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且回來的那一夜,項羽親自設宴款待他,但從那以後,兩人再也沒把酒言歡過。


    對於這種情況,雙方都心知肚明。


    不過,這也沒影響項羽對龍且的重用。


    龍且回來的第二天,項羽就讓他全權負責麟遊軍馬,並將防守麟遊的重任交給他。


    這在外人眼裏, 項羽對龍且的信任依舊不減。


    可隻有龍且自己知道,項羽是在考驗他。


    名義上他總領所有軍務,但實際還是項羽說了算,就連他身邊的副將,都是項羽的心腹。


    微微歎了口氣,龍且站在城頭,無限感慨的看著前方,若有所思。


    半響,一隊人馬忽然出現在他視線裏,使得他精神一振,朗聲大吼:“有敵情,全軍戒備!”


    嘩啦啦——


    聽到龍且的聲音,城頭上的士兵驀然回神,紛紛握緊武器,架好弩箭,準備迎敵。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龍且身旁的副將卻滿臉欣喜的道:“都放下!都放下武器!是友軍, 是大王邀請的各路諸侯!”


    “嗯?”


    龍且聞言,眉頭一皺,旋即定睛瞧去,果然發現這一隊人馬打著不同的旗幟。


    還真是各路諸侯?


    可他們要來,自己怎麽不知道?


    也沒人通知自己......


    心中大感疑惑,表麵卻非常鎮定的龍且,扭頭望向那名副將:“這些諸侯怎麽現在才來?”


    “能來就不錯了!”


    副將無奈的說了一句,然後將事情的原委告知了龍且。


    龍且這才知道,原來扶風大營遭襲後,那些潛伏在渭水河邊的二十萬聯軍,竟然見死不救,最後甚至違抗項羽命令,拒絕會盟。


    其實諸侯之前畏懼項羽,是因為項羽兵強馬壯,戰功卓著。


    如今項羽大敗於雍城,在部將的拚死護衛下逃到麟遊,雖然又收攏了不少殘存兵馬,但實力不比從前,所以眾諸侯已沒有了對他的敬畏。


    畢竟大家兵馬都差不多,誰也不占優勢。


    更何況,項羽作為聯軍統帥, 居然敗在一個秦皇之子手裏, 實在大跌威望。


    再加上先前就有人不滿項羽的霸道, 此時見他失勢, 怎麽會再被他控製?


    然而,他們不想,不代表自己就能為所欲為。


    薑潮在協助趙昆偷襲扶風之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往聯軍大營,然後讓那些潛伏在諸侯身邊的特別行動組成員,假借項羽的名義,威脅他們。


    剛開始,那些諸侯渾然不懼,可後來身邊之人接連被殺,不由有些惶恐。


    恰巧在這時,項羽又傳來密信,說邀他們在麟遊伏擊趙昆,於是眾諸侯仿佛找到了台階,紛紛答應麟遊會盟。


    就如此,龍且才看到眼前這浩浩蕩蕩的一幕。


    在麟遊伏擊黎安君?


    他會來嗎?


    龍且稍微沉吟,旋即無聲自語:“不管來不來,都是敵人,是敵人....就要決一死戰!”


    說完,目光變得尤為堅定,抬頭朝身旁的副將道:“你去通知大王,這裏由我守著!”


    “諾!”


    副將應諾一聲,然後興衝衝的跑向中軍營帳。


    .......


    待各路諸侯入城休整一夜,翌日清晨,項羽一身西楚王服,與諸侯們匯聚在麟遊祭台前。


    祭台上擺著豬、牛、羊三牲,諸侯兵馬也看著各自王侯互相攙扶著一同走向祭台。


    這象征著他們守望互助,團結一致。


    當所有諸侯悉數到場後,項羽作為盟主,率先割破自己手掌,捏緊一團鮮血滴入酒壇中。


    其餘諸侯也陸續割破手掌,將自己的血滴入酒壇。


    隨後,項羽親自將酒壇裏的酒,倒入各路諸侯碗中。


    “今日會聚麟遊,如同昔日會盟滅秦,吾等六國諸侯,所求者,無非是覆滅暴秦,澄清寰宇!”


    說著,項羽舉起酒碗,豪氣幹雲道:“先輩之仇,終生難忘,家國之恨,血債血償!”


    “國仇家恨,血債血償——!”


    項羽的話音剛落,眾諸侯立刻附和,台下的將士也跟著高喊起來。


    一時間,整個麟遊城喊聲震天,就連祭台周圍的落葉,都不由自主地飛舞起來。


    先前低迷的士氣也隨之恢複了一些。


    就在儀式進行到諸侯飲下血酒前,項羽猛地一咳嗽,緊接著一口鮮血噴到了祭台上。


    “這.....”


    眾諸侯見狀,臉色大變,不由吃驚的望著項羽。


    項羽瞬間咬了咬牙,雙拳緊握,強行控製繼續咳嗽的衝動。


    齊王田都驚疑不定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各路諸侯,小心翼翼地問:“霸王有傷在身?是否要休息一下?”


    眾諸侯瞬間聽出了潛台詞。


    項羽有傷在身,而且看樣子傷勢不清。


    那他為何接二連三邀咱們會盟滅秦?


    就在眾諸侯紛紛猜測的時候,項羽抹了抹嘴角的血跡,鎮定自若道:“不過是一類舊疾,算不上什麽傷,會盟在即,不可拖延,等我們會盟完畢,再談此事不遲!”


    聽到這話,眾人麵麵相覷,不過也不再猶豫,畢竟會盟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就算有疑慮,也要先會盟完畢再說。


    於是乎,項羽一口飲下碗中血酒,然後抬頭看向各路諸侯。


    諸侯們也沒遲疑,同樣一飲而盡,徹底走完會盟最後一步。


    等一切完畢,諸侯們才擁簇著項羽前往中軍大帳,商議伏擊趙昆之事。


    ........


    中軍大帳內,項羽又恢複了往日的霸氣,坐在主位上談笑風聲,似乎之前在祭台上吐血的那個人不是項羽本人。


    而眾諸侯見項羽如此神態,也打消了心頭的疑慮,開始跟項羽談笑風聲。


    “大王,雍城之戰,吾等受困秦軍新式武器,不能及時支援,實在心中有愧,還望大王責罰!”


    談笑之間,韓王成冷不防的開口道。


    他的話音剛落,眾諸侯不由臉色一變,齊刷刷的低頭不語,心說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項羽則一臉大度的笑道:“雍城之戰,都怪本王思慮不周,才中了趙昆的奸計,再說那新式武器,本王也吃了不少虧,怪不得大家!”


    眾諸侯聞言,愕然抬頭,似乎沒想到項羽會主動認錯,這在以往,簡直想都不敢想。


    稍微遲疑,便有諸侯附和道;“大王無需自責,吾等確實做得不對,還望大王責罰!”


    “望大王責罰!”


    眾諸侯齊聲朝項羽拱手。


    項羽笑著擺了擺手,道:“今日會盟麟遊,你們能來本王就很高興,責不責罰無關緊要,當務之急是滅掉趙昆,推翻秦朝!”


    聽到這話,眾諸侯暗舒了一口氣,雖然他們表麵上是請求責罰,但實際上是試探項羽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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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項羽的態度還跟之前一樣,那本次會盟,大家肯定是出工不出力,一見形勢不對,立馬跑路。


    似乎看穿了眾諸侯的心思,項羽又繼續道:“在邀諸位會盟麟遊之前,本王已經引誘了趙昆,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便會率軍來麟遊,到時候吾等戮力同心,必能全殲趙昆所部!”


    “大王妙計,吾等願聽調遣!”韓王成隨聲附和。


    其餘眾諸侯也點頭應是。


    忽然,韓王成又想起什麽似的,朝項羽問:“大王,臣聽聞韓國舊臣張良,已投效劉邦麾下,如今怎不見他們人影?”


    “是啊,怎麽不見劉邦和張良?”


    “劉邦不是帶兵進攻鹹陽了嗎?如今兩月有餘,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張良早就離開了劉邦,投奔了大王,似乎在扶風大營.....”


    話到這裏,眾人似乎想起了什麽,不由抬頭看著項羽。


    隻見項羽一臉陰沉,默然不語。


    當此之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道通稟:“大王,雍城那邊有消息了!”


    “進來說話!”


    “諾!”


    聽到項羽的命令,一位傳令司馬恭敬走了進來,朝項羽施禮道:“拜見大王——!”


    項羽‘嗯’了一聲,追問道:“是不是趙昆的大軍已經出動了?”


    “不是!”


    傳令司馬搖頭道:“據探子來報,陰密方向有數萬大軍朝雍城進發,而隴西方麵,也派有不少輜重軍隊,趕赴雍城!”


    項羽對此倒是沒有什麽驚訝,隻是冷笑一聲道:“這小子該不會想跟本王決一死戰吧?”


    傳令司馬聞言,沉默不語。


    一旁的彭越忽然開口:“雍城集結軍隊,意圖明顯,而且麟遊附近也發現不少秦軍斥候,想必那趙昆真要來麟遊!”


    “來得正好!”


    項羽朗笑一聲,活動了活動手腕說道:“就怕那小子不來!”


    言罷,又將目光望向不遠處的韓成,冷冷道:“張良已投靠了趙昆,而劉邦則與辛勝結盟,他們都是本王的敵人,怎麽可能跟本王會盟!”


    “啊?”


    韓成聽到項羽的話,嚇了一跳,急忙解釋道:“大王勿怪,在下不清楚此事,也與他們沒有任何關聯!”


    “哼!背叛本王的人,本王都會讓他付出代價,無論是誰!”


    項羽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韓成,轉而掃視眾諸侯,沉沉的道:“方才之言,諸位已經聽到了,還望諸位早做安排,與本王一同殺光秦軍,誅滅趙昆!”


    “吾等謹遵霸王令——!”


    眾諸侯神色一正,齊齊拱手。


    “好了!都下去準備吧!”


    “諾!”


    眾諸侯互相對視一眼,應諾而退。


    等他們都離開大帳,項羽當即捂嘴,猛咳一陣,隻見一絲絲鮮血從指縫中溢出。


    “大王——!”


    桓楚驚恐的上前,擔憂的看著項羽。


    項羽舒緩了一口氣,擺手道:“你去帳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另外,讓楊真人來一趟!”


    “這.....”


    “去吧!”


    “是!”


    桓楚應了一聲,當即離開大帳。


    等桓楚走後,項羽抹了抹血跡,拿起桌上的烈酒,一飲而盡,然後緩緩撥開王服,露出肩頭的傷口。


    隻見他肩頭的紗布已經被黑血沁透,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


    “還是不行嗎?”


    項羽瞧了瞧傷口,低聲呢喃道。


    距離上次受傷,已經過了一月有餘,可無論怎麽用藥,都不見好轉,而且隨著傷勢惡化,他的身體也開始出現問題。


    每日除了疼痛難忍以外,還時不時發燒昏睡。


    要不是他體質遠超常人,恐怕早就一名嗚呼了。


    就在項羽微微出神之時,一名白發蒼蒼的醫者,斜挎著藥箱,搖晃著身體來到他麵前。


    “之前就跟大王說了,切勿動怒,怎麽又不聽,而且這酒也要少喝才是,大王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恐怕神仙下凡都難救大王性命!”


    這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自然是那位楊真人。


    楊真人曾幫範增治療過背疽,深得項羽尊崇,因此麵對楊真人的斥責,項羽隻是訕訕一笑:“楊真人說的是,項羽受教了!”


    “哼!”


    楊真人哼了一聲,道:“你跟範增一個德行,都是固執之人,老夫也懶得多說!”


    話音剛落,又走上前查看項羽的傷口,不由眉頭大皺:“怎麽比之前更嚴重了?”


    “這......”


    項羽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卻見楊真人直接揭開項羽肩頭的紗布,仔細打量,半響,搖頭歎息道:“如此傷口,老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再拖延下去,怕是藥石無靈了!”


    聽到這話,項羽心頭一震,旋即皺眉追問:“那項羽還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老夫也不好說!”


    楊真人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笑道:“不過你小子運氣不錯,前幾天老夫查閱古籍,發現一則失傳已久的秘術,或許能延緩傷勢!”


    “哦?”項羽眼睛一亮,連忙追問;“是何秘術?”


    “這....”


    楊真人麵露遲疑。


    項羽見狀,目光一凝,鄭重道:“楊真人有何難言之隱,不妨直說,項羽不會責怪您的!”


    “哎——!”


    楊真人聞言,長歎一聲,搖頭道:“老夫不是怕你責怪,而是這秘術太過殘忍,老夫也不能保證其是否有效!”


    “殘忍?”


    項羽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我項羽縱橫沙場,廝殺百萬軍陣,連眉頭都不眨一下,所謂的殘忍,又有何懼?”


    聽到這話,楊真人深深看了一眼項羽,旋即麵無表情的說道:“此等秘術需要割掉腐肉,讓身體重新長出新肉,而且還需藥水浸泡,疼痛非常人能忍受!”


    “啊——?”


    縱使項羽天不怕地不怕,聽到楊真人的話,也不由臉色大變,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其實楊真人所謂的秘術,不過是後世的外科手術,放在後世稀鬆平常,可放在古代,完全是顛覆三觀的存在。


    也難怪項羽會如此吃驚。


    其實不光項羽吃驚,就連幾百年後的曹操也同樣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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