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抬起頭,看到一個高瘦的灰袍巫師正抱著手站在幾人身後,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忙碌。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灰袍巫師輕輕拽了拽自己尖尖的巫師帽簷,很有禮貌的開口道:“流浪巫師。”


    店主!


    人群中有一些騷動,客人們悄悄的交頭接耳,好奇的打量著這位灰袍法師。


    鄭清心頭恍然。


    傳言中,流浪吧的店主性格怪異,行蹤不定,而且據說還涉及黑魔法。雖然巫師聯盟的反黑魔法協會並沒有發布正式警告,但並不妨礙第一大學的學生們私下裏流傳這位法師的一些閑言碎語。


    比如流浪巫師曾多次幫助學校的學生向他們對手的寵物下降頭;


    這座酒吧也幫助第一大學的學生從某些不太正規的實驗室裏購買被巫盟嚴格限製的實驗用品,比如有效期五年以上的灌靈符籙;


    或者給學生們從黑市中代購低價的龍肝、蟾酥或幹草藥粉末;


    還有向年輕女巫提供優質的美容劑、為男巫提供低廉的**藥;


    等等等等。


    因為傳言的豐富多彩,第一大學的校工委曾數次突擊搜查了這家酒吧,但均無果而終。這更讓流浪吧在第一大學的學生中增添了幾許神秘色彩。


    也因此,這座酒吧成為了反抗第一大學權威的象征。


    對大部分年輕人而言,質疑權威就是最大的權威。


    如果第一大學的學生不來幾次流浪吧,似乎他的大學人生都不夠完美了。


    圍觀的學生們敬畏的分開,流浪法師微笑著看向吧台前的幾位新生:


    “小姑娘,你需要多大的地方?”


    說著,他從灰色袍子裏掏出一本赭黃色的破舊法書,放在半空中,任憑書頁緩緩的翻動。


    “直徑三米左右的空地就行。”蔣玉抿了抿嘴唇,開始從自己的坤包裏掏東西。


    “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唐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作為九有學院天文08-1班的班長,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做些什麽。


    隻不過蔣玉並不領情。


    “幫著鄭清穩定小萌的狀況就行。”她用有些生硬的動作打斷唐頓伸過來的雙手。


    唐頓有些尷尬的縮回胳膊,衝著鄭清笑了笑。


    流浪法師也微笑著,看向鄭清:“你呢?不需要開設祭壇嗎?”


    鄭清回過神,看了一眼沉睡的李萌,搖了搖頭。


    那道‘清心符’恰好燒掉了六分左右的力量。


    “不需要,先生沒有教過我那些儀式。”他猶豫著,補充了一句:“簡單擺個供桌就行。”


    對大部分巫師而言,畫符都意味著一整套繁瑣的儀式。


    比如開壇行祭禮、禱香告神靈;


    比如淨身、淨麵、淨手、淨口;


    比如預備時令果蔬、米酒香醋、檀香白燭;


    甚至包括選定良辰吉日、擇靈氣充盈之時。


    在《巫師界大百科全書》中,這些儀式被稱為‘起手’,是每個擁有正規傳承的符籙師非常重要的傳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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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鄭清從來沒有接受過這些儀式的傳承。


    他所知道的畫符,隻有兩個步驟:勾勒符文、灌注靈機。


    如果要提高一些成功率——比如現在——那麽他會擺放一個供桌,求個心安。這並不是先生教給他的辦法,而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一個小竅門。


    淨心、淨手之後,鄭清從灰布袋裏掏出一個紅紙牌位,牌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吳’字。然後他將這個紙牌擺放在流浪法師交給他的香爐之後,點了三柱普通線香。


    流浪法師疑惑的看著這個牌位,沉思著。


    “這是供的哪位大神?”辛胖子也好奇的在他耳邊小聲問道。


    “咳咳,沒有。”鄭清尷尬的咳嗽兩聲,將胖紙的這個問題模糊了過去。


    他總不能告訴別人,紅色牌位上供的是自家先生。


    這還是他小時候發現的一個竅門。


    那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家先生有些特殊的本領,能夠隔空招物、與貓對話。這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巨大的衝擊。那時,電視上正在熱播《西遊記》,他一度認為先生是某個深山老林中成型的妖精,來城中覓食、迷惑眾生。


    鄭清曾經幾次想把這些事情告訴家人,卻始終未能成行。


    一方麵,頭疾症狀雖有緩解,卻未曾遠去,鄭清仍舊心有餘悸;另一方便,看的故事書多了,鄭清總擔心自己捅破先生的秘密後會被妖精煮了吃。


    就像《西遊記》裏演的那樣,被小妖洗涮幹淨,醃在甕裏,天陰時做下酒菜。


    幾度思量之後,鄭清計上心頭。


    他從爺爺的書房裏翻出一塊紅色硬紙板,做成一副牌位,自己查看萬年曆,找了一個良辰吉日,在紙牌位上書了先生姓諱。然後將牌位藏著自己的書桌裏,一日三拜。求個心安,禱告先生不要吃了自己。


    但說來也是奇怪。


    原本他在先生那裏學習符籙,因為愚鈍,每日總會挨上幾戒尺。但自從他開始祭拜先生的牌位後,卻不知是否因為開了竅,勾畫符籙的技巧一日千裏,竟沒再挨過幾次打。


    這讓他愈發敬畏。


    直到他長大後,知道了許多忌諱,便悄悄丟掉這個習慣,不再祭拜先生。


    但偶爾想起這件事,終覺有些蹊蹺。


    今天,李萌需要自己提供優質的符籙來救命。


    這件事與他有莫大幹係。


    鄭清覺得自己有必要竭盡全力。


    所以他掏出塵封許久的記憶,以壯心氣,以求心安。


    他搓搓手,從符籙袋裏掏出自己的文房四寶:龜背硯、鬆文墨、紫毫筆與黃皮紙。


    “桌子!”他對旁邊幾個男生叫道。


    辛胖子打開自己的手表,敲了幾下,轉眼拽出一張四條腿的書桌。


    “想要多高你自己調整。”辛將書桌敲得啪啪作響。


    鄭清將文房四寶擺在桌子上之後,書桌嘎吱嘎吱的響著,自動調整到適合鄭清身高的位置。


    辛胖子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鄭清沒有說話,隻是沉心靜氣,將一道黃皮紙鋪在桌子上,用筆尖輕輕騷了搔龜背硯中盤起的小蛇。


    小蛇昂頭挺胸,抖擻精神,吐出一大灘清水。


    清水漫過硯池,微微晃動。


    旁邊,蕭笑執鬆文墨,手腕微動,墨石與硯台之間摩擦,發出均勻悅耳的聲音。


    鄭清抓著筆,閉目提氣,指節攥的發白。


    “不要緊張,慢慢來。”旁邊傳來一些輕聲的安慰:“不找急,慢慢來。”


    他嘴角微微揚起,手中的紫毫慢慢滑進硯池,輕柔的晃了晃。


    毛筆喝足墨水後,挺著鼓鼓的肚子,緩慢的來到黃皮紙上空。


    圍觀的同學們都緊張的盯著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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