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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手做的胭脂受到了皇後喜歡,夏侯沛便覺得甜滋滋的。零點看書


    皇後見她坐在自己身旁,一雙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臉色那小酒窩甚為可愛,頓時覺得她很是乖巧。胭脂盒子一直拿在手裏,圓潤的盒身並不硌手,她笑問:“廢了不少功夫吧?”


    做胭脂時的生疏與人小力氣不足的不便利的確是讓夏侯沛遇到不少難,但能見皇後展顏,這一切便值了,哪怕遇到難題時覺得受挫,眼下回想起來,都是甜的。


    夏侯沛心情雀躍:“一開始,是有些難的,不是花瓣搗得不夠碎,便是火候沒控好——好歹是做出來了,能讓阿娘展顏,兒之所為,才算值得。”


    她從小嘴就甜。皇後是知道的,可眼下,仍是忍不住在眼中盛滿了笑意,道了聲:“貧嘴。”


    夏侯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見皇後仍是眼中帶笑,不知怎麽的便更不好意思起來,連臉都有些發燙的趨勢。


    她不自然地轉開眼,但腦海中不依不饒地出現皇後眉眼含笑的模樣,這是少有的美景,夏侯沛不知怎麽,隻覺得臉上的燙傳到了耳朵,傳到了胸口,整個人都熱乎乎的。


    “天色不早,在此留了晚飯再回去。”皇後說道。


    夏侯沛忙應下,小心翼翼地轉回眼,看向皇後,心中不知怎麽,竟有些緊張。


    這緊張來得莫名其妙,夏侯沛忙又轉開眼,沒話找話,緩解那來得奇怪的緊張:“聽聞魏貴人在四處給三郎相看王妃?”


    “她看上幾家,幾家也都有意,便遲疑這王妃之位,究竟許給哪家。”皇後道。


    這麽一說,那種奇怪的緊張果然就緩解不少,夏侯沛自然了一點,笑道:“也不知阿爹怎麽想的。二嫂之父可不曾居高位。”


    皇後淺淺勾唇,沒有說話。


    但夏侯衷年已十七,婚姻大事,的確不好耽擱了。


    在近年關之時,忽然傳出消息來,皇帝看中一女,欲聘其為廣平王妃。


    廣平王正妃定下,自是得先說與皇後,不論皇子生母是誰,皇後為中宮,他們都是皇後之子。皇後一聽那女子出自何門,便微一勾唇,道:“聖人慧眼如炬,此女與三郎甚是般配。”


    皇帝大為得意:“我觀其父,便知其女賢淑。既然皇後也說好,便定下吧,三郎也不小了,該有個淑女為配。”


    皇後便道:“可說與魏貴人?”


    “你是皇後,子女之事,我自先來說與你。”皇帝說罷,又自得地笑,“想來魏貴人知道,也隻有歡喜的。”


    皇後看著他,也笑,溫柔道:“不說兒媳品行皆佳,單聖人用心,便足以使魏貴人高興。”


    自己的良苦用心有人懂,皇帝自是欣然,他看看皇後,又覺得她是真好,知禮守禮,又有本事,自她入主長秋,後宮井然有序,從不曾讓他煩憂過。有這些優點在前,諸如皇後太過守禮而顯冷清,諸如皇後出身過高而顯驕傲,便不大重要了。妻者,承祭祀也,賢良便夠,其他不足,自有妃妾彌補。


    皇帝心下頗悅,又想著正旦在即,早些將三郎終生定下,也好來個雙喜臨門,便辭了皇後,往魏貴人那裏去了。


    卻說魏貴人隱約聽聞皇帝有了兒媳人選,便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夏侯衷年歲到了,她相看過,自不免與皇帝交流,以免出現她在這邊許了一家,皇帝在那頭又有旁的人選。


    “轉眼間三郎便到了娶婦的年歲,妾記得他小時候粉雕玉琢,貪玩愛笑,連阿姐,都喜見他,不曾想歲月如梭,他這便大了。”魏貴人如是說。


    皇帝一聽便想起了從前夏侯衷小時候的模樣,慈父心腸頓生,當即便允了:“我必為三郎擇一佳婦,不令他委屈。”


    魏貴人這才放心下來。


    這會兒佳婦人選已有,魏貴人自急於知道,但她也知,皇帝必會先去說與皇後,轉而又擔憂皇後從中使壞。攪了三郎好姻緣。


    這般七上八下之下,好不容易等來皇帝,她忙迎了出去。


    皇帝笑意灑然,見了她,也不賣關子,直言道:“女郎溫柔賢惠,相貌昳麗,更難得的是還通詩文,必能與三郎琴瑟相和。”


    魏貴人歡喜不已,頓了頓,她又想一件要緊事,問:“這般,方配得上我們三郎,隻是不知這是哪家女郎?”女郎之父任何職也是重中之重。


    皇帝得意道:“詩書傳家之門,其父今任崇文館學士。”


    魏貴人大喜。


    亂世出英豪,朝中居高位諸公有不少除了擅於論政,還是文采斐然之士,故而身上便兼了崇文館學士之職,留下膾炙人口的詩篇佳句。譬如丞相高宣成,尚書左仆射秦勃,支度尚書管鴻儒,大鴻臚魏會,護軍將軍蔡淵等身上都掛了崇文館學士一銜。


    這些人,任取其一,皆是三郎大助力。魏貴人喜不自勝,忙道:“謝聖人苦心。”


    皇帝捋須,欣然笑道:“你也覺得好,那我一回去,便向女家通個氣,而後便令擬詔吧。”


    魏貴人應允不暇,而後問了一句:“不知究竟是哪一家?”


    “秦川周氏。”


    魏貴人一聽,周氏?並非名流著姓啊。再接著一想崇文館學士,姓周,她嘴邊還未收回的笑意頓時僵住,簡直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可是周允德?”


    皇帝一笑:“正是。”他前兩日看到一篇文采出眾的詩,大為驚歎,召了作者來看,便看到了這周允德。崇文館學士大多身兼二職乃至數職,唯有這周允德,是一心一意做學問的人,隻有崇文館學士這一職。皇帝欣賞其為人與文采,想其父如此,其女必也不差,便起了做親家的念頭。


    魏貴人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給她兒子找了這麽個無權無勢的嶽家,心頭不由發顫,道:“周氏,門第恐有些低了。”


    皇帝不以為意道:“丞相何妨,庶民又何妨?三郎是我子,已尊貴至極,何須嶽家添光彩?”


    皇子若是安安分分的,自是無需嶽家添彩,可目下的形勢,夏侯衷他誌存高遠,正需要嶽家相助啊。魏貴人著了慌,忙道:“皇家自無需旁人添彩,可總不能太低,太低了,顯得不好看。”畢竟是郡王,好歹也配個二品高官之家吧?


    自然,隻是輪到夏侯衷了她才這麽想,當初夏侯恕娶妻時,她到說了一句“般配”。


    皇帝皺了皺眉:“娶妻娶賢,兒媳賢惠比什麽都強。周氏家風井然,周允德為人清正,其女差不到哪兒去,這事已定下了,你說與三郎,令他莫四處亂晃,待過了正旦,便過六禮!”


    如此斬釘截鐵,已不容人反駁。


    魏貴人心下發苦,也不敢再說不。


    皇帝一回去便召了周允德來。


    魏貴人不想要個沒權沒勢的親家,周允德更不想要一個身份如此高貴的女婿,他一學問人,有學問人的骨氣,隻想女兒嫁得門當戶對,不受委屈,從沒想過要去攀附皇室。


    周允德忙推辭。


    皇帝不解:“可是我兒不好?不堪與令嬡為配?”


    周允德豈敢懷疑皇子不好?忙道:“三殿下少年才俊,豈有不好?乃是小女無才,配不上皇室。”


    皇帝擺擺手:“朕信得過卿家家教,不需多言,此事便定下了。”


    他這麽說了,周允德還能說什麽?心懷惴惴地答應了,一點女兒要出嫁的歡喜都沒有。


    如此,兩邊都定下了,皇帝令中書舍人持筆寫了詔書,頒下去,此事便定下了,再無更改餘地。


    夏侯沛知曉這一樁兩邊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姻緣,哪怕她自認不是不厚道的人,也忍不住笑。


    阿爹究竟是不知道三郎之心,隻認定周氏家教,還是知道三郎之心,刻意打醒?


    這還真說不準。


    她樂不可支地與皇後說起這事,隻是說著說著,不免憐惜周氏女,可想而知她婚後必是過不輕鬆的。


    “周氏女可憐,受了無妄之災。”夏侯沛道。


    皇後看她一眼,語氣平穩如靜水:“命定如此,怨天尤人不若自己去拚上一拚。”


    夏侯沛一愣。


    皇後趁機教育她:“人生漫長,誰可一帆風順?與其怨命運不公,不如早作打算,謀定而後動,方有一線生機。”


    她說的在理,事情已定下無可更改了,自是,早作打算為好,可,人非草木,哪有說怎麽就怎麽的呢?


    夏侯沛便道:“話雖如此,可果真身在其中,又哪兒能如此理智。”


    皇後看著她,眼神慢慢地冷下去,隻是語氣中,仍是關懷的:“形勢可會等人?重華,越是逆境,便越要理智,有時,哪怕你明知這事做了你必心痛難忍,也不得不去做,哪怕你知你見到此人恨不得破其門,滅其族,也不得不笑臉相迎。你得忍著,你若不忍,便等不到無需再忍的那一日,所受之苦,所蒙之冤,無處伸張。”


    她說話時也沒有帶入情緒,就如往常教導夏侯沛那般,隻是說一件事而言,可聽到夏侯沛耳中,不知為何,竟覺得這是皇後親曆後的感悟,她忍不住道:“阿娘……”


    皇後似是也覺得自己說得太沉重,看到夏侯沛擔憂的眼神,她一笑,打破方才的沉重:“不妨事的,你還小,但過得鬆快一些就是,有什麽事不好解決的都來與阿娘說,有阿娘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她這麽溫柔地說著,夏侯沛卻更難受了。


    “阿娘……”她又喚了一聲,心中是說不出的發堵,阿娘這些年,怕是不易吧。


    皇後輕撫她的鬢發,沒再說什麽了。


    本是來說夏侯衷婚事的,與夏侯沛而言,他娶得不順,她就放心了。與皇後談這事,也隻是尋個樂子罷了,誰知,竟是讓兩人都難受了。


    自那之後,夏侯沛更關心起皇後關心起長秋宮來。


    這一晃神便到正旦。


    一家人少不得聚一塊兒,吃一頓團圓飯。


    正旦過後七日,朝廷是休沐的,到了初四,各衙門方開印辦公,到了正月十四上月節,又是放假,這一假放七日,是一年中休得最久的。


    太學也隨著他們,正旦過後,夏侯沛多數是在自己書房中自學。


    晨間起榻,背誦經義,練上千字,待太陽升起,便往長秋宮問安,順道蹭一頓早飯,用過早飯,皇後也忙,新春,是祭祀之時,還有內外命婦覲見,還有公主們回宮來拜見,諸事繁忙。


    夏侯沛便不打擾,退出去,或往上林苑走走,或往夏侯康那裏借書來看,又或直接回含章殿。中午與下午,她都自用午飯。


    有時,也會接到一些請柬,能將請柬送到她手裏的,都不是尋常人家,自然,礙於她年歲所限,也不是什麽聲色犬馬的宴會,多數是哪家公主府上舉宴,哪處王府又要小聚,諸如此類。


    夏侯沛也擇幾家去了。最讓她留意的是同安公主的宴。


    同安公主與夏侯衷同母所出,這一兩年,尤為活躍,四處為夏侯衷串聯。


    她家,夏侯沛是不去的,但會派人打聽去了哪些人。


    說來,這日子過得輕鬆而適意。但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多久。


    夏侯沛八歲生辰過完沒幾月,突厥便遣使來向大夏求娶公主了!


    此事出乎所有人意料。兩國去年交戰頗為激烈,這才不到一年,竟要談論親事。


    一般和親,都是中原將公主嫁與番邦首領為正妻,此次卻稍有意外。來求娶公主的並非突利,乃是達旦!


    這,自是魏會的計策!用的是離間計!為的是達旦與突利反目成仇。


    突厥雖分五部,可對外卻是一致的,大可汗,也是突利。達旦不滿突利已久,卻也沒想過撕破臉,畢竟,還有三位可汗,總不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回,也不知魏會做了什麽,達旦主動遣使,求娶大夏公主,是明著與突利劃清界限了!


    突利聽聞此訊,焦灼無比,當聽聞大夏開始考慮,是否要許達旦以公主,便不止是焦灼了,簡直坐立難安。原因簡單得很,倘若達旦與大夏聯手,他就危險了。突利毫不猶豫,忙去了可敦(突厥皇後的稱呼)的營帳,欲問她的看法。


    他的可敦,也是大夏公主,便是當年魏會為和親使送去的那一位。


    這便要說一說突厥的風俗了,老汗王過世,新汗王即位,即的不止是汗位,還有可敦。那位大夏公主當年嫁的是都藍可汗,都藍死後,她便成了突利的可敦。


    原本有一位大夏公主,突利與大夏的關係當緩和才對,可惜,這位大夏公主與大夏皇帝有滅門之仇。


    和親的公主,雖然稱公主,但往往是宗室女,突厥如今的這位可敦便是如此,她的父王乃是曾經的漢王,是夏侯庚的叔父,夏侯庚即位之初,幾個弟弟看他皇位來得輕鬆,便想肖法,也學著舉兵,自然,都被夏侯庚壓了下去,漢王,便卷入其中了。


    涉謀反,誅滿門。


    除了可敦,漢王府滿門皆賜毒酒。可敦在突厥,聽聞父母兄弟皆慘死,痛不欲生,奈何都藍軟弱不肯與大夏為敵,她隻能每日反複地將恨意在心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卻毫無辦法。好不容易都藍死了,等來了英勇果敢的突利,她豈肯再沉寂?每日都在向突利描述中原之富庶,每日都在與他說所有她知道的大夏機密。


    上一次太子遇伏,便是可敦出的主意。隻可惜,棋差一招。


    然,雖如此,也讓突利看到了可敦的善謀與英勇。


    可敦一聽此事,當即就慌了,若大夏與達旦聯手,突利敗多勝少。她也是個果斷的女人,咬一咬牙,道:“不能讓達旦與中原聯手,不如可汗上國書,我願以大夏皇帝為父。”


    突利一聽,是個良策,當即道:“如此甚好。”又道:“委屈你了,來日定有將今日之辱討回的一日。”他知曉可敦與大夏皇帝之仇。


    說罷,便去寫國書了。


    大夏那邊猶豫得頗久,而達旦派來的使節被好酒好菜地招待著,過得十分享受,這撥人以為從中可推測大夏態度,便也安然等待,絲毫不急。


    故而,當突利國書到時,和親之事還未敲定。


    接到突利國書,皇帝是意料之中,眾臣是會心一笑,唯有太子,是當真高興。


    突利使節抵達洛陽第二日,大夏設宴,招待來使,皇室宗親皆有出席,諸皇子亦在其中。


    宴無好宴,還未開宴,便起了波瀾。大夏邀的不止是突利的使節,還有達旦的使節,雙方可汗剛撕破臉,作為部眾,他們自也仇視對方,哪能坐在一處行宴?番邦人,豪氣直率,差點就要大打出手,鴻臚寺的一位通突厥語的主事便出來勸架:“我主即將要來,見二位如此失禮,怕是不悅,有什麽話,不若散宴後再說?”


    兩位使節想到自己的使命,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的分開了。接著那主事又道:“兩位來自一地,必有能說得到一處去的地方,便相鄰而坐吧。”


    夏侯沛坐得靠前,她親眼看到,當主事說出這句不懷好意的話,一直十分關注使節的太子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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