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燒水洗漱,吃完簡樸早餐後,李昂讓柴翠翹看好家,自己則拿著五百文錢前往城東。


    一百零九貫的缺口可不是小數目,正常開醫館肯定沒法在二十天內攢到,必須采用其他方法。


    比如,揭榜。


    李昂在車馬人流中穿行,來到洢州橋另一側,站在了一人高、一丈寬的木質告示牌前。


    告示牌上,貼著一張張整齊排列的黃紙,每張紙的規格大多類似,頂部寫懸賞事項,中間則是詳細說明,底部為懸賞人、懸賞到期時間、懸賞報酬、聯係人與地址等等。


    這塊告示牌是由洢州官府設立,平時由衙役輪流看管,能在上麵張貼懸賞的,都是官府的各部門,或是有身份地位的士子、富商、公會。


    而那些以個人名義發布的懸賞,則張貼在旁邊一塊體積更小的木質告示牌上,內容從招聘經驗豐富船工、售賣虎皮,到推銷水果、糖果、筆墨紙硯都有。


    李昂昨天已經來考察過,他站在木質告示牌前,毫不猶豫踏出一步,伸手夠住了告示牌上最高的一張黃紙,將其扯下。


    正在橋頭食攤上吃著早餐的食客們,紛紛投來好奇目光,竊竊私語。


    “那是洢州牧監貼出來的懸賞吧?”


    “是啊,說是一百匹軍馬病了,得了眼疾,懸賞一百貫,求能醫治的藥方。已經在橋頭掛了半個多月,這還是第二回有人敢去揭。還是個少年郎。”


    “第二回?那上次也有人揭了?”


    “上次揭榜的是個外地來的江湖遊醫,煮了十幾壺藥,一匹軍馬也沒治好,反而治死了兩匹,氣的牧監官差點把他腿打斷...”


    伴隨著食客們的小聲交談,同在那裏吃早飯的兩名衙役,也聽到動靜,扭頭看向路對麵的木質告示牌。


    李昂正站在告示牌下,手捏懸賞單,一臉坦然。


    兩名衙役對視一眼,掏出幾枚銅錢丟在食攤桌上,朝李昂走來。


    年長一些的衙役拱了拱手,“不知小郎君是...”


    李昂拱手道:“我是河對岸保安堂藥鋪的醫師李昂。”


    “保安堂?”


    年輕一些的衙役麵露疑惑深色,年長衙役則稍微有些驚訝,似乎聽說過保安堂的名字,“李寒泉是你父親?”


    李昂點了點頭,“正是家父。”


    年輕衙役問道:“王哥你認識?”


    “不,隻是我家兄長去那裏抓過藥。”


    王姓衙役擺了擺手,皺起眉頭仔細審視李昂,“小郎君,揭榜可不是能隨便開玩笑的,沒把事辦成還好說。把事辦砸了,說不定還要吃官司。”


    “謝過王衙役好意,不過我有把握。蓋生靈眼疾,痛劇者,多屬實證;痛微者,多屬虛證。


    如目痛難忍,兼麵紅目赤,口苦,煩躁易怒者,為肝火上炎所致;


    目赤腫痛,羞明眵多者,是風熱之邪上行之象,多為暴發火眼或天行赤眼;


    若目微赤微痛,時痛時止,並感幹澀者,多由陰虛火旺所引起。”


    李昂坦然道:“人如此,馬亦如此,隻要讓我看了病症,就能對症下藥。二位還請帶路吧。”


    “這...”


    年輕衙役麵露遲疑神色,年長衙役則沉吟一聲,看了眼李昂臉上堅定表情,也不再多說什麽,在一眾看客的好奇目光中,轉身帶路。


    牧監司位於洢州城南,並不算遠,很快三人就到了。


    李昂和年輕衙役在牧監司外等待,老衙役進去通報,隻聽院牆內傳來驚喜聲音,“人找來了?在哪?”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位穿著深青色官服、雙眼通紅、頭發淩亂、嘴角起著紅色燎泡的身寬體胖男人急匆匆踏出門檻。


    “荀監丞。”


    從後麵小跑著追上來的年長衙役,朝洢州牧監司丞拱了拱手,介紹李昂道:“這位就是揭榜的保安堂藥師李昂。”


    “你?藥師?”


    荀監丞還在門口張望,聽到衙役話語,這才轉頭看向門檻下方捏著黃紙懸賞的李昂,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愕,旋即這絲驚愕又化為驚怒,“怎麽找個小孩子過來?


    完了完了,這回是真完了...”


    他哀歎一聲,倚靠在門框上,毫無正八品上官員的氣度。


    戰馬是虞國的重要戰略資源,為了獲得足夠數量的戰馬,虞國設立牧監製度,在一些州府,根據當地條件,設置上、中、下三個等級的牧監,飼養戰馬、牧馬、馱馬,乃至牛、羊、騾、驢等牲畜。


    各地牧監司的等級,隻與當地的草場狀況、氣候條件等因素有關,與州府等級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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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學宮改良戰馬品種、優化養馬策略之後,各地牧監司的畜牧規模有所增加,比如洢州牧監司,就飼養了近一千三百匹可以用戰爭的戰馬,以及數量更多的牝馬、種馬。


    這些馬匹大部分養在洢州城南麵六裏開外的草場,一月前,負責那裏的牧尉報告稱,馬群中出現了眼疾傳播,一百餘匹戰馬雙眼通紅,不斷流淚,導致進食減少,脾氣暴躁,還弄傷了幾個負責養馬的牧長、群頭。


    如果隻有一百餘匹戰馬染病還好,在學宮的幫忙改進下,各地牧監司對於馬匹的各種流傳疾病已經有了充足的應對策略,將染病戰馬隔離起來,不與其他馬匹接觸。


    以洢州牧監司一千三百匹的戰馬總量,死個一百匹,還在承受範圍內——最多就是年度考核被評個“中下”而已。


    真正要了荀監丞命的,是一百匹染病戰馬中,那十五匹名貴種馬。


    那可是幾家長安貴戚,從虞國南麵的周國花重金收購來、暫時寄養在洢州牧監司的啊!


    每一匹都價值數百貫,乃至上千貫!


    要是這些名貴馬匹,在洢州牧監司因感染眼疾而死,那荀監丞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荀監丞想著自己被降職、調離的悲慘未來,倚著門框,不住地搖頭歎氣。


    李昂在旁邊等的不耐煩了,拱手道:“荀監丞,不知道病馬在哪裏?我得先看過了,才好說能不能醫治。”


    “在裏麵,王衙役,你帶他去看吧。”


    荀監丞依舊是頹唐模樣,擺了擺手,讓李昂自己進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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