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文和柳雲殊的年齡差不多大,兩人雖是一個清幽雅致,一個活潑爛漫,彼此卻是頗為投契,竟是一見如故,不大會兒便宛若閨中密友一般,當真是親熱的緊。


    而在柳雲殊的大力保證下,陳毓也終於得了機會騎了馬和顧雲楓並轡而行。


    馬蹄得得聲中,陳毓卻是有一種恍惚如夢的感覺——


    陪著成了娘親的姨母和姐姐上香,甚而還有大哥的親人相伴左右,這一切,真是上一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攥著馬韁繩的手不覺越來越緊——這樣的幸福,自己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好在一路上並沒有瞧見朱炳文的影子,陳毓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來些。


    東元寺中這會兒已是香客雲集,陳毓更不敢大意,忙帶家人護好李靜文和陳秀,又一再叮囑顧雲楓看好柳雲殊,又要看著這邊,又要顧著那裏,不多時,臉上便布滿了汗珠。令得李靜文和柳雲殊都心疼的什麽似的。


    眼瞧著前麵就是東元寺了,兩人都舒了一口氣,正要舉步入內,不提防幾個漢子忽然出現:


    “站住——”


    陳毓和顧雲楓嚇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攔在幾個女眷前麵:


    “什麽人?你們要做什麽?”


    陳毓更是一下聯係到了朱炳文身上,想想又覺得不對——這麽大庭廣眾之下,就不信朱炳文真敢鬧出強搶民女的戲碼。


    卻被後麵的劉正陽拉了一下:


    “小楓,小毓,不然,咱們先去後邊竹林中小憩片刻。”


    畢竟在方城府土生土長,年齡又比眾人大些,劉正陽一眼瞧出眼前這幾個彪形大漢分明是守備府的人。


    想著裏麵或許是守備大人的家眷,倒是不好冒失。


    田家的人?陳毓眉頭蹙的更緊,忽然就想到了田成武身上。剛要說什麽,一陣暖風拂過,一股濃鬱的香燭味兒一下從寺廟裏逸出,正站在下風口處的李靜文頓時覺得胸中煩嘔的緊,一個把持不住,一下吐了出來,好巧不巧,竟是正好吐在了剛剛從廟裏走出來的紅衣男子的腳上。


    跟在男子身後的隨從明顯沒有料到會有這一出,臉色一下鐵青,劈手就想去抓李靜文,陳毓大驚,身子一錯,抬手朝著那人格去,雖是擋住了那人的胳膊,沒讓他碰到李靜文,自己卻被撞得向後倒跌出去,竟是噗通一聲坐倒在地。


    “王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隨即響起,卻是田成武,正搶步而出,看紅袍男子被吐了一腳的穢物,臉色一下變得陰沉至極。


    那紅袍男子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這人瞧著五官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卻偏是不知為何,自帶一股冷然煞氣,讓人瞧著心裏就有些發麻。


    “小毓,你沒事吧?”顧雲楓嚇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扶起陳毓退到一邊,劉正陽早已是嚇得膽戰心驚——卻是這會兒已經認出了來人——怎麽這麽倒黴,惹上守備府不說,衝撞的還是方城府一等一的霸王衙內田成武的朋友。


    做足了心理建設,才戰戰兢兢的上前替這邊眾人賠罪,隻盼著田大公子心情好些,對自己等人的冒犯不會太過責難。


    隻是劉正陽的祈禱卻是注定要落空了——


    身邊是鎮撫司的總旗上差大人,正是自己極力巴結的人,這還不算,那個突兀蹦出來還惹了緹騎大人的還是老對頭、當初曾經折辱過自己的陳毓,這樣好的機會,田成武怎麽願意放過。


    又看了眼後麵跟著的神情惶急的柳雲殊,果然是,天助我也。


    當即臉色一沉:


    “敢在大人麵前放肆,當真該死。還不快給大人磕頭賠罪——”


    心裏卻是料定,以那日裏這小子囂張的個性,十有*會和自己對上,到時候,自己就可借總旗大人之手輕輕鬆鬆的報當日之仇。然後再趁亂,把另一個關鍵的人給引過來……


    大人?陳毓眉頭蹙的更緊——也不知那人是什麽身份,竟是連田成武也這般忌憚。


    剛要開口,劉正陽已是陪著笑臉上前,小心翼翼道:


    “公子莫怪,方才並不是有意衝撞,還請公子大人大量——”


    又轉頭衝著那紅袍男子道:


    “不然這位爺說個價錢,咱們另賠爺一雙鞋子便是。”


    “滾開!”田成武卻是冷笑一聲,一把推開劉正陽,“這裏哪有你說話的餘地!”


    轉頭瞧著陳毓神情詭譎: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卻是這般狡詐!是不是你爹派你來的?還想了這麽一出,當真是居心叵測。”


    又無比輕蔑的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無比的李靜文:


    “從哪個行院裏找來的這等上不得台麵的下賤貨色?也敢在大人麵前裝乖賣癡!還不爬過來,給大人擦幹淨了,然後,滾!”


    早就聽爹爹說過,鎮撫司的人最難伺候,又因為他們做的大多是機密事,也因此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否則平生頂頂厭煩的,就是被人勘破行跡,自己這會兒故意這般說話,身邊這位大人不起疑心才怪。


    如此不但小小的收取了一筆當初驛站被辱的利息,更是令得陳家被鎮撫司猜忌,當真是不能更好了。要是這小子再鬧上一鬧,抑或者即便不鬧,拿自己的縣令爹出來顯擺……


    陳毓並不知道田成武身邊的大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卻依舊感覺到對方怕是居心不良。隻是爹爹眼下身入官場,不知道對方底細之前,倒也不好隨便得罪什麽人。


    隻是田成武和自家積怨已深,怕是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無奈何隻得轉向紅袍男子:


    “這位大人,方才之事抱歉之至。小子方城府縣令之子陳毓,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大人海涵一二。”


    方城縣縣令之子?後麵的顧雲楓並劉正陽一起張大了嘴巴——


    之前還以為陳毓是那個富戶家的孩子,怎麽也料不到,竟然是縣令的公子?!實在切∝掛壞愣裁揮醒俺9倩氯思液19擁慕抗蟆


    驚奇之餘,方才提著的心也放下來了些——既然他們都是官場中人,想來應該好說話些,今兒個的事應該有驚無險罷了。


    哪知陳毓不說出自己的身份還好,這一吐露身份,那紅袍男子臉色頓時更不好看,竟是理也不理陳毓,回頭對田成武道:


    “把他們帶回去,問個清楚再說。”


    帶回去?陳毓再沒想到,對方竟會這麽說。


    田成武卻是喜悅至極——果然讓自己猜對了!


    當下一揮手,那群大漢一下就圍了過來,正好把陳毓並顧雲楓李靜文幾人包圍在當中,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卻是把柳雲殊和她身邊的丫鬟隔到了外邊。


    倒是紅袍男子身後的人依舊沒動,卻是手按刀柄冷冷注視著場中動靜,那模樣一個不對,就會拔刀相向。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陳毓心中驚怒交集,心知今日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忙不迭給站在外圍的柳雲殊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走。


    自己卻把眼睛盯在了田成武身上——所謂擒賊先擒王,怎麽也要先護著娘親和姐姐她們離開才是。


    心裏計議已定,竟是就地一個打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竄到了田成武身前,等田成武意識到不對,小腹處早頂了把尖刀。


    “你,你要做什麽?”田成武好險沒氣暈過去——自己和這陳毓犯衝不是,要不然,怎麽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這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手裏?


    卻是一動不敢動的僵立著,唯恐陳毓一個手抖,真就把刀戳到自己肚子裏。


    劉正陽和顧雲楓也沒想到陳毓會這麽衝動,一時全都呆愣當場。


    那紅袍男子神情卻是更冷,明顯已經認定了陳毓等人有問題。


    “你們都退下,”陳毓神情冷冽,完全不像個小孩子,“放我們離開,不然,這位田大公子——”


    一句話未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縣令家好家教!不想她們死的話,就放開田公子,乖乖跟我們走——”


    陳毓回頭,臉色頓時蒼白無比,卻是李靜文和陳秀的脖子上全都擱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你們要做什麽?”這般情形之下,顧雲楓也意識到情形不對,衝著劉正陽道,“正陽哥,咱們同他們拚了——”


    口中說著,如同下山小老虎一般就要朝紅衣男子衝過去。


    “想她們死的快的話,你們盡管來——”紅衣男子冷笑一聲,而隨著他的話,那些隨從果然就舉起了刀。


    顧雲楓嚇了一跳,趕緊站住腳。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陳毓雖是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握著匕首的手卻依舊穩穩當當,“又要帶我們去哪裏?”


    還是第一次瞧見陳毓這般狼狽的樣子,田成武又是快意又是恐懼——實在是很多時候,這個陳毓簡直就和個瘋子一樣!可是即便這般情況之下,竟是依舊不願放過自己。


    唯恐陳毓太過激動之下,手一個拿不穩,真捅了自己一下,可就糟了。


    惶急之下,豆大的汗珠就從額頭上滾落,卻是依舊不敢透露出來人的身份:


    “陳毓,快放了我。這些大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別說是你,就是你爹來了,也照樣隻能聽命行事!”


    連方城縣縣令也惹不起?而且瞧著不隻是方城縣縣令,怕是田成武這位堂堂守備公子都不敢惹吧。


    把田成武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圈兒,陳毓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會不會,這些人是鎮撫司的?想來想去,好像也隻有這個衙門的人出來,才會把地方官員嚇成這個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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