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昆府邸放燈的事,鬧了不小的動靜。


    附近的居民首先看了趙昆府邸上空的光點。


    有人說忽明忽閃的是鬼火,居民們便認定那是鬼火,於是驚呼連連的觀察“鬼火”,還有些小孩被當場嚇哭。


    之後,或許是因為風向的原因,孔明燈被風吹到了頻陽城外,於是那些村民也跟著大驚小怪,甚至有方士揚言那是妖怪,引得許多人恐慌。


    但好在沒過多久,孔明燈就消失在夜空中,讓大家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到了第二天,關於孔明燈的各種討論,愈演愈烈。


    直到有消息傳來,說昨夜漂浮在天上的火光,是公子昆府邸升起的。


    “鬼火”和“妖怪”的傳言,才不攻自破。


    因為大家都知道,公子昆師承仙人,靠著仙術救了通武侯,而仙人住的地方,怎麽可能有“鬼火”和“妖怪”。


    於是又有人猜測,昨夜漂浮在公子昆府邸的火光,或許是公子昆的仙人師傅探望了他,又重新飛升仙界時引發的異象。


    這個說法獲得了許多人的認同,但府裏的仆人卻很淡定。


    因為昨晚他們親眼看到了孔明燈的放飛過程,雖然感到吃驚和神奇,但至少不會聯想到“鬼火”和妖怪之類的東西。


    至於飛升仙界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所以在大家爭相談論的時候,府裏的仆人們恢複了往日的工作,隻是工作之餘,仍然對昨夜的熱鬧氛圍,津津樂道。


    就如此,一場鬧元宵活動結束了。


    吳誠讓仆人們將燈籠都取下來,保留了少部分作為留戀,其餘的全部處理當柴火。


    畢竟隨著開春,天氣漸漸暖和,防火的安全隱患,不得不引起重視。


    雖然趙昆馬上就要離開頻陽了,但這府邸還需要人維護,倘若一個不剩都燒了,那就罪過了。


    趙昆喜歡過節的氣氛,但元宵節之後,意味著他很快就要離開了。


    隻是臨行前,義父始終沒來找他,讓他高興之餘,難免有些失落。


    不過,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失落的時候,越容易碰到好事。


    就在剛剛,趙昆正準備離開府邸去美原鄉散心的時候,府裏下人來稟報,說嬴政來了。


    當然,他也不知道嬴政的真實身份,隻是叫家主,趙昆就明白了。


    在趙昆府邸,能被叫家主的,隻有嬴政一人,是趙昆特意吩咐的。


    因為在趙昆心中,自己義父就是一家之主。


    急匆匆跑到院子,嬴政此刻正背負著雙手,看下人們取燈籠。


    昨晚的孔明燈著實把他嚇了一跳,要不是趙高拉住他,他真就衝趙昆府邸了。


    趙高曾經看到過熱氣球,所以第一反應就是趙昆在放熱氣球。


    可那時候熱氣球是在白天放的,他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不過,嬴政聽了他的話後,卻是冷靜下來了,明白那不是趙昆飛升仙界,而是他的新花樣。


    但通過之前的情感,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現在越來越離不開趙昆了。


    俗話說,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擺在他麵前,直到失去他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給他一次相處的機會,他一定不跟兒子置氣了。


    趙昆見到嬴政,心裏長舒了一口氣,他真怕自己撲了個空。


    但骨子裏的執拗,還是在這一刻發作了,看到嬴政的刹那,他沒有呼喊義父,而是一邊驅散仆人,一邊輕描淡寫的問:“聽說您最近很忙?”


    聞言,嬴政轉過身,一臉玩味的道:“聽說你昨晚升天了,我來看看你還在沒!”


    趙昆:“.........”


    趙昆:“托您的福,仙藥被吃光了,想飛升都難!”


    “怎麽,你這臭小子不歡迎義父?”


    嬴政挑了挑眉:“那義父走?”


    趙昆急道:“來都來了,走個啥啊,一起吃個飯再說。”


    “嗬。”


    嬴政“嗬”了一聲,然後朝院子裏剩下的燈籠努了努嘴:“什麽東西?”


    “燈籠,昨晚過元宵節弄的!”


    趙昆看了一眼,解釋道。


    “那天上飛的呢?”


    “義父昨晚看見了?”


    嬴政‘嗯’了一聲,然後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道:“昨晚的動靜可不小,驚動了不少人。”


    “放的時候沒注意,事後才想起在城裏。”


    趙昆一邊給嬴政倒茶,一邊詢問道:“沒驚動始皇帝吧?”


    聽到這話,嬴政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卻漫不經心的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


    趙昆撓了撓頭,幹笑著道:“我覺得應該驚動了吧,不然義父也沒那麽容易服軟!”


    “屁話!”


    嬴政眼睛一瞪:“誰服軟了?”


    “是是是,我服軟了,我服軟了還不成嘛!”


    看著趙昆討好的樣子,嬴政心頭一暖,旋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事情都辦得怎樣了?”


    “大部分都辦妥了,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


    趙昆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什麽似的,自責道;“義父,之前是我錯怪你了,提高商稅雖然能掙到錢,但大秦現在的社會體製,還不足以支撐提高商稅的國策......”


    言罷,他抬頭看了嬴政一眼,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哎.....”


    嬴政聞言,歎了口氣,也有些自責的道:“是義父不好,一把年紀了,還壓製不住火氣,沒嚇到你吧?”


    “沒有!”


    趙昆搖頭。


    嬴政開懷大笑:“好!義父就喜歡你這股子衝勁,一往無前,無所畏懼,這是很多少年人都缺失的品德!”


    這小子在自己麵前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也不知道揭穿身份後會怎樣?


    嬴政目前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許多時候,不是他不想揭穿身份,跟趙昆相認,而是怕揭穿身份後,趙昆不再是現在的趙昆。


    他喜歡現在的趙昆,所以不想失去。


    沉吟了片刻,嬴政笑著道;“好幾天沒吃你府裏的美食,饞了!”


    “我馬上去讓廚房做!”


    趙昆趕緊起身。


    嬴政擺手:“不用,我早就知會廚房了,咱們去正廳,等著吃!”


    說完,便站起身,拉著趙昆朝正廳走去。


    ..........


    正廳內。


    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美食,都是趙昆府裏的廚娘做的。


    現在趙昆府裏的廚娘,可是整個頻陽的“大廚”,無論是獅子樓的廚師,還是行宮裏的禦廚,都是她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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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還多虧趙昆愛吃的性格,凡是想起好吃的,就親自指導廚娘做給他吃,久而久之,廚娘會的菜係,可不比現代廚師差多少。


    “義父,你嚐這叫花雞怎樣?我府裏新出的菜品!”


    趙昆給嬴政撕了一塊雞腿,放在他盤中。


    嬴政笑嗬嗬的打量了一眼,旋即好奇的問;“為何這雞是這個名字?”


    “相傳,這道菜是一個乞丐發明的。”


    趙昆舔了舔手指上的油,隨口一說。


    嬴政卻有些發愣的道:”既然是乞丐發明的,為何不叫乞丐雞,而稱叫花雞?”


    “呃.....這個......”


    趙昆語塞,心說你問我,我問誰啊?


    有的地方叫‘叫花雞’,有的地方叫‘煨雞’,還有的地方叫‘富貴雞’。


    每個地方的叫法不一樣而已。


    眼見趙昆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嬴政忽然一笑,打趣道:“你小子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誰說我不知道?反正都是雞,幹就完了!”


    趙昆說著,也扯下一塊雞腿含在嘴裏,然後吭哧吭哧的吃了起來。


    嬴政見到他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也不顧形象的跟著吃。


    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趙昆才擦了擦嘴,朝嬴政問:“義父,始皇帝缺錢的事解決了嗎?”


    “應該解決了吧!”


    嬴政看了眼趙昆,道:“按照你的法子,提高了商稅。”


    “啊?”


    趙昆詫異:“不是說不行嗎?”


    “行不行,那是始皇帝的事,我就不忍百姓受苦,給他寫了一道折子,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看來確實被錢愁到了!”


    “不過。”說著,嬴政話鋒一轉,接著道:“他也告訴我,商業這口子一定是不能開的!”


    “那他是怎麽解決的?”趙昆好奇的追問。


    嬴政笑道;“雖然商業這口子不能開,但始皇帝想搞錢,還是挺容易的,比如讓商人知道,給他們提高商稅,不是重視他們,而是恩賜他們!”


    趙昆:“........”


    “隴西郡不是剛剛經曆過戰亂嗎?王離不是打了大勝仗嗎?始皇帝就用這個借口,大赦天下,讓隴西郡太倉令提高一成商稅!”


    趙昆:“.........”


    “你看,始皇帝明明賺了他們的錢,他們還得感恩戴德,這就是權力的手段!”


    聽到這裏,趙昆微微點頭,同時也意識到始皇帝的謹慎與智慧。


    似乎有心說教趙昆,嬴政又歎息道:“商業這麽大一塊肥肉,始皇帝隻能看著,卻不能吃,你看看,就算是始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


    “始皇帝坐擁六國之地,整個天下都是始皇帝的,打天下的時候,他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可治理天下,卻要比打天下難得多。”


    “始皇帝的每一步,都是無法借鑒的,他必須用自己的智慧去駕馭這個國家,穩住各郡縣,穩住各階級。”


    趙昆皺眉:“義父這麽說,是覺得咱們能打天下,不能治理天下?”


    “倒不是不能治理,隻是要明白治理國家的困難!”


    “困難大多數都是人製造的,隻要解決了人的問題,還有什麽困難不能解決?”


    “你說的對,但不全對。”


    嬴政搖頭道:“義父給你舉個例子,就拿商人階級來說,如果始皇帝提高了他們的商稅,那是不是對外界就放出了信號,商人的地位可以提高?”


    “現在能限製商人的手段,就是階級,始皇帝將他們壓到最底層的階級,讓所有人都看不起,那麽百姓就會對他們避而遠之。”


    “或許這個手段再過幾百,甚至上千年,你會覺得很可笑,明明商人那麽賺錢,國家竟然不重視他們,反而阻撓他們發展?”


    “可你仔細一想,大秦現在的問題難道沒他們的原因嗎?”


    “若不是他們勾結六國餘孽,在各地造謠生事,六國餘孽能猖狂到現在?六國餘孽也需要用錢收買人心,可他們一不種地,二不經商,錢從哪裏來?”


    “始皇帝不壓製商人,百姓們都去經商,那大秦的空地荒地誰來種?沒人種地,糧食哪兒來?”


    “如果商人的地位提高,他們會不會得寸進尺,想要做官?”


    “再拿農人來說,大秦發展農業,可以給他們看到希望,有了希望,他們就會不遺餘力的開荒種地,繁衍後代!”


    “所以他們才會太平,才會被安心治理。”


    話到這裏,趙昆心中震驚得無以複加,他呆呆的看著嬴政,對嬴政的智慧充滿敬意。


    他突然想起後世的一句話來,發展具有特色的國家。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特色,照本宣科的去借鑒別人國家的體製,隻會讓自己的國家崩塌。


    趙昆癡呆的看著嬴政,良久,才堅定的說道:“義父,你身具帝王之姿,早晚會成為下一個始皇帝!”


    嬴政:“.........”


    這臭小子怎麽還是賊心不死?


    莫非要讓他知難而退才行?


    想了想,嬴政試探著問道:“昆兒,始皇帝都為錢糧發愁,你以後要養軍隊,要發展,總不能也去打商人的主意吧?”


    “放心吧義父,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個!”


    趙昆嘿嘿一笑,然後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嬴政。


    “咱們現在不缺錢糧,就缺人,但人多了,錢糧也缺,所以關鍵還得靠這個!”


    “有了這個,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自給自足了.......”


    嬴政皺了皺眉,帶著疑惑的目光接過小冊子,隨後翻開查看。


    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個大字:“屯田法!”


    趙昆微微一笑,心說有了這‘屯田法’,何愁天下不得?何愁義父不能做下一個始皇帝?


    這‘屯田法’出自三國時期的曹操。


    當時曹操麾下也是人少糧少,但用了此法後,便大大緩解了糧食危機,眾多諸侯也紛紛效仿。


    似乎是怕嬴政看不懂,趙昆又耐心解釋道:”義父,這屯田法可是個好東西,上麵羅列了具體實施辦法,你可以仔細看看;


    屯田法分兩種,一種是軍屯田,另一種是民屯田,而軍屯田又分為邊軍和內陸軍屯田法!”


    “若用了此法,一國之軍有七成的糧草都能就地解決,不說別的吧,義父知道為什麽大秦這麽窮嗎?”


    “主要的問題就是,邊軍為大秦國庫帶來的壓力,義父可以想想,百萬秦軍每年消耗的糧草不計其數,而且大秦國庫八成的收入,都投進了軍隊,哪裏有多餘的錢糧賑災?”


    “若始皇帝有了這屯田法,隻需三年,有可能用不了三年,大秦的軍隊就能自給自足,從而減少國庫消耗,讓國家富強,百姓安康!”


    聽到這話,嬴政心中滿是震驚。


    他本來想難為趙昆的,卻沒想到被趙昆這番話,醍醐灌頂。


    雖然趙昆的話,說不上多精妙,但有一點可取之處,那就是喚醒了嬴政對自己功勞的幻想。


    他以前總覺得,秦國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強盛無比,可自從災情頻發,賑災受阻,以及隴西之戰,他慢慢認識到,這個國家並不像自己幻想的那麽強盛。


    “昆兒,義父還有事,就先走了,冊子義父還沒看完,先收下了!”


    嬴政抓緊小冊子,連忙站起來,然後徑直朝廳外走去。


    “急什麽啊,這湯還沒喝呢!”


    趙昆跟在後麵挽留。


    嬴政現在哪有心思喝湯。


    他恨不得馬上回到宮裏,召集群臣商議,看看這屯田法是否可行!


    若是可行,以這小子的功勞,封他個王又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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