櫳翠庵客堂。


    妙玉臉上依舊淡淡的,燒水洗盞沏茶,動作如閑雲野鶴,讓人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


    眾人的茶盅也各不相同,賈瑞的依舊是上次用過的點犀澹黛玉的是一個旁邊有一耳的茶盞,杯上鐫著“毛印比個隸字,後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愷珍玩”。


    寶釵用的是鬥彩雞缸杯,湘雲的是素三彩鬥笠小碗,寶玉的則是一盞描金扒花鬥笠杯。


    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四個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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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玉道:“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隻怕你家裏未必找的出這麽一個俗器來呢!”


    寶玉笑道:“俗語說:‘隨鄉入鄉’,到了你這裏,自然把這金珠玉寶一概貶為俗器了。”


    妙玉聽罷起身去了,不一會兒又回來,手中多了一個青花海魚紋茶盅問寶玉道:


    “這個可使得麽?”


    寶玉見茶盅花紋古樸色釉深厚下沉便知是古物,歡喜起來。


    “又是什麽好物,我也看看?”湘雲接在手裏也把玩了一回。


    傳到寶釵,細看了半晌,臉上漏出一絲困惑:這青花瓷,似乎不像個古物啊……


    可看向妙玉卻是依舊一臉淡淡的,再看向賈瑞,正在凝望房梁若有所思。


    寶釵默默將海魚紋茶盅又還給寶玉。


    妙玉給眾人倒了茶,寶玉吃了說道:


    “雲妹妹,你也嚐嚐妙玉師父的好茶,這水可是舊年的雨水呢!泡的茶實在是妙得很!”


    妙玉聽罷微微蹙眉。


    賈瑞本以為妙玉那點陳年梅花雪不舍得拿出來嘚瑟呢,看來自己想多了。


    好在妙玉也沒有點破,賈瑞自然不會說什麽了,隻是小口吃了一口。


    一時眾人吃茶說些不鹹不淡的話,不一會兒一小壺水已經喝淨了。


    妙玉提了壺要去倒水,賈瑞道:“也竟夠了吧。”


    妙玉道:“來即是客,我這裏也並沒有其他可以招待的,隻一杯清茶焉能少了?”


    說罷果然又汲了一小壺水來。


    第一壺水賈瑞隻吃了兩杯,第三杯倒上便未動過。


    黛玉寶釵湘雲三個自然也不會一杯一杯的牛飲,唯獨寶玉杯中空了。


    妙玉也沒有給他們蓄新茶的意思,隻是一杯一杯的給寶玉倒茶。


    憑著賈瑞對妙玉的了解,這水肯定不是梅花雪了,搞不好連陳年雨水都不是……


    寶玉則是有些受寵若驚,看來妙玉最後還是慧眼識珠,看出自己與眾不同的氣質了啊!


    於是茶到杯幹,不一時一壺水都灌進肚子。


    見妙玉又要去打水寶玉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終於受不了了:


    “多謝師父盛情款待,我是一滴都吃不下了。”


    妙玉才住了腳。


    又坐了一回方散了,賈瑞看看寶玉用了的杯子對妙玉道:


    “姑娘,寶二爺著實喜歡你這個杯子,不如就送了他吧。”


    妙玉一怔,隨即點頭道:“也好,隻是有些輕薄,望不要嫌棄了。”


    寶玉聽了大喜,嘴上卻說道:“這如何使得?本來吃了你的茶已是叨擾,哪裏敢要杯子?”


    妙玉道:“不妨事,我這裏還有。”


    寶玉道:“那我就受之不恭了,多謝師父厚贈!”


    出了庵門,寶玉再也沒有紳士風度要送哪個姐姐妹妹回去了,此刻他覺得小腹脹鼓鼓的,隨時都會尿出來,告了聲罪便急急的先去了。


    眾人看著寶玉夾著腿小跑的模樣笑了一回,寶釵攜著湘雲也去了。


    “林丫頭,你回瀟湘館麽?”賈瑞問道。


    黛玉卻不答話,而是笑吟吟的看著賈瑞。


    “咋?我臉上有鼻屎?”賈瑞摸了摸臉。


    “你們兩個在搞什麽鬼?”黛玉問道。


    “啊?我和誰?誰搞鬼?”賈瑞一臉無辜。


    “切,又來裝傻充愣了不是?當人都是瞎子麽?”


    黛玉白了賈瑞一眼說道:


    “妙玉姐姐一杯杯的給寶玉倒茶,這哪裏是請人吃茶?分明是飲牛馬呢……”


    說完想起寶玉被尿憋跑的模樣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用手背擋住了嘴。


    “又不是我灌的,你不應該去問問主犯嗎?”賈瑞笑道。


    黛玉道:“我不,我隻問你!”


    賈瑞道:“好吧好吧,我猜是因為她怪寶玉糟踐好東西了。”


    “好東西?什麽好東西?”黛玉問道。


    “水麽。今日沏茶用的第一壺水可是梅花上頭的雪水,結果寶玉總是說什麽陳年雨水,想來妙玉不高興了吧。”


    黛玉聽了蹙眉道:“這個妙玉雖然是高雅,卻也忒孤僻了些個。


    吃個茶也要弄出這許多花樣來。哎,這梅花雪也是二哥哥品出來的嗎?”


    賈瑞笑而不語,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看紅樓夢看來的吧?


    黛玉凝眸看了賈瑞一會兒:“你也是個怪物!倒是一對了!”


    賈瑞從來不會慣著黛玉,聽了這話便說道:


    “我還能吃出你熬的小米粥與別個不同,那咱們是不是也是一……”


    “呸!”


    黛玉啐了一口又問道:


    “那個茶盅子又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你為何讓人家送給寶玉?”


    “好好的為何不能送給寶玉?”賈瑞學著黛玉的語氣問道。


    黛玉點點頭:“那好吧,回頭我讓寶玉自己來問就是了。”


    “好好的為何要他來問什麽?”賈瑞又問道。


    “好好的為何就不能問問?既是你能說,我便能問。


    你不答,我便讓別人來問。問與不問在我,答與不答隨你……”


    賈瑞舉手投降:“行行,我知道你伶牙俐齒的,也不用跟我講順口溜吧,我說就是了。


    其實吧……寶玉那個杯子是假貨。”


    黛玉有些困惑的看著賈瑞:“二哥哥一早便知道那杯子是贗品?”


    “當然,都是我買來的我能不知道?


    本來是留著給那些俗人預備下的,可寶玉非得嫌那個描金的俗,反而覺得這贗品青花是好的,既然他喜歡就做個順水人情咯!


    多來幾次他就能湊齊一套,然後召喚神龍了……”


    雖然不明白召喚神龍是什麽典故,想想寶玉拿著個贗品當寶貝的歡喜模樣黛玉也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背過身去,消瘦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你別跟老太太說我用假貨糊弄寶玉啊,不然我又要挨罵了。”賈瑞可憐巴巴的說道。


    黛玉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嗬嗬,想笑就笑嗎。林妹妹,你若是多笑一笑,隻怕身子也不會這麽弱了。”


    黛玉卻止住了笑,轉過身來說道:“二哥哥,我也要梅花!”


    賈瑞一愣,這是什麽清奇的腦回路?什麽叫也要?自己好像就送給了寶釵一支,這小丫頭,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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