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有一件事,我還是想不通。”


    臨走前,雷德忍不住還是開口問道。


    “請問吧,孩子,另外以後還是叫我吉薩婆婆好了,大家都這麽叫我。”吉薩婆婆溫和地說道。


    “為什麽,”雷德頓了頓,滿心疑惑地問道:“我們是背叛者?”


    他此言一出,洛塔和吉薩婆婆麵麵相覷一眼,似乎對是否應該說出真相這件事情有所猶豫。


    雷德心頭越加疑惑,因為就他從夢境中的過去所得知的,100年前,職業者正如日中天,王國之中到處是職業者的傳承家族,王子的侍衛,當時天下第一的武士‘利齒峰’坎修斯,更是一位高階水準的職業者。


    可以說,職業者在法利西亞王國解體前,即便不參與政治活動,卻依舊憑借能力成為地位頗高的群體。


    一百年過去,職業者不僅要依托教會庇護,寄人籬下,還連自己本身的名字都保不住,變成了難聽貶義的‘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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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德親身經曆過那段曆史,拉格爾館長曾經隨手一指,說王子身邊那些沒有官爵,卻站的很近的人,都是【美食家】、【主教】、【教師】之雲。


    職業者曾經的勢力強大到不需要參與政治和王權鬥爭,也可以活得很好。


    “因為這是字麵意思。”


    不等兩位琢磨出委婉的說法,雷德身後響起一個耳熟的沉悶男聲。


    他還沒來得及轉過頭,一位黑白衣衫,左手手背纏著懷表鏈子的陰沉中年人走了過來,他一邊將一遝文件放在吉薩婆婆桌上,一邊轉過頭看向雷德。


    他伸出手,雷德以為他要握手,便舉起手,對方卻在胸口劃了個圓環十字,低聲問候了一句:“真理女神常護佑。”


    雷德正覺得尷尬,對方又伸出手和他主動一握:


    “願女神祝福你,雷德·金,我是費魯恩。”


    雷德這才想起來,對方正是之前負責抓捕薩姆監工的神父,連忙向對方致謝:“之前的事情多虧您幫忙。”


    “我隻是聽從了女神的旨意。”費魯恩神父耷拉著眼皮,看起來總是無精打采模樣:“你的舉報和情報都很重要,沒有你我們也沒辦法抓到謀殺案的凶手。”


    雷德笑了笑,他知道對方這話的意思是想和他撇開關係,但是也沒否認他舉報薩姆監工的事實,便換了個話題問道:“您剛剛說‘字麵意思’,又是什麽意思?”


    “背叛者就是背叛者。依靠著背叛人類社會、背棄人類的身份和種族,向神秘和混沌得到了力量,並且不願意將這股力量為同胞所用,而是自私地用於掠奪財富、殺戮和帶來浩劫。”


    費魯恩的言辭很刺耳,雷德裝作打噴嚏,微微低頭,雙眼化為寶石質感的豎瞳,微微一掃對方。


    【然而,費魯恩神父自己也是個職業者。】


    雖然對方隱藏的很好,但是他身上閃耀的價值立刻就出賣了真實身份。


    和【收藏家】這種職業不同,對方的以太氣息收斂的不是很好,帶有強烈的攻擊性,就如費魯恩神父的言辭一般,他的三角眼如同一潭死水,字裏行間對於職業者的惡意就如同三伏天裏的寒冰一般顯眼:


    “‘職業者’,來自於古代阿費爾語,原本意指專精某一行業以此謀生的勞動者。但是職業者不事生產,依靠超凡能力掠奪的一切隻是為了他們自己享樂,不會對這個社會有任何幫助,並且明明是人類所生的他們,卻自稱,他們的能力並非神給予,或者努力鍛煉所得,而是由另一個社會所饋贈,這樣的行為,這樣惡劣的人群,就是對凡人社會的背叛。”


    雷德皺眉,對方這番言辭實在是太具有偏見了,甚至更像是一種歧視。


    “可是神父先生,我從沒聽說過這種說法,”雷德表麵上作出符合13歲孩子的畏懼:“難道我們活著就是不對的嗎?我從小就在工棚區中長大,一直到我失去右腿,和弟弟妹妹為了生活撿煙頭、翻垃圾桶、去集市撿別人擠掉的菜葉子,我連這樣活著也是錯誤的嗎?”


    他利用了孩子的天真外表做掩護,狠狠地嘲諷了一下對方浮誇的陳詞。


    然而費魯恩神父絲毫不覺得羞恥,他反而看著雷德,空洞渾濁的灰色雙眼似乎看透了雷德靈魂深處:


    “超凡之人有義務去幫扶凡人,而非欺淩和掠奪凡人,以欣賞他們的窘境引以為樂。”


    雷德一怔,他背後直冒起陣陣冷汗,對方的雙眼仿佛穿透了曆史長河和時間界限,將他作為職業者身份辯護的理由也輕巧地戳破。


    這家夥明明以太強度不是很高,但是卻很詭異,到底是什麽職業?


    雷德忍不住握緊了杖頭,剛剛對方的那一眼讓他感覺自己在夢中的經曆都被看穿了——不,等等!就是這種感覺!


    雷德立刻意識到,他為什麽會覺得如芒在背,這並不是超凡能力帶來的效果,完全是社會閱曆和人生經曆的碾壓。


    費魯恩神父一眼就看出來,他那番言辭中隱隱透露出,自己過去在夢境中作為職業者,尤其是特萊基家族大少爺的身份呼風喚雨,體會到上位者的優越,並因此對於職業者產生的融入和共鳴感。


    “嘖,欺負我一個大學生沒上過社會。”


    雷德沒有繼續執拗,他揚起臉,看向對方,隻是詢問一個問題:


    “那您身上,為什麽和我一樣,有著相似的氣息呢?”


    “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背叛者。”


    不曾想,費魯恩神父不假思索地就回答出來了:


    “我過去和很多人一樣,沉淪在力量的使用和超人一等的快樂中。但是我終究意識到,我是一個人,我的心是凡人的心。所以我要把我的力量用在正軌上,用在凡人身上,為我之前的迷茫和錯誤,進行救贖。”


    雷德心頭一動,他麵上卻露出迷茫的神色。


    神父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吉薩婆婆:“因紐克斯社長,我建議把這孩子安排給亞默帶。”


    吉薩婆婆一怔,麵帶猶豫:“安排給亞默?這會不會太著急了。”


    “在我看來,他正適合亞默的隊伍。”神父看向雷德:“你一個月領相當於熟練工人兩倍的工資,就得幹相當於熟練工人兩倍強度的活兒,一個月四天假,不過禮拜日可以不出勤,沒意見吧?”


    “我沒有意見。”


    雷德故意撫了撫脖子上的秩序之環:


    “隻是我父親說,這個隻能持續5個月……”


    “會發給你的。”費魯恩神父耷拉著眼,說道:“你可以回家了。正式的合同明天我會讓亞默帶給你,記得簽自己的全名。”


    “我送你出去。”洛塔小姐說著:“這邊路不好走。”


    雷德點點頭,向神父和社長道謝告別。和前台的招待洛塔小姐一起走出偏殿。


    “費魯恩神父一直如此,你別在意,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人。”洛塔見雷德剛剛和神父有些不愉快,便立刻寬慰道:“他和你一樣,都是職業者,而且洗過血……”


    “洗血?”雷德一怔,這個名詞有點陌生,在法利西亞裏語,直接用‘清潔’和‘血液’嵌合組成。


    “你們背叛者體內流淌著和凡人不同的血液,被叫做那什麽……以太之血來著,但是彼此之間有著不同的職業。所以好像一個背叛者終生隻能擁有一個職業。”


    洛塔小姐想了想,解釋道:


    “大概洗血……就是把原本單獨屬於一個職業的以太之血,替換成另一種職業的以太之血,這樣一來,就能將那些比較邪惡的職業剔除出去。”


    雷德背後一涼:“那這種技術豈不是能將凡人也變成……”


    “不行的啦,”洛塔小姐調侃道:“以太之血本身就是劇毒,連檢測都不能通過的凡人,更無法承受真實的、完整的以太之血。”


    接著,她感慨了一句:“據說洗血是個很痛苦的過程,要將骨髓也抽出來一部分,費魯恩神父大概是經曆了什麽事情,下定決心也要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才會選擇洗血。”


    雷德沒怎麽在意對方的話語,他腦子裏一直在想洗血的可行性。


    洗血在雷德看來,就如同轉職一樣,是一種備選的手段。


    就是不知道,這手段能不能對高階的職業者起到作用。


    【收藏家這條路,最終的重鍛材料已經滅絕了……館長已經第七次重鍛了,找不到最終晉升的材料,如果告訴他洗血的技術,說不定可以讓他轉到另一種職業上。】


    包括雷德自己在內,如果能夠掌握洗血的技術,他完全可以去找到另一道更安全的職業。


    畢竟,【收藏家】這個職業連館長都承認,絲毫沒有戰鬥力,也沒有任何保命的能力,更沒有機動性,而且是最容易瘋的職業之一,也是看不到最終重鍛希望的職業。


    “教會果然是來對了。”雷德並非功利之人,但是他來教會確實抱有功利之心:“這下,我有了明麵上穩定的工作,有了教會勢力做後台,有了克製失控的秩序之環供應,還接觸到了這個時代的職業者,還知道了‘洗血’的技術。”


    至於說神父背後有什麽故事?雷德不關心,他才剛剛忙過來自己的生活。


    “日子總算走上正軌了。”雷德感歎著,他搭乘上一輛路過風車村的蒸汽卡車,“時間還很早,完全可以先去接收完薩姆監工藏匿的財產,再去夢境中。”


    此前因為忙碌,他還沒有去探望過範格雷,那個被他頂替了身份,被親生父親拋棄了二十年後,再度被拋棄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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