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呢喃道:“原來如此。”


    這一句話,像是擊潰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令他身上的生機如同風中殘燭一樣,猛的搖曳一下,然後熄滅。


    “諸位師弟……任清徽道長離去。”


    他的嘴裏隻傳出最後一聲吩咐,眼睛閉合,腦袋隨之耷拉,沒了氣息。


    “方丈師兄!”“師祖!”


    玄寂、玄因和玄念等人悲呼。


    鐺——


    寺中響起沉重的鍾鳴。


    一代高僧圓寂。


    張鳴靜靜看著,沒有說話。既然辯法,那兩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如今,不過是歸宿。


    而這小寒山寺暗中謀劃的內容,至今都不明朗。事情也不會如此了結。


    慧輪禪師試圖煉化南陵城的事情,他們知不知曉,又是什麽人指使?


    自己在路上遇到的襲殺是不是來自他們?那禦獸門又到底因何出手?


    謎團仍然沒有全部解開。


    不過,沒有等到他問,就聽到玄寂一聲怒喝:“清徽!貧僧殺了你!”


    一個金剛怒目的佛陀虛影,出現在菩提崖上,握緊一柄金剛杵,重重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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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玄寂的元神顯化!


    張鳴眼睛一瞥,笑道:“玄寂,等了這麽久,你終於出手了。可惜……”


    他抬手一揮。


    神通——袖裏乾坤!


    金剛怒目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然後,這元神虛影,連同下方的玄寂肉身,就被漲大的袖口收進其中。


    圍觀的眾人瞬間愣住。


    “我沒有看錯吧!玄寂禪師……他竟然被清徽道長的衣袖收走了?”


    “好強,難怪敢一人登上小寒山寺!”


    “小心,我們快走!他們要打起來了,別被他們的餘波給殃及了!”


    “……”


    這群世家子弟慌忙向山崖下撤走。


    剩下的玄因和玄念等人目露忌憚的看向對麵,他們沒有想到修為高深的玄寂師兄,竟然連對方的一招都擋不住。


    “幾位大師,貧道還有兩件事情想問。”


    張鳴平靜的說道,“這第一件,就是貧道在上山之前,曾派遣夏侯椿上山送信,不知道他們所在何處?是生是死?”


    這話一問,郭香和尹雪才想起來輕騎都尉夏侯椿至今沒有露麵。


    她們不由麵露戒備的望向幾位老和尚。


    玄因和玄念對視一眼,說道:“阿彌陀佛,夏侯施主正在敝寺的螭龍洞裏休憩。道長若想帶他離開,貧僧這就遣人喚他們過來。”


    張鳴微微頷首,看來夏侯椿等人暫時沒有遇險。


    “貧道還有第二個問題,就是在來的路上,曾經遭遇一位名叫玄淨的老和尚攔路。不知道他是什麽來曆,可是你們小寒山寺的和尚?”


    他看向對麵的僧人,繼續問道。


    然而,聽到這個名字,玄因和玄念眉頭微皺,一起搖頭。


    “清徽道長,敝寺玄字輩中並無玄淨之名。”


    他們合十回道。


    張鳴眼眸微動,果然,這玄淨有古怪,似乎並不是小寒山寺的人。


    看來是有其他什麽勢力,在背後攪動風雲,隻是不知道目的是什麽?


    他邁步走出菩提樹的範圍,隨意說道:“既然玄慈方丈答應放貧道離開,那貧道就不客氣了。派人去請夏侯椿過來吧!”


    老和尚玄渡合十說道:“兩位師兄,老衲和虛慎過去請他們吧。”


    玄因和玄念點點頭。


    可是,當玄渡和虛慎兩人走下山崖的懸道。


    玄因和玄念兩人驀然眼眉一沉,喝道:“清徽道長,你殺我小寒山寺這麽多人,玄慈師兄雖然吩咐放你離開,但是貧僧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既然來了,不如留下吧!”


    他們……竟然出爾反爾。


    張鳴露出笑容:“哦?你們二人莫非想要鬥法?”


    他這時才覺得正常。


    靈樞觀與小寒山寺之間,已經是深仇不共戴天。


    如果對方真的放他從容離去,反而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就算對方想放,張鳴也在思忖,找個由頭與小寒山寺鬥個天翻地覆。


    如今這兩人支走了玄渡等人,暴露出敵意,正合他的打算。


    玄因和玄念兩人的眼裏滿是仇恨。


    “清徽,剛才方丈師兄與你辯法四場,你四戰四捷,我師兄弟二人不才,還想與你鬥這第五場!你可敢接?”


    玄因麵色陰沉的喝道。


    張鳴負手笑道:“第五場?有意思,不知道你們想怎麽鬥?”


    玄念踏前一步,喝道:“清徽,既然是鬥法,有辯無鬥,怎敢稱法!這第五場,便由我小寒山寺與你鬥一鬥,誰的法更勝一籌!”


    說著,兩人抬手向天,發出兩道佛光衝進雲霄。


    下一刻,天空顯現出一片佛光,與山峰、雲海相連,其中散發出浩瀚莫名的力量。


    “小寒山寺,護寺法陣!”


    張鳴目光一凝,辨認道。


    尹雪有些擔憂:“清徽道長,這小寒山寺貴為三宗十七派之一,其護寺法陣怕是威力無窮。若是沒有把握,就不要答應他。”


    張鳴搖搖頭,笑道:“尹雪姑娘,你以為他們迎我們上山,就算我們不答應,如今還能活著離開嗎?嗬嗬,血海深仇,唯有用血才能澆灌啊!”


    站在小寒山寺的角度,張鳴殺了他們十數人,仇恨早已深種。


    而站在靈樞觀的角度,不論是慧輪禪師積累下的仇怨,還是玄慈方丈四場賭鬥,要借因果之力置靈樞觀眾人於死地,都是你死我活的局勢。


    因此,哪有什麽放他離開的話語,不過是玄慈方丈一廂情願罷了。


    而張鳴……又何曾想過離開!


    他讓玄渡老和尚去喚夏侯椿過來,也不過是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方便動手罷了。


    誰知道玄因和玄念兩人並沒有上當。


    “不錯!清徽,血債唯有血償!”


    玄因手舉蒼穹,瞠目喝道,“如你所說,此陣就是我小寒山寺的護寺法陣,名為一百零八羅漢陣!今日我等就以此陣,與你鬥個高下!”


    說著,他與玄念兩人微微踏步,衝上雲霄。


    同時,他向下方佇立的和尚說道:“慧濟師侄,還不入陣!”


    此前迎接張鳴上山的黃袍僧人,立即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向上一飛,落入雲海間。


    這時候,張鳴、郭香和尹雪才望見,在那雲層之中,有一名名光頭和尚露出身影。


    他們圍成一個圈,宛如諸天星鬥。


    觀其數量,確實有一百零八之數。


    他們氣息相連,散發出堪比陽神境巔峰,甚至更強的威勢。


    “玄因大師!我道為何上山之後,沒有見到你小寒山寺的僧眾。沒想到你們早已布置在護寺法陣中,就等與貧道一決生死了!”


    張鳴到了此時,哪裏不明白小寒山寺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先是玄慈方丈以因果之道,賭鬥四場,試圖害自己的師門,毀自己的道心,斷自己的道途。


    然後就是假意任自己離開,實際上早已安排好一百零八羅漢陣,準備將自己誅殺在山上。


    不愧是三宗十七派之一!


    手段相接,層層布局,端的防不勝防,可惜……遇到了自己啊!


    麵對漫天僧眾,張鳴毫無慌亂,而是輕輕向郭香、尹雪說道:“待會兒打起來,你們就躲在我身旁,不必出手。”


    然後,他仰望天上笑道:“諸位大師,貧道隻擅辯道,不擅鬥法。既然諸位想鬥,那貧道也請出一人,與你們鬥個高下!”


    玄因和玄念兩人立在僧眾之間,坐鎮陣眼位置,向下方望來。


    隻見靜立在菩提崖上的藍袍道人,伸手向前一指,頓時有一道冰霜模樣的液體緩緩流出,落地凝聚成一道人影。


    其眉眼變化,露出寬厚、威嚴的笑容。


    “三清道尊在上,貧道太虛子見過諸位!”這道人影作揖道。


    玄因和玄念兩人對視一眼,疑惑道:“太虛子?不,不對,你這是元神顯化?命格?道身?你究竟是誰!?”


    他們沒有看明白張鳴的用意。


    此人雖然看著像元神,又像是分身,再看又覺得是法身,總之不像人。


    莫非……這是什麽詭異的神通?


    郭香和尹雪兩人看得嘖嘖稱奇,恭敬道:“見過太虛子道長!”


    她們兩人倒是不以為奇,隻覺得這是太虛子道長的某種藏身手段,一直觀望辯法,直到現在才露出形跡。


    張鳴笑道:“諸位,這位就是貧道的師父,也是我靈樞觀的當代觀主太虛子!今日就請他老人家,親自領教你們的高招!”


    說著,他領著郭香、尹雪兩人向菩提樹下退去。


    蒲團仍在,張鳴索性坐下等待。


    太虛子一步踏出,已經到了半空,迎麵笑道:“諸位,多說無益,這第五場鬥法……開始吧!”


    玄因和玄念等人目光一凝,再也不廢話。


    “諸位師弟、師侄!今日小寒山寺的存亡,就落在我等身上!”


    “結陣,殺!”


    兩人大喝一聲,眾多僧人齊齊合十。


    “阿彌陀佛!”


    他們誦念佛號,聲音、氣息和元氣相連,霎時間形成一體。


    隨即,有一位金光燦燦的佛陀,自天地間誕生,盤膝坐在雲海裏。


    然後,那佛陀睜開眼,注視在太虛子身上。


    “癡兒,永劫沉淪,不如往生淨土!”


    天地間響徹佛陀的聲音,浩大,空靈,洞徹心神。


    他驟然探出一隻手,拍向半空裏的渺小人影。


    佛陀一掌,度脫眾生!


    太虛子哈哈笑道:“佛陀,貧道就站在這天地間,看你如何送我往生!”


    說著,他竟然不避不讓,準備硬受對方一掌。


    砰——


    恐怖的碰撞聲響徹四宇八方。


    跑下菩提崖的世家子弟們,被震得耳朵發顫,禁不住抬頭望去,然後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這是……小寒山寺的護寺法陣!”


    “我聽家裏老祖說過,這護寺法陣威力無窮,可以滅殺陽神境巔峰!”


    “恩?那手掌下麵的黑點是什麽?不會是清徽道長吧?”


    “不,我有修習‘聽音’神通,那是靈樞觀的當代觀主——太虛子!”


    “……”


    他們一時忘記了往山下逃,一邊張望,一邊議論。


    而事實上,他們心裏也隱隱明白。


    小寒山寺既然把護寺法陣都祭出來了,那靈樞觀的清徽道人必死無疑,因此他們也不急著逃竄了。


    隻是,當那響徹山巒的碰撞聲散去,他們不由愣住。


    隻見那巨大的佛陀手掌,拍在半空的渺小黑影上,那黑影非但沒有被拍成齏粉,反而周身綻放出恐怖的金色光芒,將那佛陀手掌刺出一個個洞口。


    “不可能!這是什麽?”


    玄因和玄念等人驚呼出聲。


    他們覺得這金光有些眼熟,不由想起佛門傳說裏的一門秘術。


    “難道……難道這是……羅漢金身!”


    可是,這怎麽可能!


    對方明明是道門的修行者!


    “不對,這不是羅漢金身!而是打碎金身,重組而成的怪物!”


    他們再看幾眼,驀然露出駭然之色。


    此人竟然不僅修成了羅漢金身,而且以大毅力將其打碎,融入自身,形成新的道體!不破不立,謂之新生!


    這是何等的妖孽!


    “別怕,就算他有羅漢金身,如今也隻能防禦,無法攻破我們的陣法!”


    玄念沉聲說道。


    他們坐擁大陣,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諸位師弟,結般若法印!我們將其封禁!”


    玄因也回過神來,連忙雙手變換印訣,喝道。


    一位位僧人聞言,隨之結出一式式複雜的印訣,齊聲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結我般若法印,封!”


    立在天空的佛陀雙掌一合,掌心現出“卍”字符文,向下方一拍。


    光芒過處,雲海凝滯!


    天空如被凍結。


    這是強大的封印之力,在壓降而來。


    太虛子仰頭一望,笑道:“老禿驢們,你們真以為貧道破不了這羅漢法陣?”


    他伸手一招,飛出一件鍾形法寶。


    這法寶樣式古樸,迎風而漲,瞬間化作等人而高,立在虛空裏。


    “嗬嗬,貧道倒是要謝謝你們送來的至寶!”


    太虛子微微一笑,猛然伸掌,重重的拍在鍾身上。


    鐺——


    巨大的轟鳴一下子響徹天際。


    “不好!這是……醒世鍾!”


    玄因竟然一眼辨認出了這件法寶,不禁麵色大變。


    玄念也訝然道:“不可能,這醒世鍾不是存放在西……糟了,難道是方丈師兄……”


    他瞬間想通其中的來龍去脈。


    玄因也麵色駭然的望過來。


    他們兩人都是小寒山寺的高層,知道許多其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如今見到醒世鍾,再對比剛才張鳴問過的“玄淨”一事,不由將真相猜測得七七八八。


    可是,正因為如此,他們反而更加驚惶。


    連那裏的存在都出手了,而且拿出醒世鍾這等至寶,竟然都沒有殺死靈樞觀一行人?!


    如今,反而將至寶拱手送於敵手!


    就在他們猜想的一瞬,鍾聲連綿響起。


    那半空壓落的封印之力,驀然停頓、凝滯在遠處,宛如被腐蝕、凍結。


    然後,他們眼前一花,已經出現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裏。


    玄因和玄念急忙向四周望去。


    隻見一百零八名僧眾,此時連同他們,竟然隻剩四人立在這方世界裏。


    “這是……醒世鍾幻化出的世界!”


    他們瞬間明悟過來。


    而他們四人也是當前小寒山寺裏,僅剩的四名陽神境存在!


    正在這時候,那麵貌威嚴的道人,立在不遠處,手掌扶著醒世鍾。笑道:“諸位大師,貧道曾聽一位叫做玄淨的老和尚說,陽神之下,皆如螻蟻。”


    “而此鍾名喚醒世,可鎮世間元神。”


    “不知道你們……能擋得住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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