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的寂靜。


    漆黑的夜幕讓人感到幾分恐懼,溫柔的月光再也撫摸不到它的大地,遙遠的就像是人世間多少愛而不得。


    張鳳霞走了,她心中的五味瓶被徹底打翻,羞愧、無地自容、恥辱,一瞬間湧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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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手開著車,一隻手抹眼淚,她想幫江曉燕,真的想拉一把這個苦命的女人,讓她心中的桎梏鬆一點,別把自己勒的喘不過氣。


    她同情,在農村的大環境裏成長,經曆了家暴,接著陸峰崛起,又懷不上孩子,其實張鳳霞早就想跟江曉燕說了。


    你別活的像是一根藤蔓。


    永遠需要依靠別人往前走,永遠是依附在陸峰身上,一旦離開了他就不知道該怎麽活,可是她沒說出口。


    她是陸峰的附屬品,一切都以陸峰為主,需要替他守著家,需要生個孩子,還得是個男孩子,去繼承家業,那好像是她的使命,就像是纏繞在一顆大樹上的藤蔓,緊緊擁抱著。


    現在她顧不得替江曉燕想了,連自己明天該怎麽辦都不知道,將車子停在了路邊,感受著身體傳來的疼痛感,她趴在方向盤上痛哭起來。


    張鳳霞不是藤蔓,她可以仰慕一個人,但是絕不會做一個人的附屬,可以喜歡,但是絕不卑微,現在她感覺自己卑微到了極點,如果是幾年的張鳳霞看到此時的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上來給自己兩耳光。


    這個世界還有放不下的人?


    扯淡!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在張鳳霞心裏,人要活的自主、獨立,而不是為了某個人不斷的遷就、妥協。


    “這些年了,夠了,真的夠了!”張鳳霞抬起頭擦了擦眼淚自語道。


    江曉燕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屋子裏,坐在床邊一言不發,陸峰躺在床上,開口道:“把我手腳解開。”


    解開手腳,江曉燕低著頭道:“我出的主意,孩子...孩子沒了,我懷不上了,作為一個女人,我沒啥用了,對不起你們老陸家,我想著你跟鳳霞挺合適的,就想騙她,先讓她懷上,然後我就去死,沒想到成了這樣,你打我吧!”


    陸峰聽著她抽泣中說的話,胸口堵的厲害,他無法想象江曉燕的內心是多麽自責,才會想出這般荒唐的事兒。


    “你打我一頓吧!”


    陸峰伸手抓著她的手腕,江曉燕低著頭,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


    “你幹嘛這麽折磨自己?”陸峰抓著她手腕問道:“問題不在我這,我從沒跟你說過,一定要讓生個孩子,問題在你心裏,你受不了別人的非議和周遭生活的眼神。”


    “我無能!你別說什麽你沒要求過我生,你在可憐我,就像是在可憐一個病人一樣。”江曉燕抬起頭盯著陸峰道:“你打我一頓,把我趕出家門吧。”


    “何必呢?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陸峰想解釋,忽然發現自己所有的話都是那麽蒼白,在她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她以為,她覺得。


    “你打我呀!!”


    “你是不是個男人!!”


    江曉燕忽然提高了嗓門,朝著陸峰嘶喊道;“你娘們兒生不出孩子,是個不會下蛋的老母雞,你還這麽...這麽溫和的說話,這是你嘛,在村裏早就大耳光上臉,踹出門不要了,你倒是打啊!!”


    陸峰看著歇斯底裏的她,問道:“你想找個借口走,是不是?”


    江曉燕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直愣愣的站在那好一會兒,掉過頭出了屋子,她把自己關進了另一間房裏,不再出來。


    陸峰穿好衣服敲了幾次門,她都不應答。


    已經是深夜,家裏燈火通明,陸峰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抽著煙,外麵已經隱約有雷鳴之聲,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江曉燕原本想給陸峰一個好的未來,她知道張鳳霞喜歡他,倆人不管是在生活還是能力上都很配。


    而自己呢?


    什麽都不是,就算是陸峰現在嘴上說著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她在村裏見過一些沒有孩子的夫妻,都是走著走著就散了。


    她以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沒想到是這個結局。


    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對江曉燕來說簡直就是地獄,她想要找人傾訴,甚至是哭一頓,可是唯一能夠跟她說說話的,也就是張鳳霞了,可此時她失去了那唯一的朋友。


    拿起屋子裏的電話,江曉燕還是給家裏打了過去。


    “誰啊?大半夜的!”電話那頭宋雪梅問道。


    “媽,是我!”江曉燕哽咽著道。


    “怎麽了?”


    江曉燕把事情說了一遍,宋雪梅可跟江曉燕不同,她一直都很有主意,聽到這種情況,當機立斷道:“離婚吧!”


    “我....我舍不得.....嗚嗚嗚。”江曉燕哭了起來。


    “什麽舍得舍不得的,你活這麽大,最大的失敗就是什麽狗屁感情,那玩意值幾個錢,我跟你說,他現在就是一時間緩不過來,等到他對你也就那樣了,我告訴你,你一分錢都拿不到,現在趕快要錢,知道嘛?”宋雪梅嗬斥道。


    “我不想要錢,媽,我活的好累!”


    “你別哭了,沒錢後麵怎麽活?我都是為你好,說的好像你拿到錢,我從你手裏搶似的,你就聽我的,這樣的,你先回來,咱一家子合計合計!”宋雪梅吩咐道。


    “怎麽了這是?”電話裏聽得到江二狗在一旁問著。


    “曉燕流產了,你說說這事兒,連個孩子都保不住,也好,一錘子買賣,多拿點錢,就怕到時候陸家鬧騰。”宋雪梅掉過頭說道。


    “鬧騰?腿給他打折了,讓曉燕回來,這孩子老遭罪了。”江二狗吩咐道。


    江曉燕聽著電話裏的嘀咕聲,心情並沒有變好,或許在這個家,能把兩個閨女一碗水端平的,隻有江二狗了。


    當然,前提是不算她兩個哥哥。


    “你先回家!”宋雪梅給她下了命令。


    “我回去了,多多上學.....。”


    “管那麽多幹什麽?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又不是你孩子,行了,明天讓你爸去機場接你。”宋雪梅的話不容商議,說完直接掛了。


    張鳳霞說的沒錯,她就是一根藤蔓,時時刻刻需要一顆大樹,做她的主心骨。


    一直到早上,陸峰都沒睡著,麵對商界的變化萬千他都能應對,可是麵對她,那道封閉且複雜的內心,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早上,把多多送去學校,陸峰買了早飯回來,剛到家就看到她收拾了一個包,兩個眼睛通紅,看樣子要走。


    “你要去哪兒?”陸峰問道。


    “我.......。”


    “我們分開吧,你能找個更好的,隻要你願意,你能找比我強一百倍的,我配不上你,你用不著解我心寬,說那些話,大道理我都懂,如果...如果你是覺得,那兩年打我,讓你心裏愧疚,那麽這兩年的富裕生活,已經把之前的都填補平了,我們兩不相欠。”


    江曉燕說著話,又紅了眼睛。


    “我配不上你,我呆在你身邊,我惶恐,我害怕,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我是誰啊我,我怎麽麵對那些人,這對我都是折磨,他們在背後的議論讓我煎熬,過年回去你爸媽一個眼神,就能殺死我!!!”


    “那就不回去過年了。”陸峰看著她道。


    “你別這樣,你越好,我就越難受,我何德何能啊。”江曉燕把包裹背在身上道:“我想回家,對了,咱兩當年也沒領結婚證,用不著離婚,各走各的,多多跟著你吧,你有錢,她有個好未來。”


    “你想了一晚上,就想了這些?”


    “鳳霞人挺好的,跟你很合適,我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女人了,給自己男人介紹對象,可是我希望你好,我盼著你好,我覺得隻要你過的好,我死了,我都開心。”


    “你都不再了,我他媽怎麽開心?你這腦子,哎呀臥槽,你真是....真是要氣死我嘛?啊!!!江曉燕,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我當場死在這,你才不鬧,你才滿意,我跟你說那麽多,你聽不懂嘛?”


    “啊!!”


    “你是不是非要按你腦子裏想的那些去進行,我都告訴你了,我不在乎,你安安心心的,就是不聽,就是你認為!”


    陸峰爆了一句粗口,把手裏的早餐全砸在地上了。


    “打我吧!”江曉燕說道。


    巷子裏不少人都走出大門想看看怎麽回事兒,看到是陸峰兩口子吵架,洪大爺邁步走了出來,以一個長輩的口吻道:“吵什麽吵啊,大清早的!”


    “跟你沒關係,滾!!”陸峰喝道。


    洪大爺掉過頭往回走,嘀咕道:“不跟年輕人一般計較。”


    江曉燕不說話,隻是站在那,她的心裏早已有了決斷。


    陸峰深吸一口氣,或許該給她一點時間和空間,開口道:“想回娘家就回吧,待一段時間,找個人說說話,不要給自己太多世俗的壓力,我不是一個世俗的人,我送你去機場。”


    “我自己打車走!”


    江曉燕說著話,邁步出了大門,朝著巷子口走了出去,巷子裏已經有不少人嘀嘀咕咕的。


    “啥事兒啊,大清早的。”


    “吵什麽呢,陸峰家又怎麽了?”


    “江曉燕孩子沒了,讓人家攆走了,你看這下場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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