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斬斷了熱氣球的繩索,也斬斷了自己的尋仙夢。


    政哥求長生求了二十多年,如果說祖龍有逆鱗,那麽,一定是長生。


    徐福出海尋仙,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光黎民百姓有意見,就連大秦朝堂也有意見。


    但政哥在這件事上,非常堅決,可以說堅決得可怕。


    反對的官吏,要麽被貶職,要麽被流放,言辭激勵者,甚至當場杖斃。


    而且,真正的出海尋仙,不止徐福一次,還有盧生等方士那五次。


    如果這一次徐福成功了,那麽總共加起來,就有七次。


    七次出海尋仙,每次都耗費巨大,由此可見,政哥對長生的執著。


    雖然趙昆曾給嬴政洗腦過精神長生的概念,但嬴政不是一般人,他的執念能夠讓他衝破虛妄,直達本真。


    那就是肉體長生。


    精神長生固然能留芳萬古,但人已經不在了。


    隻有肉體長生,人才能永恒。


    可惜......


    嬴政的尋仙夢破了。


    就在剛才斬斷繩索的一刹那,破了。


    或許,對眾人來說,嬴政的舉動有點瘋狂,有點駭人。


    但對趙昆來說,卻有點如釋重負。


    自己義父跟始皇帝一樣,都醉心長生,不僅吞噬方士丹藥,還迷信方士仙緣。


    雖然那個老頭謊話連篇,但本事卻不小。


    若是此人能接觸到始皇帝,恐怕成就不在徐福之下。


    與其說徐福是騙子,不如說徐福是‘造夢師’。


    他為始皇帝造了一個尋仙夢,讓始皇帝在夢裏不願走出來。


    因為一旦走出來,始皇帝就要麵對現實。


    那就是,即便他是千古一帝,統一六國的始皇帝,也一樣難逃一死。


    所以,徐福成功了。


    那麽這個老頭也會成功。


    因為這個老頭,同樣具有造夢的能力。


    趙昆之前沒重視這個老頭,是因為他根本就不信卜卦麵相之說,可他似乎忘了,他是來自後世的穿越者,他聽過太多的故事。


    而身為古人的義父,卻知之甚少。


    這個時代,本身就是封建迷信的時代,古人讀書少,見識也少,要讓他們相信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得用封建迷信的宣傳模式。


    這就是為什麽古代統治階層,要用天子來形容自己。


    那個老頭麵相之術了得,再加上能說會道,編織一個尋仙夢,簡直輕而易舉,所以義父才會著了他的道,認為自己是妖怪變的。


    畢竟自己身上發生的事,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想到這裏,趙昆長歎了一口氣,然後徑直走到嬴政身旁,跟他站在一起,抬頭靜靜地看著飄遠的熱氣球。


    這一刻的嬴政,出奇的沉默。


    他心中的想法隻有他自己清楚,不代表所有人都清楚。


    就算是趙昆,也隻能將始皇帝當作他的參考。


    但始皇帝真實的想法,也沒人能清楚。


    就如此,父子倆都陷入了沉默。


    大概過了一刻鍾,嬴政艱難的低下頭,沙啞著聲音朝趙昆說道:“昆兒,你還在怪義父嗎?”


    “剛還是確實有點生氣,但現在好多了。”


    趙昆輕輕的搖了搖頭。


    “義父老了,越來越糊塗了。”


    “不,義父不老,義父還要當皇帝!”


    聽到這話,嬴政不禁啞然一笑,旋即轉頭望向趙昆,隻見趙昆脖子上揚,眼角滿是淚痕。


    忽然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突然湧上心頭。


    他知道,自己這次確實過分了。


    懷疑什麽不好......竟然懷疑自己兒子是妖怪變的。


    這哪像一個父親!


    這分明就是一個混球嘛!


    心中帶著自責,嬴政伸手擦了擦趙昆的眼淚,然後歎息著說道:“這次是義父不對,義父錯了,義父再也不尋什麽狗屁仙,求什麽卵長生了!”


    “吸~吸~”


    趙昆抽泣了一下鼻子,怔怔的望向嬴政:“真....真的嗎?”


    “真的!”嬴政重重的點頭。


    趙昆擦了擦鼻子,然後又問:“那義父還想做皇帝嗎?”


    “做!”


    嬴政鄭重的道:“昆兒讓義父做,義父就做!”


    “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話音剛落,趙昆臉上頓時掛滿笑容,嬴政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浮現。


    而這時,遠處的人群忽然一陣喧囂。


    “快看!大家快看啊!”


    “掉下來了!掉下來了!那熱氣球掉下來了!”


    “我的天呐,開始著火了!”


    聽到這話,嬴政和趙昆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機械式的抬頭望天,隻見飛到雲端的熱氣球忽然墜落,同時冒著滾滾濃煙。


    “這.....”


    趙昆咂舌:“這不會鬧出人命吧?”


    嬴政不屑的冷哼:“此等惡徒,死不足惜!”


    “可是.....可是鬧出人命,萬一始皇帝怪罪咋辦?”趙昆有些擔憂。


    嬴政啞然一笑,旋即想起什麽似的,挑眉道:“明天咱們就跑路了,管那麽多幹嘛!”


    “啊?跑路?”


    “對啊,今天義父來這,就是通知你明天始皇帝東巡啟程了!”


    ........


    東巡啟程,來得太突然,趙昆還沒完全準備好,但始皇帝的旨意,當晚就下達了。


    所以,他不得不連夜安排工作。


    等到陳平和韓信前腳剛走,王家的人又來了。


    對於王家,趙昆沒什麽可說的,能在頻陽發展,多虧了王家的關照。


    所以他對王家有著別樣的情愫。


    此時,嬴氏母女正在幫趙昆整理行禮,而王離則與趙昆相對而坐。


    趙昆跟王離的關係很複雜,既是老師與學生,又是至交好友,還是妹夫和大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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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雖然有時候趙昆對王離不是打,就是罵,但更多的還是愛。


    嗯,就是那種男人之間的愛,別想歪。


    此刻,兩人都沉默的低著頭,等待對方先開口。


    “要走了啊。”趙昆最終還是先開了口。


    “要走了。”


    王離點了點頭,終於看向趙昆。


    “準備什麽時候出征大月氏?”


    王離沉吟道:“糧草已經先行了,大軍十天後出征。”


    趙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看了眼嬴氏母女,朝王離道:“你這一走,家裏就隻剩下姨娘她們了。”


    “沒辦法的事。”


    王離搖頭,表情有些愧疚的道:“我爹常年征戰在外,我娘也已經習慣,隻是放心不下我,免不了嘮叨幾句,可到底還是識大體,知道自古忠孝兩難全。”


    趙昆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像王離這種將門,表麵看起來風光無限,可內裏卻很是無奈,充滿了生離死別。


    嬴氏就算對王賁父子再擔心,也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既要讓父子倆安心,也要拿出主母的威儀,成為家裏的主心骨。


    好在有個待嫁閨中的女兒在身邊,平時也能說說話。


    “那雨菲呢?”趙昆忽然問。


    原本還有些愧疚的王離,聽到藍雨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說道:“雨菲家組建了球隊,開春後就要參加聯賽了,知道我要出征,沒人訓練球隊,就對我拳腳相向。”


    “嗬嗬。”


    趙昆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不管怎麽說,也算是舍不得的挽留。”


    王離看了眼趙昆,點頭道:“嗯,我準備回來就娶她。”


    “除了燃油彈那些熱武器,再帶一組炮兵吧,或許在關鍵時候能用上。”


    “多謝君上。”


    “別說那些傻話,能助你建功立業,我就很高興。”趙昆笑著擺了擺手,然後又朝王離囑咐道:“這次進攻大月氏,與之前不同,切記謹慎行事,別在乎什麽軍功,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這話,王離心頭微震,眼眶有些發紅的道:“君上等我。”


    趙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的點頭,道:“夜深了,帶著姨娘她們回去吧。”


    “好。”


    王離應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走向嬴氏母女,此時的嬴氏母女,相偎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趙昆。


    趙昆知道她們有很多話想說,但隻是東巡,不是生離死別,能免則免了。


    就如此,王離帶著嬴氏母女離開了趙昆府邸。


    隨著馬車聲漸遠,趙昆收回了目送的眼光,轉頭望向另一處,淡淡的道:“皇姐,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坐坐?”


    ………


    另一邊。


    趙高府邸,密室。


    李斯,馮去疾,趙高三人在密謀。


    趙高掃了眼李斯二人,沉聲道:“今日發生的事,兩位丞相應該略有耳聞吧。”


    “我們得知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一直待在陛下身邊,想必更了解始末。”


    李斯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錯,我確實比你們更了解。”


    趙高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我了解的不是徐福之死,而是黎安君之可怕!”


    “嗯?”


    馮去疾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道:“莫非徐福是黎安君殺的?”


    “徐福乃陛下親自處置的,這點我親眼所見,沒什麽可說。”


    趙高搖頭道:“但是徐福之死,卻與黎安君有著直接的關係。”


    李斯皺眉:“有何關係?”


    趙高斜眼看了下李斯,然後鄭重的說道:“徐福曾在陛下麵前揚言,說黎安君是妖怪變的,起初陛下也有些懷疑。”


    “結果黎安君與徐福的對峙中,大敗徐福,引得陛下動了殺心。”


    “那……為何徐福會說黎安君是妖怪變的?”馮去疾遲疑的問道。


    “黎安君的崛起,太過匪夷所思了,明明隻是不得寵的皇子,卻在幾個月之內,深受陛下寵愛,而且還封了君侯,這本身就很不合理。”


    說著,忽又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還有,你們記得陛下吃的仙藥嗎?”


    “你是說,那藥也有問題?”李斯眯眼。


    趙高心有餘悸的道:“何止是有問題,簡直是邪藥。”


    “啊?”


    馮去疾大駭,連忙問:“此話何意?”


    “我說了,兩位丞相可不要害怕。”


    “趙府令知道什麽,但說無妨,不用在這裏故弄玄虛。”李斯有些不悅的催促道。


    趙高深深看了眼李斯,然後悠悠的道:“昨日我跟陛下去了趟黎安君府邸,陛下本意是詢問徐福之事,結果黎安君談著談著,竟然講起了故事!”


    “故事?”


    李斯和馮去疾互相對視,麵麵相覷。


    卻聽趙高又接著道:“故事的內容光怪陸離,非同凡響,特別是那位東土大唐的和尚,神奇無比,傳聞吃了他的肉,能長生不老。”


    “這怎麽可能?”李斯和馮去疾明顯有些詫異。


    不過趙高卻非常篤定的道:“剛開始我也覺得很荒謬,可聽到後麵,卻有點信以為真的感覺。”


    “………”


    兩人聞言,皆是無語。


    半響,趙高繼續道:“其實不光是我,就連陛下也信以為真。”


    “啊?陛下他……”


    馮去疾愕然,他沒想到嬴政會信這種事。可話剛說出口,就覺得有些好笑,嬴政連長生不老都信,更何況吃人肉。


    遲疑了一下,馮去疾朝趙高道:“你的意思是,黎安君能左右聖意?”


    “沒錯!”


    趙高點頭:“陛下聽了黎安君的故事後,當夜召見了徐福。”


    說著,又意味深長的望向馮去疾,挑了挑眉:“你知道陛下要徐福做什麽嗎?”


    “該不會是吃肉吧……”


    馮去疾還沒有開口,李斯就凝望著趙高,皺眉道。


    “李丞相果然大才,一言就道破玄機!”


    趙高笑著恭維了一句,然後點頭道:“不錯,陛下回來後,詢問了徐福仙人好處的事,徐福說自己吃了仙果,陛下便讓他幫忙,割點血肉練藥!”


    “啊?”


    馮去疾和李斯二人嚇了一跳。


    趙高笑著安慰道:“兩位丞相別怕,陛下並沒真的割肉練藥。”


    “可是……可是這太駭人聽聞了。”馮去疾心有餘悸的道。


    “確實有點荒謬!”李斯點頭附和,然後望向趙高:“你把我們找來,應該不隻是說這件事吧?”


    “當然。”


    趙高似笑非笑的道:“兩位丞相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陛下變了。”


    “嗯?”


    “陛下對黎安君,簡直是言聽計從,就因為區區故事,陛下便考慮殺人吃肉,可想而知,吾等以後的處境,該有多艱難!”


    此話一出,李斯和馮去疾麵麵相覷。


    隻聽趙高又歎道:“為了自保,黎安君是絕不能留了啊。”


    李斯想了想,皺眉追問道:“那……你準備怎麽做?”


    “蒙毅和頓弱乃陛下的耳朵和眼睛,我們要想行事,必須得調開他們!”


    “如何調開?”


    趙高沉吟了一下,陰測測的道:“我是這樣想的,當陛下行至邯鄲,揭發姚賈盜取玉璽一事;


    陛下肯定會雷霆震怒,身邊信得過之人,除了你我三人,便是蒙毅和頓弱。”


    “頓弱身份特殊,不可能處理此事,你們隨侍陛下處理政務,也不易返回鹹陽。”


    說到這,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此一來,就隻剩下蒙毅。”


    “蒙毅老成持重,深得陛下信任,應該會是陛下首選,隻要蒙毅離開陛下,我便是陛下身邊最信任的人。”


    話到這裏,李斯和馮去疾滿臉驚愕。


    心說這是什麽陰間操作?


    姚賈可是盟友啊!


    怎麽說出賣就出賣?


    而且盜竊玉璽之事,還是趙高唆使姚賈做的,他難道就不怕姚賈反咬一口嗎?


    似乎看出了李斯二人的心思,趙高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後補充道:“出賣姚賈之事,也是迫不得已,我會秘密書信他,讓他拒不招供,等待我們歸來。”


    “到時候,我再讓人暗中下藥,來個死無對證,這樣我們就無後顧之憂了。”


    聽到這話,李斯二人眼皮一抖,不由心中大驚,趙高此人簡直是毒蛇啊!


    他怎麽能做出此等齷齪之事?


    還沒等李斯二人反應過來,趙高又冷冷的說道:“我做這事,並非為了我自己,也是為兩位丞相考慮,倘若真有那麽一天,黎安君與陛下講有關兩位丞相的故事……”


    “那麽,敢問兩位丞相如何應對啊?”


    馮去疾心頭震了震,然後正色道:“老夫忠於陛下,忠於大秦,不怕任何流言蜚語,那黎安君若是用妖言蠱惑陛下,老夫定與他計較!”


    “嗬!”


    趙高“嗬”了一聲,冷笑道:“怕隻怕是,馮右相以後連陛下的麵都見不到了。”


    “馮右相難道忘了?黎安君可是護軍都尉,掌管十萬禁軍的新貴,若是他不想讓你見陛下,你能見著陛下?”


    “這……”


    馮去疾語塞。


    趙高說的事,也是他擔憂的所在。


    自古以來,皇子掌兵都是大忌,他怎麽也沒想到,始皇帝竟將禁軍交由趙昆執掌。


    就算趙昆深受始皇帝寵愛,也不該急於一時,最起碼得立了太子再說。


    畢竟一日未立太子,一日便有變數。


    倘若最終太子人選不是趙昆,他掌握十萬禁軍,反還是不反?


    想到這裏,馮去疾不由搖頭歎息:“老夫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


    “不止是你,我現在都看不懂陛下了。”


    李斯瞥了眼馮去疾,淡淡的說道。


    馮去疾愣了愣,然後抬頭望向李斯,遲疑道:“李……李右相覺得此事如何?”


    “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春又生,既然我們早已走在了黎安君的對立麵,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李斯平靜的說道。


    “哈哈哈,李右相果然乃吾之良配啊!”


    趙高聞言,忽然大笑。


    “哼!”


    李斯冷哼一聲,沉著臉道:“你我今日是盟友,他日會不會是敵人還兩說,扯什麽良配。”


    趙高的笑聲嘎然而止,然後有些尷尬的道:“怎麽會呢?我可是一直很欣賞李右相的才能啊!”


    李斯暗暗冷笑,心說都是千年老狐狸,扯什麽聊齋。


    “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說說你的具體計劃吧!”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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