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混賬,可不要落到我們手裏——”裘家商船上的護衛也趕了來,領頭的是一個叫何方的拳師,一幹人瞧著前麵越去越遠的大船氣的不住咬牙——


    為了確保能把陳家人安全送到方城,這些護衛全是裘文雋特意精選的。來時更是殷殷囑咐,一切以陳家的安全為上,切不可讓陳家人受一點兒委屈。


    自己等人來時可是特意和主子打了包票的,這才不過數日,竟是就被人欺到門上了。若非船老大技術精湛,說不好這會兒船翻了都是有的。


    內江口這裏水流如此湍急,真是船翻了,別說陳家老小,就是自己等人怕也得九死一生。


    陳清和卻瞧著那大船蹙了下眉頭——大船吃水很深,也不知上麵都拉了些什麽東西?


    和陳家那邊兒眾人的憤怒相比,大船上這會兒卻是言笑晏晏。


    相較於裘家的商船而言,這艘船裏麵無疑更加奢華一些,甚而最中間的一間船艙裏,還鋪著厚厚的地毯。


    船艙正中的一張桌子旁,正有兩個十七八歲少年相對而坐,兩人神情明顯都很是愉悅。


    “本想瞧場熱鬧呢,竟是一個落水的都沒有。”說話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錦衣男子,驕橫的語氣中明顯有些遺憾。


    客位上的紅衣男子則是歎了口氣,鬱鬱道:“唉,都是我那叔叔不爭氣,竟是落到別人的圈套中。但凡有出息些何至於被人欺負成這樣?還有我那小姑夫,平日裏瞧著也是個有能為的,哪裏知道真是碰到事了,也就是個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罷了。”


    越說越是煩躁,索性起身來到舷窗邊,狠灌了一口酒到肚裏,看著後麵裘家商船上的神情明顯透著幾分不善。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阮筠的長子阮玉山。而和他對飲的錦衣男子則是方城府守備田青海的兒子田成武。


    田成武的娘和阮玉山的娘都是出身潘家,正經是堂姐妹。


    “不就是一個陳家嗎,何至於把表弟你氣成這樣?盡管交給我,等到了方城,想要怎麽收拾陳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田成武漫不經心的擲了手中的酒杯,滿不在乎道。


    一個小小的舉人,就是做了縣令又如何,在自己這樣的人眼裏,依舊是和螞蟻一般,想要碾死他,可不是一般的容易。


    就如同方才,別說陳家的船隻追不上來,就是真的追上了,還敢跑來興師問罪嗎?自己就是欺負了他家又如何?


    那陳清和還以為他做了方城縣縣令,是占了個大便宜呢,殊不知卻是上趕著找虐來了!


    方城縣可是附郭方城府,別看他是堂堂縣太爺,可入了方城府,也就隻有處處作揖打拱的份兒。


    “好了,不說那讓人敗興的一家子了。”田青海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些天坐船也乏了,待會兒船靠了岸,哥哥帶你上去鬆快鬆快。


    正說著呢,船的速度已然減緩,慢慢停了下來。


    看田成武二人出來,就有管事模樣的人忙忙跑了出來,笑嘻嘻的上前:


    “兩位爺這是要上岸?小的已經安排好了車馬——”


    兩人轉頭去瞧,岸上可不停了一輛再華麗不過的馬車?那管家又一揮手,早有人捧了滿滿一盤銀子過來,銀子的下麵,還鋪著幾張銀票:


    “爺瞧瞧可夠?”


    這孔家人還真是大方,阮玉山不由腹誹,這一出手,怕不就有上千兩銀子?


    又往船艙裏看一下,卻也明白,孔家人必是借了表兄的名頭,帶了不少好貨物!也不知都是些什麽東西,竟是出手這般大方。


    又轉而想到自己這兒,竟是被個商人並舉人弄得焦頭爛額,越發覺得晦氣。


    那邊田成武也並不客氣,漫不經心的接過來:


    “你們去館驛便可,就說是我的人——”


    那管家應了一聲,神情明顯很是喜悅。


    等送走了田成武和阮玉山,便指揮人從船上抬下一壇又一壇的美酒來,那管家跑前跑後,很是小心的樣子,很快裝了滿滿一大車往內江驛而去。


    雖然在前麵被大船別了一下,裘家商船緊趕慢趕,還是在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泊了岸。


    本來天色已晚,便是在船上休息一晚也未嚐不可。隻陳秀許是那日受了驚,竟是發起燒來。


    雖然不愛勞煩別人,陳清和卻也不欲委屈了女兒,當下帶人上岸,便要往內江驛而去,想著怎麽也要尋個郎中來給女兒瞧一下。


    剛踏上陸地,便聽見喜子驚“咦”了一聲:


    “這不是之前害的咱們差點兒翻船的那條船嗎?”


    還想著對方不定跑哪兒了呢,卻不料,這麽快就又碰麵了。


    陳清和頓了一下,腳步不停的吩咐喜子:


    “你帶人探問一下,這是誰家的船隻。”


    “機靈些,別讓人發現了。”陳毓囑咐道——別看喜子年紀不大,卻是個人精。


    果然,眾人還沒有到達內江驛,喜子就趕了過來,神情卻是更加摸不著頭腦:


    “老爺,小的剛才已經打聽過了,那艘船,據說是臨海孔家的——”


    “孔家?”跟在陳清和身後的裘府護衛就怔了一下,“竟是他家嗎?”


    “怎麽,何大哥你認識?”陳毓好奇道。


    “也算老熟人了。”何方點頭——本身就是裘文雋的心腹,何方對生意上的事倒也清楚一二,那孔家可不正是今年裘家皇商的最有力競爭者?


    “我知道的不算多,不過就是聽三爺私下裏曾說孔家是什麽暴發戶,其他地方也就罷了,方城那裏,就是這孔家商行一家獨大——”


    相比於裘家這累世經商的人而言,孔家確然算是異數,竟是不過一兩年間就名聲鵲起,竟是獨攬了江南將近兩成的絲綢生意,竟是隱隱有壓過裘家之勢。


    便是競爭皇商也是強勢的緊,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一兩年就能富可敵國?特別是何方話裏坐大方城——明知道自己要去做方城縣縣令,這孔家還敢這般挑釁,身後怕是必然有什麽後台。


    這樣看來,之前在江中,這孔家大船果然是故意的了?


    還未上任便被人打壓,對方還是個商人!陳清和眉頭一下蹙緊。


    陳毓無疑也想到了這一點——這孔家他倒是有印象,上一世確然做過幾年皇商的,隻是孔家倒台的時候,自己已是逃亡江湖,隻聽說好像是幹犯了朝廷大忌,到底做了什麽,卻是不清楚了。隻是商家自來是朝廷所遏製的,孔家能有這般發展勢頭,手腳定然不會幹淨的了。


    正思索間,馬車已是停了下來,外麵響起何方的聲音:


    “老爺,前麵就是內江驛了。”


    眾人下得車來,果然看到前麵幾排房子,裏麵燈火通明,明顯館驛中人還沒有休息的模樣。


    陳清和打頭,後麵是李靜文和陳秀,陳毓墜在最後,在後麵就是何方等一幹護衛,徑直往內江驛站而去。


    哪裏知道還未靠近館驛,就響起了一陣呼喝聲:


    “什麽人?站住!”


    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舉著燈籠就跑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把刀。


    陳清和頓時一怔——一個驛站罷了,怎麽會雇有這般凶悍人物?隻得站住腳:


    “驛長何在?我是——”


    話還沒說完,卻被人不耐煩的打斷:


    “李宏,還愣著幹什麽,快把人趕出去!告訴他,這館驛已是滿了的,憑他是誰,都是不能住的,讓他們快些離開。”卻是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正探出頭來,隻是陳清和等人站在陰影處,他卻看不清麵目。


    何方就愣了一下,又就著那人手中的燈籠細細辨認了下,忙扯了下陳清和的衣襟,低聲道:


    “那人小的認識,正是孔家的一個叫孔方的管事。”


    一個商家的管事,竟然就敢把驛站給包下來了?之前差點兒撞翻了自家大船,這會兒還要趕自己這堂堂縣令離開!


    “大膽!”陳清和一下跨了出來,瞧著孔方神情冷凝,“一個小小的商人罷了,竟就敢霸占館驛,孔方,誰給的你這個權力?”


    那管事正回頭交代兩個人小心些抬著的酒壇子,驀然聽到這一聲,嚇得一哆嗦,回頭仔細一瞧,哎喲,竟是認得的,可不正是那個什麽方城縣縣令?


    頓時更加不耐煩:


    “囉嗦什麽?小心驚擾了我們守備公子!還不快出去!”


    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裏哪有陳清和這個方城縣縣令——就不信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敢對守備公子如何。


    到了這般時候,陳清和哪裏不明白——對方的模樣,明顯已經認出了自己,還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顯有依仗。先前不知道,這會兒卻明白,看來,定然是和那個守備公子有關了。


    隻陳清和而言,自從陳毓丟失,嚐到了差點兒痛失愛子的苦楚,家人便成了他的逆鱗。現在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自己也就罷了,還竟然敢朝自己家人下手,還怎麽忍得下去?快走幾步,當胸朝著孔方的胸口踹下:


    “混賬東西,這館驛乃是朝廷為公職人員所備,你不過一個卑賤的商人罷了,館驛裏哪有你安身的地方?竟然還敢招搖撞騙,壞了守備公子的名頭!何方,把這些賤人全都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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