才會教他處理政事。


    而趙昆卻覺得自己義父入戲太深,這還沒當上皇帝,就開始培養太子了。


    不過,誰叫他是自己義父呢?


    義父能有什麽壞心思……


    沉吟了一瞬,趙昆朝嬴政拱手道:“昆兒一定不會讓義父失望。”


    “如此甚好!”


    嬴政笑著點頭。


    說話間,公孫玉帶人來到了書房,四菜一湯,兩壺酒,外加大盆米飯。


    嬴政看了眼桌上的菜,朝趙昆笑著說道:“晚上咱們就不喝酒了,等會兒還要繼續學習。”


    “好。”


    趙昆點頭,很自覺地去給公孫玉搬椅子。


    公孫玉看著他的背影,欣慰的朝嬴政低聲道:“陛下,黎姐姐給您留了個好兒子。”


    “嗬嗬!你是沒見到他鬧心的時候。”


    嬴政無奈的笑了笑,然後拉了把椅子坐下,等著開飯。


    公孫玉是個知情識趣的女人,知道他們父子難得在一起吃飯,所以也沒好意思打擾他們,便謝絕了趙昆的邀請。


    就如此,一大一小端著兩碗飯,坐在板凳上,不亦樂乎的吃了起來。


    在此期間,兩父子還為一坨紅燒肉,爭得麵紅耳赤,完全沒有皇帝和皇子的形象。


    不過兩人卻樂在其中。


    “哈哈!”


    嬴政一口吃下搶到的紅燒肉,邊吃邊說:“今天看到大秦的兵鋒,感覺咋樣?”


    “雄壯!威武!”


    趙昆發自內心的讚道:“這是一支強悍的鐵騎,若不是人數太少,踏破大月氏王庭都不成問題。”


    “那是!”嬴政臉上帶著驕傲,眉宇間還是露出一絲擔憂。


    因為戰事發生得太突然,他沒有更多的時間調兵遣將。


    若是準備充分,他相信大秦的鐵騎,就是無敵的存在。


    然而,即使沒有準備充分,他依然相信王賁的一萬鐵騎能戰勝大月氏的六萬騎兵。


    思慮了一下,嬴政又繼續問:“第一批出來的輕騎營,你看懂了那陣勢嗎?”


    “沒有。”


    趙昆搖頭。


    他雖然知道怎麽練軍,但對古代的行軍打仗方式,不怎麽了解。


    嬴政也沒有嘲笑他,而是認真的講解道:“那陣名為雁字陣,專攻敵方的側翼,而所謂的側翼,也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側翼是最薄弱的地方?”


    趙昆一愣,他還以為側翼是側方位,沒想到自己居然理解錯了。


    “輕騎兵的優勢在於靈活機動,所以首先攻擊的便是敵方側翼,一旦側翼潰敗,敵軍就會自亂陣腳。”


    聽到這話,趙昆恍然大悟。


    當初騎兵對戰演練,辛海城中途分兵,就是要進攻王離騎兵的側翼,要不是薑潮力挽狂瀾,勝負還兩說。


    想到這,趙昆認真的請教嬴政:“那義父可知,重騎兵又該如何運用?”


    “重騎兵是拿來收割戰場的!”


    “啊?不是拿來正麵對決的嗎?”


    嬴政笑著搖頭:“重騎兵雖然裝備精良,但行動遲緩,若是正麵對決,很容易被敵方針對!”


    “所以重騎兵都是決戰的時候拿出來一決雌雄的?”


    “不錯!”


    嬴政點頭:“重騎兵是你的底牌,一旦輕騎兵無法快速解決敵人,你就得派步兵去衝鋒!”


    “等輕騎兵衝潰敵人戰陣,步兵滅殺敵人士氣後,重騎兵才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原來是這樣……”


    趙昆恍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朝嬴政拱手道:“孩兒明白了!”


    “你不明白的……”


    嬴政搖頭:“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哪有一成不變的戰法?若打仗這麽簡單,就算一頭彘,也能做將軍!”


    趙昆撓頭,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嬴政也會心一笑:“義父知道你有軍事才能,但千萬別做那紙上談兵的小子。”


    “義父放心,孩兒絕不做趙括。”


    “嗬嗬,不著急,義父還能活幾年,會好好教你的。”


    “瞎說什麽啊!”


    聽到嬴政的話,趙昆有些不悅:“義父隻要用心調養,長命百歲不成問題!”


    “之前還說讓義父長生不老,怎麽現在就長命百歲啦?”


    “呃……”


    趙昆語塞,眼珠子來回的轉,在想這個謊該怎麽撒。


    但嬴政明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著擺手道:“好了!逗你玩的!義父不是不曉事之人,凡人哪能長生不老……”


    說著,又話鋒一轉:“不過義父現在還不能死,因為義父還沒看到你獨擋一麵。”


    趙昆聽到這話,哽咽的喊了一句:“義父……”


    嬴政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目光中帶著篤定,無聲自語道:“昆兒,或許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皇,但作為義父,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教你,為你劈荊斬棘,送你錦繡河山;


    義父相信你,相信你能帶大秦走向新的高度,或許是世界之顛,又或許是盛世繁華!”


    …………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今天是王家父子出征的日子,嬴政和趙昆自然要去送他們。


    因為戰況緊急,所以也沒有什麽誓師大會。


    等內史騰的兩萬步兵集結完畢,便立刻奔赴隴西郡。


    而作為先頭部隊的騎兵,則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此時,王賁和王離來到了嬴政父子所在的山坡。


    嬴政背負手朝走來的王賁笑道:“通武侯,軍情緊急,我不能為你踐行,等凱旋歸來,定痛飲三杯!”


    王賁大笑:“三杯哪能夠!要喝就喝三天三夜!”


    “哈哈!好!等你凱旋,朕……真就陪你喝個三天三夜!”


    嬴政哈哈一笑,差點口誤,下意識望向趙昆。


    卻見趙昆根本沒注意自己,而是朝王離囑咐道:“這是你第一次參加實戰,切記不可魯莽,火器的使用方法,我都放在錦囊裏,別弄丟了。”


    說著,他將一個袋子交給王離。


    王離接過袋子,捏了捏,然後重重的點頭:“公子放心,我一定殺光大月狗,揚我大秦國威。”


    “別吹牛逼!”


    趙昆白了王離一眼,正色道:“保命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聽到這話,嬴政和王賁對視一眼,皆露出無奈的表情。


    不過,他們也習慣了趙昆的所作所為,並沒在意。


    就如此,四人又互相交流了一番,直到軍營裏響起號角,才彼此分別。


    ………


    王賁和王離率領一萬鐵騎先行,內史騰和馬興則還在整裝待發。


    主要是輜重和糧草,需要調度。


    雖然內史騰和馬興的步兵加起來有五萬人,但押送輜重和糧草的傜役可不少。


    光是驪山帝陵那邊,就派了四萬徭役到頻陽。


    此時,數千押送糧草的徭役集中在大營北側,等待著輜重部隊到位,然後開拔戰場。


    人群中,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討論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


    此刻,某處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絡腮胡大漢,朝身旁叼著穀草的中年,低聲問道:“劉哥,咱們還能回家嗎?”


    “回什麽回!”中年還沒回話,另一個皮包骨頭的青年便沒好氣的道:“要不是你嚷著肚子餓,咱們能耽擱行程,被征兵的百將截胡嗎?”


    聽到這話,另外幾個來自沛縣的同鄉,厭惡的看了絡腮胡一眼,然後將目光集中在中年身上。


    “劉哥,你好歹也是個亭長,兄弟幾個跟你出來,你可不能拋下我們啊!”


    “是啊劉哥!你跟他們說說,讓他們放我們回去服徭役,等徭役完,我們還要回家娶媳婦呢!”


    “娶什麽媳婦!能活著回去就不錯了!”


    一眾鄉民七嘴八舌的朝中年訴說,中年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依舊咬著穀草,閉目養神。


    想回去?


    還想娶媳婦?


    做你們的白日夢吧!


    中年剛剛路過軍營的時候,聽到兩個衛兵在討論這場戰爭的事。


    早就知道這場戰爭凶多吉少。


    所以,心情跌到了穀底,根本沒心思搭理這些同鄉。


    他本是泗水亭的亭長,奉命押送徭役到驪山修始皇陵,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他們快要抵達驪山的時候,人群中有人叫嚷肚子餓,始終不肯前行。


    無奈之下,他隻能安排原地休息,可這一休息就是一晚,直到第二天醒來,不巧碰上了征兵的百將,然後就被抓到了這裏押送糧草。


    時也命也,他就是原曆史上的漢高祖劉邦。


    而那叫嚷肚子餓的絡腮胡,正是他的好友,樊噲。


    眼見劉邦半響沒開口,皮包骨頭青年盧綰也忍不住朝他詢問道:“劉哥,你有什麽主意就說來聽聽,大家唯你馬首是瞻!”


    聽到這話,劉邦皺了皺眉,扭頭看了盧綰一眼,然後又掃視眾人,發現他們都一臉希冀的望著自己。


    沉吟了片刻,他便吐掉口中的穀草,衝著眾人招了招手:“來,湊近點,小聲點。”


    眾人對視一眼,滿臉興奮地朝他圍了過去。


    “有句醜話我要說到前頭,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不想死,就把嘴閉嚴實點,無論我說什麽,都給我鎮靜點!”劉邦掃視眾人,麵色凝重的道。


    眾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劉邦又繼續低聲道:“剛才我聽那些衛兵說了,說這次出征是應對大月氏數萬騎兵殺向隴西郡;


    此時的隴西郡,早已成了屍山血海,咱們要去了,可以說有死無生!”


    “啊?”


    眾人被劉邦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數萬騎兵殺得隴西郡屍山血海,那自己這兩條腿的,怎麽跑得過他們四條腿的?


    據說那些異族吃人不吐骨頭,如今天寒地凍,保不齊他們抓到咱們,當牛羊烹殺,宰食!


    “劉....劉哥!”一位瘦小鄉民顫顫巍巍的望著劉邦,哭訴道:“我不想死啊.....我還沒娶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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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他的話,其餘鄉民也嚇得六神無主,說話帶著哭腔。


    縱使膽子大點的樊噲也臉色發白。


    上戰場?


    他可從來沒想過。


    那怎麽辦呢?


    跟著劉哥!


    這是所有人腦中閃過的堅定信念!


    劉邦看著他們,眼睛微微眯起:“要想活下去,那就隻有一條路可走。”


    “什麽路?”盧綰下意識的問。


    劉邦輕吐一字:“逃!”


    嘶——


    聽到“逃”字,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這逃徭役和逃兵一樣都是重型,被抓住可是禍及家小的。


    然後劉邦卻冷冷看著眾人,繼續道:“你們最好想清楚了,要想暫時活著,還是一直活著,雖然當了逃兵會被官府通緝,但天大地大,山高林深,也不是沒有出路!”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了片刻,連連點頭。


    “劉哥說得對!山高林深,總有生路!”


    “對!我們聽劉哥的!”


    “反正我不想死,要逃大家一起逃!”


    聽著眾人紛紛表態,劉邦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沉吟道:“既然諸位兄弟都下定了決心,那今晚月黑風高,咱們伺機而動!”


    “記住,此去路途,一路向芒碭山進發,等事態過去了,咱們再出來!”


    “好!”


    眾人齊齊點頭。


    是夜!


    烏雲遮住了月色,使得大營之外一片漆黑,林星的火把在營內忽明忽閃。


    劉邦帶領眾人,躲過了哨兵的視線,來到了大營西北角。


    在白天尋覓發現的空隙處,找到了那個被隱藏起來的柵欄漏洞。


    趁著巡邏的衛兵沒發現,陸續鑽進漏洞,在夜空下,一行人撒開了腳丫子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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