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紅色的亮光,證明李昂的氣海確實達到了聽雨境。


    “邊辰沛心胸狹隘,暴躁易怒,”


    李昂認真說道:“那天在擂台上,他試圖殺死阿史那伽羅,既因為差點被對方擊敗,羞惱暴怒,


    也可能因為之前,阿史那伽羅駕駛人力飛機,讓他丟了麵子。新仇舊恨加在一起。


    無論如何,人力飛機與我有關,追究起來,也算是‘我不殺伯仁, 伯仁卻因我而死。’”


    李昂頓了一下, 緩緩說道:“另外,我個人很想在擂台上, 親手揍邊辰沛一頓。”


    聽雨境初階要暴揍同境界高階,兩人還都是主修念學。


    如果換做其他人,薛徹肯定會勸對方想想清楚,斟酌斟酌。


    比賽擂台空無一物,沒有掩體和迂回空間,念師的發揮上限被大大降低。


    就算邊辰沛無法在使用星隕念器,念力總量上的差距,也足以將雙方獲勝概率,拉到一比九。


    “...”


    薛徹咂了咂嘴巴,“你想清楚了?有幾成把握?”


    李昂表情沉靜,說道:“五成左右。”


    “好。”


    薛徹不再多言,一手拿著羊腿,另一隻手從旁邊書桌下方,抽出一張報名表格。


    李昂提筆填完報名表,放在所有紙張上方,離開了演武場館。。


    ————


    學宮食堂, 邊辰沛與一眾太皞山弟子, 用念力托舉著餐盤, 走向角落。


    沿途不斷有各國學子投來異樣眼光,一些突厥學子眼眸中甚至閃爍著仇恨色彩。


    “嗬。”


    邊辰沛麵不改色,保持微笑,施施然從人群中穿過,來到角落坐定,隨意對同伴們說道:“日看夜看,像是光用眼神,就能殺人一般。”


    周圍沒有太皞山弟子吱聲,邊辰沛繼續淡然說道:“如果隻有突厥人敵視我還好,這些個虞國學宮弟子,也跟著義憤填膺,實在是有些可笑。


    兩國陳兵邊境,衝突不斷,突厥馬盜的首級至今還是虞國北方邊鎮的‘硬通貨’。


    這時候倒裝起謙謙君子來了。”


    周圍的太皞山弟子集體沉默,其實誰都明白,學宮弟子們憤怒,一是因為邊辰沛在學宮地盤上破壞規則,損了學宮臉麵。


    二是因為阿史那伽羅並非突厥士兵,與虞國沒有血仇。如果當時無李昂救治,可能已經命喪黃泉。好不容易救回來,聽說也失去了未來當母親的權利。


    至於第三個原因...邊辰沛至今沒有道過歉,甚至連歉意的態度都沒有。


    是,雙方上了擂台,就等於認同生死契約。


    但星隕念器遊走於規則邊緣,合不合規都很難說,


    而阿史那伽羅又這麽嚴重的後遺症。


    總有種,仗著父親是未來審判樞機,突厥不敢追究報複的意味。


    邊辰沛見同伴們沉默不語,淡然說道:“擂台事,擂台了。有誰不服,隻管在擂台上找回來就是...”


    踏踏踏。


    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太皞山子弟急匆匆跑過來,壓低聲音道:“有人看見那位李昂從演武場館裏出來,像是剛報了名。”


    “報名?”


    邊辰沛稍有些詫異地挑起眉梢,“他到了聽雨境麽?”


    “應該是。”


    那名學子點頭道:“要不然也不能參賽。”


    “有意思。”


    邊辰沛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辰沛,你不擔心麽?”


    同伴忍不住問道:“他畢竟是學宮狀元。”


    “擔心?我為什麽要擔心。擂台之上,比拚的可不是理學。


    他的名望再高,功績再大,也全無用處。”


    邊辰沛搖了搖頭,冷笑道:“隻希望,他能快點晉級,否則就不遇到我了。”


    “嗯?”


    太皞山同伴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情緒,驚愕道:“辰沛,難道你...”


    “嗯。”


    邊辰沛語氣中難掩傲意,“我已初窺,巡雲境門檻。”


    穀彈


    ————


    “聽雨,巡雲,燭霄。”


    城東,修行坊,鎮撫司地牢。


    一位蓄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施施然從低矮架子上,拿起一根纖細竹簽。


    他鼻梁上架著最近才有的、價格昂貴的眼鏡,戴著手套與袖套,身上穿著深黑色的袍服。


    袍服上沒有任何多餘裝飾,連鎮撫司的圖案也沒有——這種服裝,在司裏,象征著刑訊官。


    而山羊胡男子,則是所有刑訊官中,能力最傑出,破獲案件最多的。


    這通常也意味著,效率最高,最為...善於拷問。


    “每一名燭霄修士,都突破過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他們的意誌、智慧、機緣,都是所有人中,最為頂尖的。”


    山羊胡男子的眼鏡,反射著牆角油燈的飄搖光芒,沙啞說道:“但,意誌堅定,不意味著能完全不受拷問影響。


    相反,曾經擁有過可怖力量,行走塵世如虎入羊群的強大修士,


    在琵琶骨被穿、帶上鐐銬束縛、能力盡失後,


    也會和普通人一樣,變得脆弱無助。


    也會痛苦,哭泣,乃至...絕望。”


    山羊胡男子用竹簽,在架子上輕輕敲了敲,“當一根根竹簽刺進他們的手腳指縫,


    細密竹刺,浸沒進血肉當中時,


    他們的哭聲並不比普通刑犯好聽多少。”


    “是麽?”


    名為司徒豸的蠱師笑著說道。


    他的琵琶骨被巨大鐵鉤穿過,脖子、雙手、雙腳,都被沉重刑具束縛,用鐵鏈牢牢鎖在十字形的鐵架上。


    暴露在空氣中的少許皮膚上,能清晰看見大量瘡疤傷痕——那是連蠱蟲都無法修複的傷口。


    “火燒,水澆,刀割。現在有來了個用竹簽紮人的。


    紮不多得了。”


    司徒豸微笑說道:“你的前任應該提起過,我感覺不到疼痛。你想的刑罰再奇妙,對我來說也像是清風拂麵一樣。


    你們舍不得真的殺死我,想要從我這裏套取更多情報。


    比如我是怎麽穿過禁製,來到虞國,


    又是怎麽逃過鎮撫司的巡查。


    你們害怕我,害怕我還有隱藏的暗招,後手,乃至同夥。


    不是麽?”


    刑訊官沉默了下來,


    學宮東君樓地下的那幫人,前段時間動用了異化物,也沒能從司徒豸的腦子裏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他必然有著同夥,


    並且那名同夥相當了解學宮的手段,提前在司徒豸腦海中布置了隻有死亡才能解除的禁製,可以抵抗所有探查腦海意識的行為。


    配合司徒豸滿是蠱蟲、感覺不到疼痛的身體,常規刑訊手段全然無用。


    “...學宮,象征著虞國的光明與未來。”


    沉默良久,刑訊官緩緩說道:“鎮撫司不同,我們與窮凶極惡的妖魔異類為敵,


    任何仁慈、善良、猶豫,


    都可能為自己、為同袍帶來滅頂之災。


    隻要能夠奏效,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


    在我們的地牢深處,存在著一座名為石棺林的設施。


    那些犯下了不可饒恕罪行的犯人,會被封入狹窄閉塞的人形石棺當中,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無法求死。


    他們的咽喉裏,會插進一根軟管,


    食物飲水,會隨機地直接注入胃中。


    他們看不見任何光亮,聽不見任何聲音,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一位有幸從那裏活著出來的人跟我說過,躺進石棺後,唯一的感覺就是孤獨。


    永恒的孤獨。


    哪怕是屎尿屁的臭味,蟲豸爬過臉龐的不適,甚至是在刑訊室,被刀刃割開皮肉的痛楚,


    和那種孤獨相比起來,也是那麽的甘美愉悅。”


    刑訊官看著司徒豸,緩緩道:“這段時間,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堅韌,如果確定了無法從你口中套出任何有用信息,


    那麽留給我們的選項,也隻有將你封入石棺這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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