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到底想要找什麽呀?不然,你告訴喜子,我著人去辦——”喜子苦著臉,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怪喜子如此,本來離開李家的時候,還早的緊,可少爺倒好,竟是來到這寶慶鎮就不走了。


    而且想要玩去哪裏不好,卻不知為何,偏要往賭場裏鑽!探頭往外麵瞧了一下,暗道一聲“苦也”——


    雖是大白天,那處所在卻是人聲鼎沸,端的是熱鬧。可不又是一處賭場?忙不迭的就去拉下車帷幔:


    “少爺餓了了還是渴了,我這就下去買——”


    又一疊聲的對車夫並跟在後麵的四個健仆道:


    “老馬,你快把馬車趕到陰涼地方去,這大日頭底下,可別熱著少爺了……”


    平日裏娘親可是一再叮囑過,決不許引著少爺往哪歪門邪道的地方去。不然就把自己的皮給扒了!


    可親娘哎,真不是兒子要引著少爺往這等地方來呀,實在是兒子根本攔不住少爺啊。


    這般想著,慌慌張張就往車下跳,哪知腳還沒站穩,一下和一個麵黃肌瘦的男子撞到一處——


    喜子是過於慌張,至於那男子卻是邊跑邊回頭看,兩下裏一個不妨,頓時都是一踉蹌,喜子好歹扶著車廂站穩了,男子則是一下撞到路邊一棵老槐樹上,腰明顯被硌了一下。


    “小王八蛋,沒長眼嗎?”男子吃了一嚇,一手扶著腰,另一手一把揪住喜子的衣領,橫眉怒目的就開始斥罵,卻不防後麵四個人高馬大的仆人立馬圍了上來——


    因著陳毓走丟的事,陳清和對陳毓的安全可是上心的緊,出行必會派多人跟隨。這四個仆人不止人生得健壯,還都會些拳腳功夫。


    那男子明顯有些被嚇著了,忙不迭鬆了手——


    能做的起馬車,還有這麽體麵的仆人,車裏人的身份定然是自己惹不起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嘟噥了聲:


    “真他娘的倒黴。”


    回頭就想往賭場裏去,卻不想就是這麽一拖延的功夫,一個衣衫破舊麵色蒼白的女人就從一個胡同裏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上前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袖,抖著嗓子道:


    “李成,我剛拿回家的工錢呢——”


    “李成?”車上的陳毓眼睛一亮——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嗎?不枉自己找了這麽久——


    之所以會走遍寶慶鎮的賭場,倒不是陳毓真想進賭場見識見識,而是想要尋找一個人——


    一個叫劉娥的女人。


    說起來事情還是和阮氏的兄弟阮笙有關——


    那阮笙雖是讀書上全無半點天分,做生意上卻是一等一的精明。猜的不錯的話,這會兒阮笙已經偷偷的開始謀劃他自己的布帛生意了吧——


    臨河縣地處南方,紡織業自來最為發達。便是秦家的生意中,紡織布帛也委實占了一大部分。


    阮笙那般有野心的人,自然早就垂涎三尺。再加上乃兄阮筠在官場上水漲船高,阮笙如何甘心久居人下?


    處處留心之下,早把秦家生意來往情況掌握了個十之*——


    雖然那些商戶和秦家已是有了好多年的合作關係,可誰讓秦家沒兒子呢?秦迎作為出嫁的女兒隻能隱身幕後,沒人主持大局之下,明顯已是有些沒落的跡象。


    更不要說商人逐利,阮笙除了條件更優厚外,更是抬出了自己的知府兄長並名門嫂子。使得那些商戶很快傾向於同阮笙合作。


    再加上之後陳清和落水而亡,李靜文失蹤,秦家就徹底失了根基,這樣的好時機,阮笙如何肯放過?


    立即聯絡那些商家,對秦家的生意進行狙擊,一番折騰之下,不獨秦家的生意完全被他搶了,便是秦迎留給陳毓姐弟的商鋪也被他和趙氏瓜分。


    而如果說搶奪自秦家的東西是阮笙的第一桶金的話,那個在紡織上多有發明的女紙工劉娥則是阮笙富甲一方不可或缺的助力。


    阮笙明顯把劉娥當成搖錢樹,既然重來一次,陳毓自然要提前把劉娥這樣的奇人掌握在自己手裏。隻是陳毓手裏的信息也有限,除了知道女子的名字,是南慶鎮人,有一個叫李成的好賭的丈夫,具體家庭住址卻是並不清楚。


    陳毓早就打算要來寶慶鎮尋訪,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正好爹爹要往李家送請帖——


    南慶鎮可不就在臨河縣和李家所在的寶慶鎮之間?因此,陳毓才會無比熱情的把送請柬的任務給攬下來。


    找了這麽久,本來都已經灰心了,想著再找這最後一處賭場,尋不到人的話就離開,以後有時間再慢慢尋覓,卻不想這會兒終於撞見了——


    同樣叫李成,又是一般的嗜賭如命……


    這樣一想,自然不打算走了,甚而還從車上跳了下來。


    直把個喜子給嚇得,也顧不得和那莽漢置氣,隻一疊聲的求著陳毓回車上去。


    那邊兒李成卻已是被婦人糾纏的惱了,抬腳一下把婦人踹翻在地:


    “你個掃把星,嚷嚷什麽!若不是你天天在家裏嚎,我會這麽倒黴!”


    說著轉身就要往賭場裏去,卻不防婦人一下抱住他的腳踝,哀求道:


    “當家的,那可是閨女的救命錢啊,你拿走了,閨女的命說不好就沒了啊——”


    女人說著,已是流下淚來——二丫從前兒起就高燒不退,再不看大夫,說不好就跟大丫當初一樣留不住了!


    哪知不提閨女還好,聽女人提起閨女,李成更加惱火,氣勢洶洶道:


    “你還有臉說!除了會生賠錢貨,你還會做什麽!趕緊滾——”


    說著,俯身揪住女人的頭發就推倒在地。


    女子的頭狠狠的撞在地上,頓時有鮮血順著鬢角流下。女人卻是完全顧不得,隻瘋了樣的想要往賭場裏衝,邊哭邊嚎:


    “李成你個殺千刀的,那可是我閨女的救命錢啊,你把我閨女的救命錢還給我……”


    卻被賭場的打手給攔住,再次推倒在外麵大街上,紅通通的眼睛中一時又是憤恨又是絕望……


    陳毓蹙了下眉頭,卻是垂下眼簾,心裏更是黯然——上一世姐姐又何嚐不是時時處於這樣的境地之下?


    又呆了片刻,那女人明顯已經明白,想要從那個賭徒丈夫身上要回錢根本就是妄想,機械的從地上爬起來,失魂落魄的朝著剛才來時的胡同而去。


    陳毓吩咐車夫跟上來,自己則快步追了上去。喜子不知道陳毓要做什麽,可隻要不是進賭場,就阿彌陀佛了。忙也撒丫子在後麵追。


    一直到了胡同深處,那女子才意識到後麵有人跟著,下意識的撿了根棍子回頭,待看清卻是個五六歲的娃娃,才又放鬆下來,轉身要走,卻被陳毓叫住:


    “大嫂子——”


    口中說著,遞了一方帕子過去,示意女子把臉上的血給擦一下。


    “小官人是……”女子臉色灰敗,明顯還沉浸在絕望的情緒中,也沒接陳毓的帕子,自己抬手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陳毓也沒說什麽,卻是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遞了過去:


    “大嫂子把這些拿去吧,”


    女人再沒想到,會有這般奇遇,竟是一下傻在了那裏。


    陳毓把錢塞到對方手裏,歎了口氣道:


    “快些給孩子找個大夫看看吧,莫讓人再把錢搶走了——”


    “錢,有錢了,我的二丫不會死了……”女人死死的攥住銅錢,忽然一轉身,朝著胡同深處跌跌撞撞的跑去,“二丫,二丫,你別怕,你別怕,娘這就帶你去瞧大夫……”


    一直到女人完全沒了影子,喜子才反應過來,半晌嘟噥道:


    “真是,怎麽不說聲謝就跑了……”


    “好了,”卻被陳毓照著腦袋拍了一下,“走吧,咱們回家。”語氣竟是輕鬆無比——


    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劉娥了。既然找到了人,以後就是阮笙有什麽小動作,也是不須擔憂的了。


    旁邊的喜子卻是愣了下——


    怎麽覺得,少爺折騰了這麽久,好像就是為了上趕著給人送些錢?而且這錢一送出去,整個人都舒爽了?!


    好在並沒有鬧出什麽事情來。喜子的心也就放了下來,忙不迭上了車,一行人匆匆往縣城而去。


    等來至門前,遠遠待瞧見陳清和已經在外麵等著了。待看見陳毓的馬車,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大踏步就迎了過來。


    陳毓忙不迭的從車上爬下來——自從回來後,老爹抱自己的次數也委實太多了些吧?哪知腳沒沾地,陳清和已然上前,矮身抄起陳毓抱在懷裏大步往府門裏而去:


    “怎麽去了這麽久?家裏有你的客人。”


    我的客人?陳毓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剛要開口問,正好瞧見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竟然是,當初一起從破廟裏逃出來,卻又在縣衙外麵被拍花子的給帶走的,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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