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鍾聲依舊。


    張鳴用完早餐,開啟不滅之眼再看了一次。羅漢金身的腦袋和四肢已經被染成黑色,隻有胸口位置沒受影響。


    那是張小一的棲居之地。


    如今,張小一就是他的命格。


    他到院子中活動了片刻,隻覺得這黑色鎖鏈纏在身上,令他的精神有點沉重,像是前世捆綁著沙袋運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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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小一,由他去吧!”


    張鳴笑著決定道。


    那胸口處隨之一顫,讓出最後的自留地,任由金色波紋浸染過去。


    眨眼之間,金身變作黑色。


    “嗬嗬,你還不來麽?”


    張鳴望向遠處的山巒,靜等片刻,見還沒有動靜,不由輕笑一聲,“尹雪姑娘,既然他不來,那咱們就出發吧。”


    尹雪握著刀,恭敬的說道:“是。”


    然後,她下去通知車駕和郭香、蘇檀兒,很快就準備好出行。


    張鳴和她們上了兩輛馬車,出了南潯鎮,向狹窄的山道行去。


    “真有耐心,原來是在等我。”


    車輛所行方向,正是鍾聲來處。


    篤篤的馬蹄聲和吱呀的馬車晃動聲,在空靈的山裏遠遠傳開。


    眾人很快越過一座山頭。


    馬車忽然一停,隻見前方的山穀裏立著兩隊士兵,一共十三人。


    張鳴掀開車簾。


    另一輛車裏,郭香已經驚訝的叫出聲:“夏侯椿,你怎麽在這裏?”


    隻見士兵隊伍裏走出一名武官,正是南陵城的輕騎都尉夏侯椿。


    “小姐,屬下乃是奉城主之命提前一日出發,先行掃障、開道。”


    夏侯椿一臉肅然的回道。


    郭香和尹雪等人恍然。


    難怪這一路上,除了七名黑衣殺手,他們沒有遇到妖獸、山匪,原來是因為郭立青早有安排,已經掃了一遍路。


    “清徽道長,這……”


    郭香下了馬車,請示道。


    張鳴擺擺手,吩咐道:“既然郭城主安排,那就讓他們隨行吧。”


    他能理解,郭立青一方麵是想幫靈樞觀,另一方麵是為了保護郭香。


    不過,人多眼雜。


    夏侯椿此人應該值得信任,他帶來的也大抵是親信,可是難保這十二名士兵和兩名車夫裏,不會出現暗子。


    這些暗子可能來自佛門,可能來自道門,也可能來自世家門閥。


    張鳴首肯之後,就繼續坐在馬車裏閉目靜思。夏侯椿則並入隊伍。


    一行十九人重新啟程。


    穿過山穀,鍾聲越發響亮。未幾,張鳴忽然在馬車裏說道:“停車。”


    尹雪瞬間明白,拔出長刀,落在車駕前,戒備的看向前方山林。


    夏侯椿不明所以,但還是第一時間下令道:“警戒!三人一組!甲前乙中,丙丁兩翼,但有變故,有死無生!”


    十二名士兵瞬間鋪出去。


    張鳴下了車,禁不住看他一眼。這些士兵的執行和配合力度,不像是普通的城防衛,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看來這位夏侯椿並不簡單。


    鐺——


    山林裏傳來宏亮的鍾鳴聲。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鳴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走,我們過去看看!”


    說著,眾人輕車緩行,踏入山林裏,很快看見一座破舊的寺廟。


    廟上寫著“明淨寺”三字。


    門前有一隻古老的吊鍾,此時正有一個老和尚一聲一聲的撞捶。


    張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來用鍾聲侵蝕和等待自己的就是此人了。


    這名老和尚長眉長須,身穿灰色僧袍,顯得十分樸素。他看見眾人過來,鬆了鍾杵,雙手在衣袍上擦一擦。


    旋即,他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貧僧有禮了。”


    夏侯椿拔刀在手,提醒道:“清徽道長,小姐,據城主府情報,這烏頭山裏不應該有寺廟,恐有貓膩!”


    張鳴點點頭,笑道:“這位大師等了我這麽久,不知道如何稱呼?”


    長眉老和尚露出慈善笑容:“貧僧小寒山寺玄淨,特來討教。”


    “哦,玄淨?”


    張鳴揚一下眉頭,問道,“據傳小寒山寺除方丈玄慈外,玄字輩共有十三人,莫非玄淨大師就是其中之一?”


    看來小寒山寺是打算將自己截殺在半路,以保全千年古刹之名。


    隻是……他真的是玄淨麽?


    東陵郡郡守府領當今聖上禦旨,早已派出黑甲軍圍住小寒山寺,對方是怎麽出來的,潛逃還是黑甲軍放水?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小寒山寺的人,不過是假借名頭打殺自己罷了。


    玄淨合十說道:“貧僧早些年就已經離開小寒山寺,外出遊曆,並不在寺中名冊裏,所以道長不必猜測了。”


    張鳴直視對方:“既然已經離開小寒山寺,大師此來所為何事?”


    寒暄之間,已經試探不出內容。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貧僧雖然已經離開小寒山寺多年,但是始終心向小寒山寺。”


    玄淨立在鍾前笑道,“聽聞清徽道長欲上小寒山寺,討教佛法高低。貧僧不才,特來為清徽道長送鍾。”


    鍾,即終。


    送鍾,也就是送終。


    張鳴微微眯起眼睛:“大和尚,無功不受祿,這鍾留給你自己如何?”


    這時候,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肅殺之意,夏侯椿等人拔出刀,向兩側圍過去;尹雪握刀守在近前。


    “嗬嗬,此鍾名喚醒世,可鎮世間元神。陽神之下,皆如螻蟻!”


    玄淨沉聲而笑,伸手拍在鍾杵上。


    鐺——


    鍾聲轟鳴響起。


    夏侯椿等人全身一顫,如被重錘敲擊,口吐鮮血,向後倒飛出去。


    尹雪肩頭一抖,幾乎承受不住。


    郭香和蘇檀兒離得較遠,也刹那間臉色蒼白,跌坐在地上。


    一圈八卦光芒蔓延而出,將眾人圈在其中,庇護他們不被後續鍾聲所傷。


    天地不仁,風後奇門!


    張鳴冷眼看向對麵的老和尚,可是還沒等他出手,就見眼前影影綽綽的出現一方世界,裏麵立著一座破舊寺廟。


    老和尚扶著醒世鍾,站在廟門前。


    而夏侯椿、尹雪和郭香等人,已經消失不見,或者說無法出現在這裏。


    張鳴看向自己的身體,從下到上一片漆黑,這是被汙染的羅漢金身。


    這方世界與合歡宗許新年的陰陽幻境有些像,是一片虛幻的世界。這裏隻有元神、金身或特殊的事物存在。


    “玄淨老和尚,這就是你的手段麽?”


    他再次看向對麵的老和尚。


    這片世界的天灰蒙蒙的,像是陰雨綿綿,照得老和尚有些陰暗。


    可是,玄淨雙手合十,身上散發出琉璃光彩,像是某種佛門秘術。


    “清徽,你的元神金身在南陵城裏用過一次,貧僧怎麽會沒有準備。”


    他微微笑道,“怎麽樣,在醒世鍾的鎮壓下,你還有幾分能力?”


    他敲鍾整整一夜,才將此人的元神牢牢封鎖,當真不可思議。


    中間他幾次以為功成,就覺得醒世鍾震顫,要被對方掙脫而出。


    不得已之下,他才一直敲鍾到現在。


    如今他總算有了把握。


    張鳴感覺身上的沉重,連抬手都覺得僵硬,不懼反笑道:“老和尚,你可知道我這手段並非元神,也非道門神通,而是實實在在的佛門秘術,羅漢金身!”


    玄淨皺眉:“什麽意思?”


    張鳴繼續笑道:“實不相瞞,貧道如今隻是塑命境,還不是陽神。而貧道晉升陽神的最大困難,反而正是這金身。”


    “此乃佛門金身,貫通體魄與元神為一體,內外顯化,強橫無比。可是,貧道乃是修道,如何融其為一體!”


    陽神,陽神,乃是自命格中孕育出元神,屆時佛道相衝,一體兩神,反而會成為最大的阻礙,甚至反噬。


    原來張鳴甘願被對方的醒世鍾汙染,打的是借其至寶掃清阻礙的主意。


    玄淨心裏咯噔一下:“這是金身?你在借貧僧的鍾,腐蝕你的佛門金身!可是,你怎麽會我佛門神通??”


    張鳴一身漆黑的笑道:“貧道倒是要感謝大師開路成道之恩!”


    玄淨臉色難看,再也忍不住的叫道:“既然你沒了金身,那貧僧殺你正好!”


    說著,他抬手一掌按出。


    山巒一樣的掌影在身前顯現,灰蒙蒙的,像是佛陀從天空拍下。


    轟——


    張鳴的身體淹沒在掌影裏。


    他靜靜看著,沒有絲毫躲避,事實上,被醒世鍾鎮著,也無法躲避。


    可是,山巒消散之後。


    他屹立在原地,毫發無傷。


    玄淨忍不住叫道:“這不可能,你竟然可以無視我的全力一掌!”


    張鳴費力的笑道:“老和尚,你還有什麽手段,不妨繼續使來。”


    玄淨麵色沉重,猛然揮手從左右、上方又拍出三式山巒一樣的佛掌。


    轟隆隆的聲音過去。


    那道人依舊立在原地,分毫未損。


    “嗬嗬,撓癢癢麽?”


    張鳴譏笑道,“老和尚,吃點飯,拿出真本事!這羅漢金身,就算被汙濁了表麵,又怎麽會被你區區外力傷到!”


    玄淨的老臉有點漲紅,特麽的,自己連年輕時候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可是,就是打不破對方的烏龜殼。


    “清徽!我和你拚了!”


    他厲吼一聲,揮掌拍向旁邊的醒世鍾。


    隻聽轟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陰沉的天空像是掀起滔滔海浪。無數金色光芒自鍾身上散發出去,化為一圈圈波紋。


    嗡——


    張鳴立即覺得身軀一顫,宛如有磅礴的巨力轟擊在胸口,倒飛出去。


    玄淨也不好受,臉色發白。


    這方世界本就是醒世鍾幻化出的世界,如今,他是在用元神敲鍾。


    每敲一次,就像是用命在磕世界。


    雖然殺傷力巨大,但是自己也受反噬。


    張鳴搖晃腦袋,艱難的站起。


    玄淨咬著牙,驀然再次拍掌,印在醒世鍾上,隨即一掌接著一掌。


    轟——


    轟——


    整個世界仿佛天崩地裂了一樣,灰色的雲層形成海嘯垂落而下。


    張鳴被鍾聲震倒在地,漆黑色的肌膚“呲呲”裂出一條條縫隙。


    羅漢金身經過一夜腐蝕,又受玄淨和尚以命相搏,終於撐不住了。


    不過,玄淨口吐鮮血,染紅了一身灰色衣袍,顯得猙獰而可怖。


    他背靠著醒世鍾坐在地上。


    鍾聲,終於停歇。


    “咳咳,老和尚,有點本事……”


    張鳴有氣無力,但還是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上宛如瓷器一樣布滿裂紋。


    玄淨瞪大了眼睛:“你……你還沒死!”


    他有點崩潰了。


    這究竟是什麽妖孽,竟然如此抗揍。


    張鳴笑道:“老和尚,貧道真是越來越感謝你了,明知道這具金身是我晉升陽神境的累贅,還費力將其打碎。”


    他全身如篩子一樣抖動,有金黑色混雜的皮膚脫落,露出內髒。


    “噗——”


    玄淨一口老血吐出。


    “可惡!我拚死拚活殺你,竟然……竟然還是為你做了嫁衣!”


    老和尚再也忍不住,猛然一頭撞在醒世鍾上,身軀被震蕩成飛灰。


    醒世鍾發出前所未有的轟鳴。


    天上破開巨大的裂縫,有黑色的颶風從中落下,那是毀天滅地的力量。


    玄淨不惜同歸於盡,用他的元神為祭,也要激發出醒世鍾的全部威能。


    “老和尚,我與你有什麽仇啊?”


    張鳴望著飛速接近的颶風,長歎一聲,旋即手掌握在虛無處。


    “我有一劍,可斬天人!”


    他驀然長嘯一聲,手掌握緊,隻見那脫落在地上的羅漢金身碎片,一片片飛起,匯聚在掌心,形成一柄劍。


    劍身金色,鏤刻黑色花紋。


    隨即,他伸手將劍垂在腰間,緩緩拔出,每一寸都像在開天地。


    魔君傳承——斬天拔劍術!


    猛烈的光在手中綻放,光芒中有一道劍影劈開天地,直斬而下。


    颶風如海水一樣分開兩半。天穹與大地上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豁口。


    轟——


    鍾鳴聲戛然而止。


    張鳴眼前一花,已經出現在山中,眼前是倒塌的寺廟和奄奄一息的老和尚。醒世鍾在和尚的身後震顫。


    而郭香、夏侯椿等人麵露驚駭的望著他,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們隻覺得清徽道長與老和尚對視了一眼,對方就吐血萎靡在地。


    是元神之爭,無分時間?


    老和尚艱難的喘息道:“阿彌陀佛,貧僧雖……死,佛門不滅……”


    張鳴作揖說道:“佛門若皆如你一樣執迷不悟,那貧道就滅了佛門!”


    話音一落,那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已經合上眼眸,元神坐化,空留肉身。


    夏侯椿眼神一緊:“你殺了他?這……這可是陽神境的至強者啊!”


    他不得不震驚,此時可不比南陵城,有兩儀微塵陣倚仗。


    張鳴不語,揮手顯化出一柄金色黑紋的長劍,向前淩空一斬。


    老和尚的肉身頓時湮滅為塵埃。


    PS:感謝你們跨年的陪伴,祝願各位2022年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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