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原本並不是九有學院的節日。</p>


    但今年的感恩節,九有學府卻顯得格外熱鬧。</p>


    因為前些日子由法書解放協會與北區巫師共同發起的‘請給我一隻青蛙’運動,在經過許久的發酵後,漸漸匯聚出某股風氣,攪擾的學府亂哄哄的。</p>


    這次感恩節,恰好給了他們絕佳的機會——重溫北區巫師對第一大學、乃至整個聯盟的貢獻,這份貢獻不僅體現在北區人為爭取巫師身份在巫妖戰爭中的巨大犧牲,還體現在漫長時間來他們用廉價的生命與勞動為貝塔鎮成長奠定的基礎——這份貢獻值得所有人向北區巫師們表示感謝。</p>


    而感謝的最佳方式,莫過於給北區巫師充足的入學名額。</p>


    “……問題是,為什麽北區巫師的入學名額要九有學院出呢?”</p>


    辛胖子抱著筆記本,咬著一支翠綠的羽毛筆,仿佛一頭焦躁的縛地靈般在狹小的宿舍裏轉來轉去,努力完善著自己的稿子:</p>


    “第一大學有四所學院,北區巫師也不乏喜歡戰鬥、擁有堅定信仰、或者天賦出色的種子,為什麽其他學院不負擔北區巫師的名額呢?就因為九有學院最講平等、最講公正?這不公正,非常不公正……而公正則是九有最根本的理念之一!對,就是這個邏輯!不……僅僅這一點還不夠……”</p>


    鄭清趴在書桌前,看著自己寫了許久卻隻完成不到半頁的魔藥課作業,深深歎了一口氣,終於放棄繼續枯坐,起身走向陽台。</p>


    入冬以後,天黑的很早,雖然還不到七點,外麵已經漆黑一片了,月亮還未升起,燈火蟲們也都貓在樹洞裏,夜色中斑斑點點的光亮大部分都是慶祝感恩節的火光,其中最大的一坨,是在臨鍾湖方向,應該就是法書解放協會與北區巫師們共同發起集會所在的地方。</p>


    就是因為今晚湖畔有盛大的集會,影響到圖書館,所以403宿舍幾位年輕巫師才被迫呆在宿舍複習功課。</p>


    站在陽台上,鄭清抬手用力一推,打開窗戶。</p>


    夜風裹挾著寒意迎麵撲來,吹散他久坐桌前的乏意,原本躺在桌前的肥貓抱怨的嗚哇一聲,懶洋洋起身,躍回辛胖子的被窩,胖巫師來回踱著的步子也戛然而止。</p>


    “你覺得……”</p>


    他剛剛開口說了三個字,鄭清便豎起一根手指:</p>


    “噓,你聽!”</p>


    疑似北區巫師的演講聲從臨鍾湖所在方位飄了過來,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聲音高亢,卻又不聲嘶力竭,顯得溫和而有力:</p>


    “……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歧視的社會……我們追求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一個即便我們沒有才華,努力也能讓我們活的幸福的世界;一個即便我們會失敗,努力也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世界;一個讓我們成為哪種人的並不是我們的能力,而是由我們選擇的世界!”</p>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普普通通的靈魂,都應該是璀璨而又獨特的……”</p>


    “那些看上去與眾不同的麵孔——譬如猙獰可怖的、或者莊嚴肅穆的、還有華麗到讓人無法直視的——都不過是紙湖的罷了,虛有其表……它們的臉上清楚明白的寫著‘我們沒有什麽特別’……我們與它們,沒有什麽區別!……我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表象,也是這個世界的全部……每一次,當我們用更多的耐心,想發現更好的自己時,都隻能發現這個世界有多麽糟糕,但我們依舊為之努力……即便我們身處穀底,卻發現下麵還有更深的穀底……”</p>


    啪!</p>


    鄭清打了個寒顫,用力關上窗子,將冰冷的風隔絕在外麵。</p>


    “又喪又有力。”</p>


    他簡短的評價著湖畔那場那模湖而遙遠的演講,仿佛已經看到了台下那些夾雜著四色院袍、歡呼與呐喊著的身影。</p>


    “用那些阿爾法學生的話來說,就是‘用自由之光,照亮北區巫師們的平等之路,從而鞏固巫師們對正義的信念’。”辛胖子抖了抖手中稿子裏自己的總結,嗬嗬一笑。</p>


    自由與正義是阿爾法學院的理念,而公正與平等是九有學院的理念,因此這番說辭就顯得尤其意味深長。</p>


    “不論是喪還是有力,亦或者自由平等之爭,都沒什麽打緊,關鍵在於那些法書解放協會的家夥,已經把這場運動變成了某種變形的宗教儀式。”</p>


    原本一直專心作業的蕭笑也抬頭,扶著眼鏡,難得吐槽了自己的看法:“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九有學院,還是在亞特拉斯學院……情緒化的發言、矛盾而激烈的意見、極端的態度……跟那些黃袍子們‘黨同伐異’簡直沒什麽兩樣!”</p>


    辛胖子原本連連點頭、運筆如飛記錄博士難得的發言,突然手中羽毛筆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書桌邊的矮個子男巫,表情有些微妙:“你說的這個‘矛盾而激烈的意見’,是不是連我也包括在內了呢?”</p>


    “你覺得呢?”蕭笑瞥了他一眼。</p>


    “我倒是覺得現在的風向不是在引導矛盾,而是打算用矛吃了盾,或者用盾吃了矛。”鄭清輕輕咳嗽一聲,提及白天的見聞:“中午去辦公樓的時候,恰好聽到有個阿爾法的學生說了這麽一句話‘一個社會如果把平等置於自由之上,就既不會有自由也不會有平等;如果把自由置於平等之上,就能同時得到更高程度的自由和平等’……據說這話是弗裏德曼爵士說的……也可能是米爾頓公爵,我記不太清了。”</p>


    “不管是米爾頓還是弗裏德曼,都是卡倫家的人,站在阿爾法的角度不奇怪。”辛胖子咬著羽毛筆,冷笑一聲:“這麽標準的強詞奪理已經很久沒遇到過了……但凡邏輯正常的巫師都不會認可這句話。”</p>


    “問題在於,”鄭清稍稍放緩語速,提醒道:“老派巫師,尤其注重血脈的阿爾法人,最喜歡用不講邏輯的魔法來做事,所以他們格外認可米爾頓或弗裏德曼的這番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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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遇到這種人,可以這樣回答他,”蕭笑攤開手掌,攏起手指,仿佛一個籠子:“馴服一個囚犯最可靠的方法,是讓他以為自己是自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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