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憑空活過來、並且擺出禪宗蓮花手勢的無首佛身,烏獲下意識地倒退半步,臉色難看至極。


    ‘死者複活?不,絕對不可能。’


    李昂同樣後退數步,凝視著那具散發出慈祥氣息的無首佛身。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穎悟絕倫的修士,嚐試過突破壽元極限,活得更久。


    無論是吞服丹藥,修行特殊功法,


    還是躲在洞天福地整天呼吸靈氣,


    最終都難逃天人五衰,身軀逐漸衰老遲鈍,化為黃土。


    就算是走魔道的路子,掠奪生靈血氣為己用,也無法克服這一點。


    ‘不管此刻活動起來的佛身是什麽,都不會是釋醒僧本人。’


    李昂心底微定,隻見那具無首佛身結束了蓮花手印,伸出食指,斜斜指向地下。


    “按照指引走。”


    鴉九先釋放念力,將無首佛身懸空托起,


    再朝周圍釋放隔音術,並從腰帶上解下一個和李昂一樣的連山鼠爪,將地麵泥土融化,形成斜向下的、一人高的隧道。


    鴉九率先踏入隧道當中,沿途連續啟用了好幾張符籙。


    能阻擋隧道泥水滴落的避水符,


    保持周圍有充足空氣的懸氣符,


    檢測前方有無巨石擋路的探路符等等。


    李昂提著藥箱跟在鴉九後麵,用右手捏住左手手腕,按照脈搏次數進行計時。


    十分鍾時,三人大約向下沉降了四百米,接觸到了第一條地下暗河,沿著暗河係統向下走了一百米,發現無路可去後,再次使用連山鼠爪,向下沉降。


    無首佛身的手勢,沿途不斷以緩慢速度改變著手指朝向的角度。


    這一次走了大概二十分鍾,直到隧道裏的空氣變得渾濁不堪時,無首佛身終於徹底抬起了手臂,平指向前方。


    鴉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連山鼠爪挖開了前方泥土。


    轟。


    伴隨著泥漿化的沙土向前湧去攤開,一股帶著略微腐朽氣息的風迎麵吹來。


    鴉九丟出四張符籙,徐徐點燃,照亮周圍環境。


    李昂微眯雙眼,出現在前方的,是一片被河流一分為二的廣闊平台。中間地麵鋪著整齊石磚,周圍地勢逐漸升高,分為一層一層。


    整個溶洞共有九層,每一層都擺放著栩栩如生的石質灰白佛像。


    那些佛像或坐,或立,或喜,或悲。顏色材質類似於那座無首佛身,全都麵朝向平台中間——那裏有一座小型的河心島,


    島上的基座當中,放著半尊灰白佛像——他盤腿坐下,隻留著下半身。


    看斷裂麵處的形狀,正是鴉九手中的那一具。


    李昂眉頭皺起,他能清楚感覺到,體內墨絲蠢蠢欲動。


    那種當時在勝業坊裏,墨絲被青黑石像所吸引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


    “淨念宗的浮屠佛塔。”


    鴉九眯起眼睛,見李昂皺起眉頭,隨口解釋道:“淨念宗也是前隋宗門,勢力一度是禪宗魁首,經常為為隋帝講經。


    那位釋醒僧,傳說就是淨念宗某位先賢的轉世。”


    李昂讀過學宮資料,知道淨念宗在前隋曆史上的地位,問道:“他是淨念宗的人?”


    “是也不是。”


    鴉九習慣性地說了一句,“淨念宗在隋末被數家宗門聯手剿滅,釋醒僧大概率是機緣巧合,獲得了部分來自淨念宗的典籍。


    修行古法之餘,順勢找到了這處存放淨念宗僧人舍利佛蛻的浮屠佛塔。”


    浮屠佛塔也被稱為方墳、圓塚,是供奉舍利、經卷或法物的建築。


    “哦。”


    李昂點了點頭,“所以你是要用釋醒僧的身軀指路,找到這裏,搜集這裏的寶物麽?”


    “寶物?”


    鴉九還沒回答,一旁的烏獲就冷笑道:“淨念宗的僧侶都在隋末被殺光了,整個地表宗門建築被夷為平地。這裏都是些圓寂的肉身佛,哪還有寶物。


    真正的寶物,反而是釋醒僧本人。


    他才是這個世上,唯一知道淨念宗隱秘的人。”


    “你們要複活他?”


    李昂掃了眼前方平台那座隻剩下半身的石像,突然想到了什麽。


    那個殘缺佛像的周圍是河流,想必是因為石像年久失修,在風力作用下侵蝕破碎,掉入暗河。通過機緣巧合的方式,被鬼市漁民撈出,並拍賣給鴉九等人。


    “複活?不不不,那違反常理了。首先包括昊天掌教和學宮山長在內,沒人能永生不死。


    其次石像還缺了最關鍵的腦袋,”


    烏獲搖了搖頭,拉長了聲音道:“何況,我們還有朋友在場...”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烏獲便蹬踏地麵,身形如電射般躥出,一掌拍中原先的黑暗處,


    從中糾扯出了一道穿著黑袍、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的低矮人影。


    低矮人影還欲反抗,雙掌合十,集中意念,令腰側長劍自行飛出,劈向烏獲。


    然而烏獲背後虛影洶洶燃燒,清晰浮現出九頭鬼車的凶相,


    鬼車的九個腦袋共同凝視,令對方膽戰心驚,身軀僵直,完全無法繼控製飛劍。


    烏獲牢牢掐住對方脖頸,隨手扯下其麵具,看了眼對方臉頰一側的紋身,冷笑著加大手上力度。


    “住手。”


    溶洞的另一側,響起青年聲音。


    一群穿著黑袍、戴著鬼麵的人,踏步走來,在烏獲前方百米處站定。


    “跟著我們來的吧?”


    烏獲稍稍鬆開對黑袍人脖頸的束縛,隨意道:“我就知道,不朽不壞不爛的佛身,這麽異常的東西必然會引起有心人士的窺探與調查。


    而佛像缺了如此之多,肯定是有鬼市市民,將其餘佛身零部件賣給了別人。


    你們作為另一方買家,知道佛身含有價值,卻不知如何使用,隻好暗中觀察、追蹤。


    所以,我才會在鬼市裏,主動買了份吃的,讓你們能夠尋著氣味跟過來——你們跟著我們,想要得到完整的佛身,弄清楚它的用處。


    而我的目的,同樣是殺光你們,再得到你們的那一塊佛身零部件。”


    螳螂捕蟬,蟬也在算計著螳螂。


    看似粗獷實則心細的烏獲,一臉無所謂表情,一副已經吃定了對方的模樣,


    一位黑袍人忍不住厲聲叱責道:“你知道我們是誰麽?我身邊這位是魔門淨世明炎之少主...”


    “早就聞出來了。自稱魔門,自詡前隋上百家魔道宗門的幸存者與繼承者。實際上隻是群報團取暖的可憐蟲而已。”


    烏獲手掌稍一用力,將手上提著的黑袍人脖頸掐碎,隨手鬆開屍體,踏步向所謂的魔門少主走去。


    哢嚓哢嚓。


    烏獲扭著脖子,嘴角揚起一抹獰笑,“你們想怎麽死?”


    “...”


    李昂皺著眉頭,望了眼那邊的情況,小聲對鴉九道:“你不過去幫忙麽?”


    “讓他多玩會,我們先把釋醒僧的佛蛻放在基座上吧。”


    鴉九同樣也沒有把追蹤而來的這群人放在心上,在經過虞初和聖後時期的反複打擊後,虞國的魔教受創嚴重,隻剩大貓小貓三兩隻,願不服前隋時期的囂張霸道。


    更像是一群修行魔道功法的失意者,組成的鬆散同盟。


    一支一派,都可以在內部炮製出自己的聖子聖女之類。沒什麽含金量。


    事實也正如鴉九說的那樣,


    烏獲徹底開啟背後的九頭鬼車凶相,整個人膨脹了兩圈,隨手一拍就能將術法效果拍散,一絞就能將飛劍擰成麻花。


    那群自稱魔門淨世明炎的人,在烏獲麵前靠著精妙配合,艱難抵抗,


    其少主在侍衛的保護下,咬緊牙關,捏著一個長命鎖造型的異化物,猶豫不決。


    “少主,啟動淨世明炎吧!”


    一位魔門老者須發皆張,雙臂交叉於身前,抵擋住烏獲砸下來的一拳,臉色不由自主地漲紅,手臂皮膚滲出一層血珠。


    淨世明炎少主臉上終於露出堅毅表情,剛要掰碎長命鎖,


    剛才那位魔門老者的腦袋卻突然炸裂開來,濺了烏獲一身紅白之物。


    “什...”


    不止是魔門眾人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烏獲本人同樣驚詫,剛才不是他打爆對方的腦袋。


    那又是誰?


    砰!砰!砰!


    沉悶響聲接連響起,魔門數人被強大而蠻橫的力量,硬生生拍到牆上或者地上,像擠壓水果一般擠爆。


    包括那位魔門少主,也被無形力量攥起,舉至空中。手指瘋狂輕點著長命鎖,卻怎麽也無法脫離束縛,將其摧毀。


    吱呀,吱呀。


    伴隨著木質輪轂轉動所發出的沙啞聲響,一群人影出現在火光之下。


    寇府護衛,寇淮安本人,以及坐在他推著的輪椅當中的耄耋老者。


    寇巫魁。


    這位曾經的燭霄境念師,確實像鴉九猜測得那樣,狀態極差。


    臉色蒼白,滿臉皺紋,眼簾低垂,眼眸呆滯茫然,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般。


    但他的力量,卻實打實地存在。


    寇淮安輕輕捏住他父親寇巫魁的右手食指,用指甲掐著寇巫魁的食指指背,


    砰!


    寇巫魁那衰朽身軀中湧出浩然磅礴的念力,沛然巨力轟在烏獲胸口,將他掀飛出去,直接嵌進牆中。


    “又見麵了,三位。”


    像是操控玩具般,擺弄著自己父親、令其釋放念力的寇淮安抬起頭來,朝著鴉九和李昂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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