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考中了解元,這個陳毓,還算有幾分本事。”說話的是一位劍眉飛揚容貌英挺的青年,可不正是成國公府少主成弈?


    如今老國公坐鎮邊關,眼下成國公府的當家人可不正是是太子少保、左翼前鋒軍統領成弈?


    因是在自己家中,成弈早已除去官服,僅著一件月白色府綢長袍,卻是越發襯得人英姿勃發。


    躬身侍立在成弈身前的則是一個身高九尺的壯碩漢子,即便私下裏,漢子依舊收肩斂胸屏息,明顯對成弈極為敬畏。


    心裏卻是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道那陳毓到底是什麽人?竟能讓少帥出動追影小組?


    要知道左翼前鋒軍曆來是大周最鋒銳的一把尖刀,而他們這追影小組十二人更是鋒銳中的鋒銳、尖刀裏的尖刀,用來調查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委實是大材小用。


    “好了,你下去吧。”明顯對手裏紙張顯示的內容還算滿意,成弈剛毅的神情終於稍稍放鬆了些——


    之所以會關注陳毓,自然還是為了小七。


    若論內心的真實感受,成弈委實是恨不得揍陳毓一頓才好——


    一想到從小疼到大,唯恐受一點委屈的小妹,卻是因為一個外人茶飯不思,成弈就暴躁的緊。


    奈何,那終究是自己最寵愛、便是摘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隻要她能快樂都願意的人。


    可惜,終究是無法辦到。


    雖然對三年前下的禁令始終不後悔——


    小七是成國公府的掌上明珠,理應擁有世上女子能有的最完美的人生!


    成弈決不允許,自己最愛的妹子就這麽沒名沒分的跟在一個男人身側。


    即便,能看得出來那陳毓確然對小七極好——


    隻天下父母的心思,是絕不願自己的孩子會有一點點被人看輕的可能,世上那些為了所謂的愛情不顧一切的癡男怨女,又有幾人能幸福美滿?


    而且和其他世家須得用女兒聯姻以鞏固家族地位不同,成家的男人已經用自己的鮮血換來家族的榮光,於成家的女兒而言,隻需沐浴在最燦爛的陽光裏,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獲得人世間最大的幸福即可。


    因著皇命不可違,大妹妹的婚姻不得自主,隻能聽憑一張詔書,嫁入宮中,至於說小七,自己決不允許再有人破壞她一生的幸福。


    眼瞧著小七日漸長大,成弈自然不允許她繼續流落在外,更不允許小七的人生會留下一點被人詬病的地方。


    因而三年前,才不顧小七的意願,強行把人帶了回來,並嚴令小七絕不可私下裏和陳毓有任何聯係。


    不得不說,小七的性子委實太為乖巧。這麽些年了,從沒說過什麽。成弈雖是依舊不改初衷,心裏卻難免很是愧疚——


    三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對小七和陳毓而言,卻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若然三年的時間,都不能讓小七淡忘陳毓這個名字,成弈自然會選擇成全她。


    同時,若然陳毓三年裏有什麽劣行,即便小七再如何情根深種,成弈都決不允許兩人之間再有任何聯係。


    至於說陳毓的婚姻,成弈倒是並不擔心,畢竟,隻要自己願意,以國公府的威勢,成弈不信,有人敢跟成家搶女婿。


    也因此,這三年來,成弈即便身在京都,卻是時時注意著陳毓的動靜。


    本來想著,陳毓能做到清白自守便可,出人意料的是,不獨陳清和為官一方頗有令名,連帶的這陳毓也屢有過人表現。


    而最令成弈滿意的卻是,陳清和對待妻子的態度——即便已是做到三品大員,陳清和卻依舊沒有納妾。至於陳清和的續妻也是賢惠的緊,對陳毓這個繼子當真是堪比親生。


    便是陳毓,雖是年少風流、少年慕艾的年紀,也同樣從未踏足過哪些風月場所,當也是潔身自好之人。這樣的人家,小七若是嫁過去,自然不會受什麽苦楚。


    正是這般想法,令得成弈對陳毓即將到京城的消息終於能欣然接受了——


    此番春闈之後,若然時機合適,不論陳毓是否考中進士,都把小七的婚事解決了吧。


    既已有了決定,成弈又把紙條放回匣子,頓了頓招手叫來一個丫鬟:


    “給小姐送去。”


    那丫鬟不敢怠慢,忙接過來,小心的捧了,往七小姐住的怡園而去。


    隔著假山,遠遠的能瞧見湖心亭裏一個正站在岸邊喂魚的窈窕身影,一襲淡色衣衫,襯著滿園落葉,那背影顯得越發孤單而荏弱。


    瞧見是明園的人來了,一個身著紅色夾襖的丫鬟忙不迭迎過來,低聲道:


    “紅玉姐姐,你怎麽過來了?”


    雖是在成弈身邊伺候,紅玉卻知道,怡園的這位不同於他人,大爺對這個妹子可不是一般的寵,說句不好聽的,在府中的地位怕是連大奶奶都得靠後。


    因而並不敢托大,笑著衝手中的匣子努努嘴:


    “這不,大爺讓把這個匣子送給小姐。瞧大爺的神情,許是得了什麽好東西呢——半夏,小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要說小姐生的真是小仙女一般,自己瞧著滿京城的大家閨秀,就沒幾個能比得上自家小姐的容貌的,就是性情,也是極好的。卻偏是身子骨弱的緊,時不時的得外出修養,一直到三年前,才算好些,才被大少爺接回府來。


    隻許是長時間臥病的緣故,小姐素來總是淡淡的,紅玉就沒有見過自家小姐如其他同齡少女般無憂無慮的笑過,不管什麽時候見著,總覺得小姐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憂愁……


    半夏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姐平日裏的生活實在單調的緊,大多時候都是在藥田裏忙活,或者得空了便看會兒醫書。總覺得小姐的模樣就是不想閑下來,就比方現在,收拾完藥田,又看了幾頁書,實在沒事可做了,小姐就跑到這池塘邊發呆。


    很多時候,半夏都覺得,小姐病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愉,紅玉也不敢說話,就隻和半夏靜靜的站著,等著小姐從池塘邊回轉。


    好在小七很快發現了侍立的紅玉,把手中最後一點魚食拋進池塘,引得五六條錦鯉紛紛躍出水麵爭搶。這才抖抖裙子,回頭笑了下:


    “紅玉來了。有什麽事嗎?”


    金色的陽光透過幹枯的枝椏,打在少女的發上、肩上,映得那雙剪水雙瞳也似是暈染上點點波光,美得讓人窒息……


    紅玉簡直看的呆了,直到小七走近,才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步,把手中捧著的匣子奉上:


    “大爺讓婢子送這個匣子給小姐……”


    小七接過,打開來,卻是一怔,裏麵除了一疊紙箋便別無他物。


    紅玉嚇得臉色一白,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抖抖索索道:


    “小姐恕罪,這匣子婢子委實沒有動過啊。”


    之前也接過不少這樣的差事,都是大爺為哄小姐開心,著自己送來的各色喜歡玩物,怎麽會突然送了個空匣子過來?可明明一路上那匣子自己都小心捧著,期間並沒有遇到任何人,怎麽會突然就不翼而飛了呢?


    那邊小七已然探手,拿起最上麵一張,卻不妨“陳毓”兩個字直直刺入眼簾。小七臉色猛地一變,這下連半夏都看出不對了——


    卻是一大朵再燦爛不過的笑容正慢慢在小七的臉上綻開。


    如同春日枝頭綻開的第一朵花,小七臉上曾有的所有冷凝並輕愁瞬間一掃而光,一時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紅玉,快起來——”


    太過激動,令得小七聲音都有些抖,卻是怎麽也遮不住臉上無論如何都遮不住的極致的喜悅——


    是陳毓,陳毓要來京城了呢。


    “公子,京城到了,您看咱們——”進了城,來至一個三岔路口,喜子忙讓車夫停好馬車,自己卻看向陳毓——


    三年前韓伯霖考中第十二名進士,如今正在翰林院中供職,陳秀自然跟著一塊兒來了京城,喜子之所以停下,卻是因為知道自家少爺姐弟倆自來感情極好,因此才想問陳毓,是去陳家的宅子,還是索性直接去見陳秀?


    “去貓兒胡同吧。”陳毓道。


    當初就是考慮到姐夫韓伯霖真考中進士的話說不好會留在京中任職,陳毓就做主選了位於貓兒胡同的一個五進的大宅子,這裏住的大多是供職於翰林院的示人,雖非大富大貴的居處,環境倒也不失雅致。


    至於陳家,本來在這附近也有一處大院子的,隻是當初皇上封陳清和忠義伯時,同時賜下來的還有一座忠義伯府,陳家自然不好讓伯府空著而住別處,而忠義伯府距離貓兒胡同卻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與陳秀暌違多年,陳毓也是想念的緊,知道陳秀也必然對自己很是掛念,陳毓想著索性先去姐夫家看望姐姐,然後再回伯府算了。


    喜子探出頭,吩咐車夫把車趕往貓兒胡同。


    待得拐進胡同裏,一陣喧鬧聲忽然遠遠的傳來,陳毓便掀開車簾往外瞧去,眉頭卻是倏地蹙起——


    怎麽瞧著那群婦人圍著吵嚷不休的地方,可不正是姐姐和姐夫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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