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問你,你是奉蒙將軍與長公子之令來的嗎?”


    聽到李斯的話,李信微微一愣,旋即拱手答道:“李信奉命向陛下稟報東胡大捷。”


    “東胡大捷不是已經過了嗎?”


    李斯疑惑的望向李信:“你怎麽現在才稟報?”


    “東胡大捷確實已過,但匈奴崛起,正是吞並東胡的緣故,李信此次前來,不光向陛下稟報東胡大捷的詳細過程,還要跟陛下商量北伐匈奴之事。”


    李信說著,又補充道:“如今長城竣工,我大秦的防禦也逐漸完善,是時候剿滅匈奴了。”


    “隴西侯乃關內侯,自然可以麵見陛下,但陛下東巡之時,偶感風寒,適才剛服用完湯藥,正在休息,因此不方便見隴西侯。”


    李斯沉吟道:“隴西侯若信得過李斯,可將奏折交予李斯,李斯等陛下病情好轉,代為轉達。”


    “李丞相的說詞,確實穩妥。”


    李信點了點頭,忽又話鋒一轉:“但是東胡與匈奴的軍情太過複雜,李信怕奏折有失,隻能與陛下口述,方為穩妥。”


    “既然如此,那隴西侯稍等。”李斯微微一笑,然後揮手下令:“去知會趙府令,就是隴西侯要麵見陛下。”


    “諾。”


    身後一名文吏應諾而退,立即朝始皇帝營帳走去。


    “隴西侯,請隨本相來。”李斯朝李信招了招手,然後乘坐車架,朝營地後方前進。


    李信策馬跟在後麵,緩緩行進。


    大約走了三四裏地,李斯停車與李信穿過儀仗車馬,進入道路旁的小樹林。


    剛走進樹林,李信立刻聞到一股腥臭無比的氣味,使得他不由眉頭微皺。


    “李丞相,為何這樹林......”


    李信的話還沒問完,卻見李斯麵無表情的扭頭回問:“隴西侯覺得有什麽不妥?”


    “沒,沒有....”


    “那就繼續走吧,別讓陛下久等。”


    說著,李斯繼續朝前走去。


    而李信則腳步踉蹌的跟在他後麵。


    沉沉的暮色中,樹林一片昏暗,各式馬車在樹林後整齊排列,無數禁軍莊嚴的守衛在馬車兩側。


    在禁軍守護的馬車後,還有一圈樣式大小完全一樣的馬車,圍拱著一架馬車。


    李斯帶著李信來到馬車前五十步,立刻有宮侍朗聲高喊:“陛下有旨,宣隴西侯覲見——”


    “臣,李信拜見陛下......”李信剛施禮完,一陣腥臭再次襲來,讓他踉蹌跌倒。


    這時,李斯連忙伸手扶住他,低喝道:“隴西侯不得失禮!”


    “多謝李....李丞相。”李信緩了緩呼吸,朝李斯點頭示意。


    “好了,別說了,陛下召見你,快去吧!”


    “諾。”


    李信應諾一聲,然後正了正身形,朝嬴政馬車方向走去。


    “咳,咳.....遼東,何事?”


    剛走到馬車前,李信就聽到一陣厚重的咳嗽聲,正是始皇帝的聲音。


    “啟稟陛下,匈奴吞並東胡,有雄踞北方的趨勢,蒙恬將軍,公子扶蘇,特讓李信麵奏陛下。”李信從懷中拿出奏折,恭敬施禮道。


    “好.....趙....趙高.....”馬車內又傳出一陣喘息聲。


    趙高聞言,快步上前,從李信手中接過奏折,又快步回到馬車。


    雖然馬車窗簾大開,但裏麵的場景,李信並未看到,隻見裏麵站滿了宮侍。


    他想站起身查看,奈何腥臭陣陣傳來,讓他頭暈眼花,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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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趙高.....給朕.....念......”


    趙高剛回馬車不久,馬車內的喘息聲再次響起。


    隻見趙高利索的展開奏折,不疾不徐的念誦。


    就在這時,李信強壓下身體的不適,站起身,偷偷查看。


    而趙高早已發現了他的意圖,連忙低喝:“隴西侯,不可失了禮數!”


    李信雖然與趙高交集不多,但也明白趙高是好心提醒。


    雖然遠在遼東,他也聽說過趙高不少傳奇事跡,因此對趙高素有敬佩,一見趙高提醒,立刻停止偷看。


    當趙高念完奏折的內容,馬車內的喘息聲不出意外的響起:“好......好......”


    “陛下,您的身體.....”


    李信忍不住開口詢問。


    卻聽馬車內的喘息聲,漸漸平息,接著道;“李愛卿不必憂慮,朕沒事......你既然帶來了蒙恬與扶蘇的奏折,那就替.....替朕轉告他們.....”


    “朕尋仙問藥之後,便會閉關修養,匈奴之事,等朕回鹹陽,再.....再議.....”


    “北方軍事,以蒙恬為主......”


    說著,再次喘息一陣,又道:“扶蘇因以國事為重.....無.....無需回鹹陽......”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後,車內陷入一片沉寂。


    隔了片刻,趙高輕聲提醒道;“隴西侯,陛下睡了。”


    “陛下安康,臣必定將陛下的意思傳達給蒙將軍與長公子。”


    李信朝馬車恭敬一禮。


    這時,李斯快步走了過來,正色道:“隴西侯務必轉告蒙將軍與長公子,一切當以國事為重,切不可讓匈奴有機可乘,若陛下有新的旨意,本相會立刻知會九原。”


    “末將必遵命回複!”


    李信肅然拱手,一旁的趙高小心翼翼的朝李斯詢問;“李相,今晚是就地紮營,還是繼續趕路?”


    “陛下尋仙問藥之事,不能耽誤,連夜趕路!”李斯斷然揮手道。


    “謹遵丞相命!”


    趙高微微躬身。


    李信看了他一眼,又朝李斯道:“李丞相,末將告退。”


    說完,轉身離開了馬車。


    等他走上直道,東巡的儀仗已經開始緩緩前進了。


    ........


    月明星稀,鬥轉星移。


    當蒙恬正準備率軍南下之時,扶蘇和李信回來了。


    聽李信說完麵見始皇帝的整個經過,蒙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蒙將軍,依李將軍帶來的口諭,扶蘇怕是不能見父皇了。”


    眼見蒙恬默不作聲,扶蘇喟歎道:“父皇尋得仙藥,隻需修養一段時間,便會大有好轉,吾等無需擔心。”


    “狗屁的仙藥!”


    蒙恬沒好氣的回了扶蘇一句,然後轉頭望向李信,沉沉的問道:“李將軍,你去麵見陛下之時,可有見到黎安君?”


    “黎安君?”


    李信一愣,似乎沒想起這個人。


    蒙恬不以為意,再次追問:“那可有見到公子胡亥?”


    提起胡亥,李信自然知曉,於是搖頭道:“未曾見到。”


    “陛下染疾,黎安君與公子胡亥都是陛下寵愛的皇子,怎麽會不在陛下身邊?”蒙恬皺眉追問。


    李信想了想,遲疑道;“或.....或許忍受不了那股腥臭吧。“


    “腥臭?”


    蒙恬眼睛一眯:“你說陛下馬車周圍有腥臭?”


    “有!”


    李信點頭:“有幾次我都差點被腥臭熏暈!”


    “可知原由?”


    “之前我曾問過李丞相,李丞相並未作答,但我離開的時候,發現行營馬車中夾雜了十幾車海鮮鮑魚,那腥臭是從車上的臭水散發出來的!”


    “既然那股腥臭聞之不適,李丞相,趙府令等人可有異常?”蒙恬再次追問。


    李信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皺眉道:“我當時想不明白,李丞相為何對腥臭恍若未聞,而且不光李丞相聞不到,就連趙高,以及侍奉陛下的宮侍,似乎也聞不到......”


    “等下!”


    李信的話還沒說完,蒙恬立刻打斷道:“你說他們聞不到那股腥臭?”


    “是的,就好像沒長鼻子一般。”


    “你再想想,他們還有什麽異常?”


    李信皺眉凝思,忽然猛拍額頭:“哦對了,李丞相說話的聲音,與我印象中的聲音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蒙恬瞪大眼睛,望向李信。


    李信回憶道:“其實不光李丞相......就連趙府令也一樣,似乎患了鼻疾....對!就是鼻音很重!”


    “鼻音很重?”


    蒙恬皺了皺眉頭,然後麵無表情的望向扶蘇:“公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又怎樣,隻要父皇安在,他們能翻起什麽浪花?”扶蘇有些不耐煩的道:“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營地。


    蒙恬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李信,無奈的搖了搖頭。


    以蒙恬的智謀,他能看出很多疑點,偏偏有些事,不能明說,若扶蘇能領悟,一切都好說。


    若扶蘇不能領悟,他是絕不敢說出口的。


    因為李信確實見了‘始皇帝’。


    既然始皇帝安在,那大秦絕不會亂。


    若他率軍南下,這跟亂臣賊子有什麽區別?


    蒙氏忠於大秦,忠於始皇帝,絕不可能違逆始皇帝的旨意。


    而且蒙恬若師出無名,不說其他人,就是李信,都會阻止他。


    所以,最終的決定權在扶蘇手裏。


    隻要扶蘇認清真相,執意麵見始皇帝,他才能以扶蘇的名義,率軍南下。


    畢竟,扶蘇乃皇長子,皇長子在某些時刻,是有特權的。


    然而,一切隻是臆想罷了。


    扶蘇從鹹陽回來之後,似乎喪失了所有的勇氣,他害怕麵見始皇帝,也害怕辜負始皇帝,最終隻想遵從始皇帝的旨意。


    哪怕這旨意隻是一句話......


    沉默半響,李信率先開口道:“蒙將軍,現在該怎麽辦?”


    “一切遵從陛下的旨意即可。”


    蒙恬看了看李信,低聲道:“若陛下沒有新的旨意,隻能安心等待。”


    李信點了點頭,拱手道:“那李信明日一早便回遼東。”


    “回去吧。”


    蒙恬擺了擺手,然後抬手望天,良久,歎息著說道:“好久沒看濁河了,我想去看看濁河。”


    說完,自顧自的離開了營地。


    ........


    濁河滾滾,逐浪淘沙。


    蒙恬登上濁河岸堤,遙望月色下的濁河,不由眼眶濕潤。


    三十多年的君臣,蒙恬對嬴政的感情,比親兄弟蒙毅都還盛。


    少年時,嬴政受呂不韋節製,蒙恬義無反顧的追隨嬴政,曆盡艱辛,打造了一般秦王班底。


    後來,助王翦攻伐六國,助嬴政掃除弊政。


    再後來,北築長城,抵禦匈奴,保大秦北方安寧。


    往昔的一幕幕,猶如幻燈片一樣,在腦中不斷回想......


    “陛下啊陛下,你果真安康,又為何使朝堂蒙蔽,不見天日!”


    蒙恬心中悲愴,聲嘶力竭的呐喊。


    回應他的,隻有滾滾波濤,以及茫茫夜色。


    ........


    另一邊,始皇帝東巡儀仗馬車內。


    李斯,趙高正在密謀。


    “李丞相,我看蒙恬與扶蘇不會罷休的。”趙高遙望李斯,擔憂道。


    自從李信麵見‘始皇帝’之後,他的心就隱隱不安。


    雖然靠著胡亥模仿始皇帝的聲音,蒙混過關,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卻見李斯神情淡然的望向趙高,低聲說道:“趙府令在擔心什麽?”


    “咱們能騙過李信,卻不一定能騙過蒙恬,若蒙恬發現破綻,又該如何應對?”趙高焦急的追問。


    “就算那蒙恬發現破綻,也無可奈何。”


    李斯不屑的說了一句,然後抬頭望向嬴政的馬車:“陛下對公子扶蘇的壓製,已經深入骨髓,隻要公子扶蘇不動,蒙恬就算有心,也無力施展。”


    趙高想了想,似乎覺得有理,然後接著問:“那依李丞相的意思,咱們先靜觀其變?”


    李斯聞言,沒有著急回答趙高的問題,反而追問道:“陛下的蹤跡可有線索?”


    “章邯那邊有些回信,說是搜尋了漳河三縣五十裏水域,依舊沒有發現陛下的蹤跡。”


    “沒發現陛下蹤跡麽?”


    李斯呢喃了一句,忽又想起什麽似的,冷視趙高:“陛下失蹤之事,可否與你有關?”


    聽到這話,趙高一臉惶恐的道:“李丞相何出此言?趙高怎會害陛下!”


    “哼!”


    李斯冷哼一聲,沉沉的道:“你有六國餘孽的嫌疑,蒙害陛下,不是不可能!”


    “李丞相冤枉啊,趙高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蒙害陛下!”


    嘭——


    趙高說著,當即撲拜在地,被憤道:“趙高縱使與六國餘孽有牽連,但從無蒙害陛下之心,李丞相若不信,可仔細回想,若趙高欲加害陛下,這些年有多少機會?”


    “嗯?”


    “別的不說,就說陛下的飲食,是不是趙高負責的?”


    “還有陛下乘坐的馬車,是不是趙高驅使的?”


    “陛下每次出行的路線,趙高是不是第一個知道?


    聽到趙高靈魂三問,李斯微微一愣,似乎覺得有點道理。


    若趙高有心加害始皇帝,確實有很多機會。


    而且,以始皇帝的能力,怎麽可能發現不了趙高的禍心。


    想了想,李斯便冷冷望向趙高:“你果真沒蒙害陛下?”


    “但有此意,天誅地滅!”


    “好!本相信你!”


    李斯說著,虛手一扶,趙高緩緩爬起來。


    這時,馬車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啟稟李丞相,後方山林內,發現斥候蹤跡!”


    李斯眉頭一皺,寒聲道:“可探查到何方斥候?”


    “觀其軍容,似乎是九原軍士!”


    九原?


    那蒙恬與扶蘇果真賊心不死?


    李斯和趙高對視一眼,目中殺機乍現,轉瞬即逝。


    遲疑了片刻,卻聽李斯揮手下令:“無需理會,靜觀其變,若有異常,格殺勿論!”


    “謹遵丞相令!”


    說完,一陣馬蹄聲呼嘯而去。


    “李丞相,眼下該如何應對?”趙高看了李斯一眼,試探著開口。


    李斯想了想,抬頭望向窗外,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轉道沙丘,回鹹陽擁立胡亥為秦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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