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猿叟蹬踏地麵,每踏出一步,身形便高大一分。


    異酒效果透過血液傳遍四肢百骸,肌肉迅速膨脹,周身長出黑底白尖的密集毛發,甚至於臉龐骨骼也在扭曲變形,趨於猿猴。


    這種用特殊水果與各類妖獸血液釀造的猴兒酒,能讓人短時間內擁有妖魔般的力量。


    隻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一旦使用過量,“強化”效果將不可逆,由人徹底轉變為魔。


    但生死關頭,實在不適合計較那麽多。


    猿叟拚命運轉氣海,任由妖魔氣息浸染全身。


    手中長劍不再附著劍光,而是燃燒起漆黑晦暗魔氣。隨意一揮,便將沿途林木盡數斬斷、焚毀。


    鐵索牢籠另一側,鬼鍬則徹底化魔。


    他腹部的巨口,已經反向吞噬了他的整個軀幹,


    脖子之下,全都是長滿利齒的血肉器官、肉瘤、腫塊。僅僅隻是看上一眼,都能讓人夜不能寐。


    唯二還可以被稱為人的部位,就隻剩他的腦袋,以及握著霜寒刀的左手。


    按照前隋某些隱世宗門中,最離經叛道的理論,


    異類才是最貼近與修行這個概念的東西。


    異類有天地孕育而成,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奇妙效果,


    人類開發氣海,挖掘靈脈潛力,引天地靈氣入體循環,實質上是在模仿異類,妄圖用後天的努力,來實現異類的先天效果。


    模仿總是不完美的,正因如此,人永遠也不可能像異類一樣,與天地“親近”。


    除非...舍棄人的缺陷,選擇與異類融合。


    哢嚓哢嚓——


    巨口表麵的利齒,無意識地齧合碰撞著,貪婪汲取遊離靈氣。


    如果說,修士利用氣海靈脈,吸收天地靈氣的過程,像是喝水。


    那麽此時此刻的鬼鍬,就是在用水車,將一整桶一整桶的水源灌入腹中。


    這種感覺是如此令人迷醉,令人流連忘返,沉醉其中。


    仿佛這一刻,自己已經踏破了燭霄門檻,無所不能。


    “死1


    鬼鍬厲聲咆哮,手中霜寒刀因為巨量靈力灌注,而迸發閃耀光明。


    甚至將原本那些無法清除的斑斑鏽跡,也一並衝碎。


    刀光所到之處,大地結上一層厚厚冰霜,


    枯枝落葉,腐質土壤,乃至棲息在土壤中的昆蟲,都被凍成冰雕。在月光下反射著透亮微光。


    兩名被逼入絕境的燭霄修士,在生死關頭爆發出的力量,直接改變了這片地域的地貌環境。


    左側魔焰滔天,無數樹木在魔氣中熊熊燃燒,


    右側冰天雪地,地下三丈皆遭凍結。


    連玄霄的眼眸中,倒映著這兩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吸了口氣,幽幽一歎。


    這一歎,既有對猿叟、鬼鍬二人驚才絕豔,卻選擇走上魔修道途的惋惜,


    也有對命運的感慨。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認真出手了。


    身為學宮山長,很少有情況需要他拔劍迎敵,


    也很少有什麽東西,值得他拔劍。


    世人隻道連玄霄“符劍無雙”,但真正見過那副場麵的故人,真心不多,甚至越來越少。


    年輕時意氣風發、鮮衣怒馬仗劍天涯的陳舊回憶,翻騰著湧上腦海,


    耳畔似乎響起了少年少女們的笑聲。


    連玄霄有些懷念、有些傷感地笑一笑,


    手掌隨意地搭在劍柄上,朝前一揮。


    咻——


    這一劍,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就像是孩童在路上看到一根筆直木棍,突發奇想,將木棍拿在手裏亂掃一樣。


    如果換個人施展,長安城中教人劍道的劍師們,一定會給出“持劍無力、腳步鬆散、反應遲鈍”的毫不客氣評價,


    有禮貌地規勸,指出用劍者沒有天賦,別再練劍了。


    然而,


    已突進至百步之內的猿叟、鬼鍬二人,臉色狂變。


    周遭所有的天地靈氣,像是卷入旋渦一般,朝著連玄霄長劍瘋狂席卷而去,


    所有靈氣,都在跟著劍刃移動、流轉。


    被霜寒刀效果牢牢凍結住的堅固岩層,如同紙糊一般,迸裂開來,


    夾雜著落葉、枯枝、蟲豸、土壤的冰層,


    整塊整塊地掀起,飛揚,


    最終在空中解體。


    一劍,僅一劍,


    大地裂開一道十米餘深的深邃溝壑,長度從腳下地麵,一路延伸至密林盡頭。


    鬼鍬和猿叟,來的時候有多快,被擊飛得就有多快。


    二人翻滾著墜向密林深處,在地上刮擦出兩道狹長痕跡,靠著燭霄修為,勉強穩住平衡。


    猿叟的猿猴狀身軀表麵,滿是深深血痕,


    鮮血汩汩湧出,滴落在地,散發著氤氳酒香。


    但他卻根本沒心思在意身上傷勢,手掌不住地顫抖,口中失聲尖利道:“天劍?!怎麽可能1


    連玄霄方才那玩笑般的一劍,調集了周遭所有的天地靈氣。


    分明是傳說中那位已逝的劍仙,酒後曾演示過的絕妙劍意。


    以人之意,溝通天地,代天揮劍。


    一揮之下,便將自己與鬼鍬擊飛出去——擊飛,而不是擊殺。


    連玄霄沒想過殺死自己,這一劍更像是...


    更像是...


    猿叟絞盡腦汁,不知道是猴兒酒效果作祟,令腦海運轉遲鈍,


    還是他本能地不想使用那幾個帶有侮辱性意味的詞匯,


    短時間內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


    “天劍?嗬,不是。”


    連玄霄微微一笑,“你再仔細看看。”


    他輕踏地麵,身形飄忽而起,又是遙遙一劍。


    天地靈氣再次匯集,化為怒號狂風,


    猿叟下意識地將雙臂架在身前,仰頭對抗從天而降的磅礴劍氣。


    咻咻咻——


    一縷縷虛無縹緲的靈氣狂風,輕而易舉地割開了被猴兒酒強化過的皮膚,


    令猿叟的體表綻開成百上千道細密傷口。


    不,不是劍意。


    猿叟終於反應過來,那位太白劍仙在瘋掉之前,性情灑脫,熱衷於結交好友、遊山玩水。


    明明是個燭霄修士,卻沒有半分大修行者的架子,


    甚至會在酒後,給自己的凡人朋友們,展示劍藝,


    以精妙劍法,將偶得的詩句,刻在山林岩壁、酒樓樓閣上。


    多年以來,一直有傳言稱,劍仙將畢生所學都融入到了這些“劍詩”上,


    不斷有人去各地收集、拓英臨摹詩文,試圖從中領悟太白劍仙的傳世劍意。


    猿叟身為劍師,也曾經湊過一陣熱鬧,


    他不確定所謂“劍詩”中,有多少值得學習的成分,


    但他可以肯定,連玄霄的這一劍,與劍仙截然不同。


    “這不是劍意,而是...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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