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急速蔓延,所過之處,牆壁和地板衰朽腐化,大片剝落,露出隱藏在磚石中的禁製。


    滋滋——


    象征著禁製的複雜光線,在血霧作用下忽明忽暗,直至徹底暗澹。隨之一同熄滅的,還有符燈與蠟燭。


    “救命!我的腿被壓住了!”


    “快放我出去,我腦袋磕破了——”


    囚犯獄卒的呻吟哀嚎聲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耳膜已經被震破,兀自大聲喊叫。


    氣海被壓製了,靈氣運轉效率不到原先的八分之一。


    昏暗月光下,宋紹元死死盯著眼前血霧,心思急轉。剛才的爆炸聲響徹夜空,南衙衛兵和鎮撫司會很快趕過來。


    大理寺雖然重要,卻不是關乎全城存亡的機構。站在虞國的對立麵,炸毀大理寺的收益並不大。除非...


    這是個陷阱。


    宋紹元單手成訣,施展清輝之術,一顆雞蛋大小的光球徑直飛向前方,勉強透過血霧照亮廢墟。


    倏——


    所有人都借著光亮清晰看見了,那十幾種從血霧中緩緩升起的非人身影。


    “妖,妖怪啊!”


    一名囚犯尖聲尖叫,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尊一丈餘高的妖魔。


    其有著四節步足,腰部肥胖寬大,上身急劇收縮,竹竿瘦的脖頸上方,掛著顆冬瓜大小的青綠色腦袋,表情猙獰可怖,恍如儺麵。


    尖叫聲吸引了妖魔的注意,它緩緩擰頭,看向那名囚犯。下一瞬,瘦長非人的手臂直接貫穿了後者的口腔,將囚犯的上下顎,連通半個顱骨一起撐爆。


    鮮血似不要錢般灑在地上,囚犯七竅流血,身死當場,而他的屍首卻在短短幾息過後,劇烈抽搐,變為了小一號的妖魔。


    踏,踏。


    新生的非人怪物利用四節昆蟲般的步足緩緩站起,同樣表情猙獰,恍如儺麵,呆滯雙目倒映著大理寺眾人的慘澹臉色。


    血霧已現,妖魔出籠


    ————


    “昊天在上,誅滅偽帝!”


    “誅殺偽帝,澄清中原!”


    喊殺聲響徹兗州城上空,磅礴靈氣碰撞激蕩,符籙與術法引發的烈火狂風將漫天烏雲驅散。


    十三名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正圍攻著兗州城太守府,他們所用的功法、風格差異巨大,唯一的相同之處,在於他們全都是燭霄境低階。


    這樣一股力量,足以在一刻鍾的時間裏摧毀城市,屠盡所有人。


    而阻止他們的,則是皇宮供奉與鎮撫司高手。


    太守府中,隨皇帝一同前往泰山參加封禪大典的各級官員們,躲在布滿防護禁製的宅院裏,忐忑不安地望著戰鬥餘波產生的漫天星火。


    “啟稟陛下,長安傳來消息,大理寺發生爆炸,波及順義門、將作監與衛尉寺,死傷人數不明。”


    申屠宇稍低腦袋,沉聲說道:“南衙衛兵與鎮撫司已經過去調查情況。”


    “知道了。”


    端坐在太守府密室之中的虞帝平靜地點了點頭。


    今晚的“遇刺”、“伏擊”,並不在他的意料之外。皇宮供奉對此已經做足可準備,確保萬無一失。


    早在山長遇襲、太皞山發出檄文的時候,虞帝就已經預想到,那些潛伏在虞國暗處的陰謀者遲早會行動起來,製造事端,試圖令李虞崩潰。


    他這次決定離京封禪,既是為了去泰山那邊,取回一件虞國太祖皇帝遺留下來的秘寶,


    也為了引蛇出洞,一舉抹除內部的危機。


    現在解決矛盾,將魑魅魍魎一網打盡,


    總要好過幾年之後,山河鎮守符消散,萬國來伐時,再被“自己人”背刺,導致滿盤皆輸。


    唯一的問題在於,長安那邊,監國的太子是否能如計劃般穩住局麵...


    ————


    轟!


    堪比滾雷的巨響聲從城北傳來,烏十七下意識地一縮脖子,一邊伸手摸向隱藏在常服之下的佩刀,一邊轉頭望向北方。


    隻見一片血霧於城北升起,如輕紗似薄暮,猩紅如血,隨著時間推移不斷上升、蔓延。具體地址似乎在...皇城內?


    烏十七愣在原地,民間有個傳說,皇城每塊磚、每麵牆都刻滿了陣法,用於提防邪魅鬧事。


    這種說法固然誇張了些,不過皇城確實禁製重重。上次七夕,長安全城大火,還有離亂風作祟,皇城內也並未蒙受太大損失。直到現在。


    時值夜深,街道上不算多的行人,也聽見了如雷巨響,看見了那片如天幕般升起的血霧,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


    直到街頭巷尾,響起了急促的宵禁鼓聲,路人們才如夢初醒。


    急促鼓聲意味著宵禁令,意味著長安進入軍管,閑雜人等不得在街上出沒,否則將被視為嫌犯。


    這條規矩深入人心,離家近的行人急忙跑回家中,關上大門,鎖上門鎖,緊閉窗戶,掛上昊天鈴鐺。


    離家遠的,就跑到親戚朋友家避難。實在不行,就衝進最近的酒樓、客棧——特殊時期,客棧掌櫃不能趕人離開。


    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從各個方向傳來,那些地方同樣升起血霧,在半空中連成一片。


    行人四散而逃,唯獨烏十七呆站在原地。


    他原本已經查到那條橫死在井裏的細犬屬於鎮撫司鍾家,想要在今晚去鍾府外打探些消息,沒想到會突遭異變。


    現在怎麽辦?是直接回家?還是返回萬年縣等候上方差遣?


    烏十七猶豫片刻,他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家裏沒什麽牽掛。而萬年縣令...烏十七並不覺得這個時候一介縣令能做什麽。


    與其當個看客,等城裏修士鬥出個結果,最終決定滿城百姓性命,他寧願主動做些什麽。


    想通這道關節,烏十七緊咬牙關,拔腿狂奔,靠著這些年來當差役積攢下的走街串巷經驗,盡可能抄近道,朝南麵鍾府方向跑去。


    就在這時,寂靜降臨了。


    犬吠聲,惶恐人聲,市民叫嚷聲,宵禁鼓聲,所有聲音全部消失,安靜得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烏十七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向後方,隻見血霧遮天蔽日,漫過頭頂。令視線範圍急劇縮小。


    而在血霧深處,一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已然走上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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