顱中...斷劍?


    在場學子們茫然驚愕,


    柴翠翹心髒重重一跳,手掌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李昂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拱手認真問道:“敢問司業,這卦象,有什麽不對麽?”


    “你可知,修行的原理是什麽。”


    奚陽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隨意說道:“天地靈氣,是無所不在、不斷流動的氣流。


    修士的身軀,是笛簫。


    靈脈,則是笛蕭的中空管道和孔洞。


    正是因為有了靈脈,修士才能將天地靈氣導入自身氣海,


    以意誌去操控影響天地靈氣,演化出種種玄奇效果。


    就像通過按壓笛簫上麵不同的孔洞,就能將單調氣流,演奏成旋律多變的樂曲一樣。”


    奚陽羽掃了眼在場學子們,淡淡道:“就算是煉體的武者,也需要至少七條靈脈,來維持氣海平衡,否則就無法用氣海滋養自身血肉。


    靈脈不足卻強行修行,


    輕則進步遲緩,三四十年也未必能晉升至身藏境。


    重則內息紊亂,氣海失衡,走火入魔。


    而【含妄斷兌玨】的靈脈卦象,極其罕見古怪,因此隻在這兩本兩晉時期的《太虛妙林經》和《靈寶智慧觀身經》中有收錄。”


    奚陽羽攤開手掌,掌心中的兩本古籍懸浮在空中,自動翻頁,齊齊停下——


    兩本書的書頁,都顯示著相似的畫作。


    那是一個筆直站立的人形輪廓,其頭顱中,畫著一條斷裂的弧線。


    “此卦名為顱中斷劍。


    顱中的意思,是靈脈生長在頭顱之中。


    斷劍的意思,則是該靈脈天生殘缺,藕斷絲連。”


    奚陽羽淡淡道:“靈脈的作用是容納、引導靈氣,


    靈氣無形而有質,


    如果靈氣在導入氣海過程中,衝入天生殘缺的靈脈,就會對身體造成損傷。


    放在其他地方還好,


    但頭顱?


    哪怕隻是一根針的力量,貫穿頭顱,都能讓人暴斃而亡。”


    奚陽羽看著李昂,語氣平和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段時間你每次看《上清靈感章》,嚐試將靈氣導入氣海時,就會感覺頭腦刺痛。


    這就是顱中斷劍卦象。


    此卦象者,終生無法修行。任何手段,無論是天材地寶還是異化物,都無濟於事。”


    夜風蕭瑟冷清,街邊落葉被輕輕吹起,街角酒旗飄揚。


    所有人的複雜目光都集中在李昂身上,震驚錯愕,惋惜凝重...


    “我今天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主動棄考。”


    奚陽羽緩緩說道:“我不能透露七天後學宮終試的內容是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必然考到靈脈天賦。


    你注定無法通過,執意去試,隻會讓自己死在考場上。


    你還年輕,有著大好前途,犯不著為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賭上自己的性命——其他教習也是這麽想的。


    以你的天賦,可以在其他領域取得成就。”


    性命麽...


    李昂深吸了一口氣,無視周圍眾人的各異眼神,拱手道:“有勞司業費心了,


    但,學生還是想試一試。”


    “...”


    奚陽羽望著神情堅定的李昂,左手手腕處的刺痛更加強烈。


    他淡漠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自為之。”


    便轉身離去。


    “可惜了複試第一...”


    “顱中斷劍啊...”


    “無法修行...”


    裴靜抬手製止了身邊貴族少年們的竊竊私語,回頭惋惜地看了李昂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帶著同伴向長樂坊紅樓走去。


    周圍的低聲議論依舊繼續著,李昂眉頭微皺,緩緩放下雙手。


    靈脈殘缺...麽?


    ————


    深夜,懷德坊旅社。


    奚陽羽在離開前的一番話,讓宴飲氣氛更加凝重,眾考生喝了幾杯就提前散去。


    李昂婉言拒絕了楊域、紀玲琅等人的安慰,和柴翠翹回到了懷德坊旅社中,拿飼料喂飽了棗紅馬,早早休息。


    鐺鐺鐺——


    夜晚的昊天鍾聲,似乎比白天更加寧靜祥和,李昂躺在床上,仰望著房梁。


    柴翠翹躺在房間另一側的床上沒有任何動靜,看樣子睡著了,但其實沒有——小女仆並不知道,她自己睡覺的時候會裹在被子裏,轉來轉去,有時候還會嘀咕一兩句夢話。


    柴翠翹一動不動,隻是想讓李昂以為她睡著了而已。


    ‘靈脈...’


    李昂抬起右手,借著桌上油燈的燭光,凝視著掌心。


    作為醫師,他知道每一處骨骼、靜脈、動脈、神經、淋巴、肌肉,知道人體運作機理乃至細胞層麵複雜奇妙的活動。


    但靈脈?


    看不見,摸不著。


    ‘顱中斷劍。’


    李昂輕撫過自己的額頭,像是要透過皮膚骨骼,看清下麵的大腦結構。


    柴翠翹翻了個身,從被子裏露出一張白皙小臉,有些擔憂地看著沉思中的李昂,輕聲道:“少爺...”


    “我沒事,”


    李昂笑著擺了擺手,平和而堅定地說道:“不就是靈脈麽?


    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


    我說過了,沒人能阻攔我進學宮。


    就算是司業也不行。”


    ————


    次日清晨,李昂早早起床,從箱子裏搬出了一大摞書籍,並讓柴翠翹備好了筆墨紙硯,把房門關緊鎖好。


    房門緊鎖,李昂拉上窗簾,點亮油燈,將數張長幅宣紙在桌上攤開,提筆於紙上畫出了一幅幅...大腦結構圖。


    大腦皮層、胼胝體、端腦、間腦、中腦、腦橋...


    上矢狀竇、橋靜脈、大腦上靜脈、海綿竇...


    額葉底外側動脈、額極動脈、滑車上動脈...


    李昂用最細的狼毫筆,最輕的力量,小心翼翼地臨摹出了記憶殿堂中的大腦結構圖。


    就像奚陽羽說的那樣,每當李昂嚐試將靈氣導入氣海時,就會感覺頭腦刺痛。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疼痛的具體區域。


    “服日月之精,奔二景之妙,妙極之寶,寶之最高...”


    李昂低聲念著《上清靈感章》的文字,感應天地靈氣,嚐試將其引入體內。


    在氣流用過全身的瞬間,


    刺痛席卷腦海,


    李昂臉色一白,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停下。


    “凡行妙化,當先化身,化身者先誌道...”


    疼痛越來越強烈,李昂手掌一抖,手中狼毫筆摔在一旁,於潔白宣紙上灑下一團墨汁斑點。


    “少爺!”


    柴柴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李昂,後者喘著粗氣,喃喃道:“能找到,能找到...


    就在,額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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