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下山這麽久,張鳴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的繁華。


    在南陵城裏也是匆匆而過,沒有待多長時間。


    如今係統任務沒來,外界風雲變幻,自己又隻需要靜等待就行。


    因此,他算是無事一身輕。


    “清徽道長,這件廣袖長裙真好看!”


    郭香和尹雪兩人一邊逛,一邊聊得起勁,不時冒出一句讚歎。


    張鳴則跟著兩人,雲淡風輕的說道:“買!”


    然後,他揮袖落下一堆銀兩,自然有商家歡天喜地的結算。


    而買的再多物品,也都被他收入袖裏乾坤,輕易保管。


    這可把兩女樂壞了。


    逛街逛得消費管夠,還不需要大包小包的提東西,天下沒有比這更美的事情了。


    就連一向不多打扮的尹雪,也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不知道買了多少胭脂、眉筆、妝粉和衣裳。


    梨河悠悠流淌,沿著城門,橫穿整座稷城。


    畫舫遍布兩岸,不時有鶯鶯燕燕的女子掩麵出了舫倉,亭亭立在船頭,給這座城池添出一副人間美景。


    “清徽道長,前麵是郡城鼎鼎有名的酒樓雨瀾軒,咱們過去吃會兒點心?”


    逛了半晌,郭香和尹雪也餓了,摸著肚子問道。


    張鳴抬眼望去,隻見一座倚著梨河的酒樓,屹立在街道的前方。


    雨瀾軒並非孤樓,幾個樓閣亭榭連綿相接,飛簷畫角,俯瞰著煙波縹緲的梨河,景色極佳。


    這裏一向是郡城中文人雅士登高飲酒的所在。


    門口還掛著一排橘紅的燈籠。


    “可惜,清泉那個吃貨不在,少了一頓口福!”


    張鳴輕輕笑道,大手一揮,“走,最好吃的菜肴,咱們通通嚐一遍!”


    郭香和尹雪對視一眼,齊齊歡呼:“耶——清徽道長最好了!”


    三人越過長街,進入雨瀾軒。


    “小二,來一個樓上雅間!”


    張鳴向內招呼道。


    一個頭戴青巾,手拿抹布的小二迎過來,彎著腰,吆喝道:“來嘞!客官,您裏邊請!”


    風景最好的地方是雨瀾軒三樓,對望梨河,遍賞景色。


    張鳴和郭香、尹雪很快落座。


    “梨落醋魚、叫化童雞、油爆蝦、幹炸響鈴……這些,還有這些,通通來一份!”


    他翻開菜譜,也不問兩女的意見,直接將叫得上名字的菜點上一遍。


    妥妥的,就是一個暴發戶的姿態。


    小二眼睛一亮,瞧著帶兩位姑娘,應該不是吃霸王餐的主兒。


    那就是遇到大主顧了!


    “三位客官稍等,小的這就去廚房催菜!”


    他不敢大意,連忙客氣的應聲,然後扭頭望向三樓的角落裏,招呼道,“曾小牛,這邊兒!趕緊把貴客的桌子擦一擦,上一壺好茶,瓜果端上!”


    說完,他就匆匆的跑下樓。


    這時候,名叫曾小牛的青年快步趕過來。


    他麵貌淳樸,穿著打了補丁的長袍,手裏拿著抹布,向三人靦腆的一笑,就賣力的將桌子擦拭幹淨。


    “客官,請用茶。”


    曾小牛從一旁的隔間端上茶壺,滿上三盞,客氣的說道。


    張鳴點點頭,笑道:“有勞了。”


    他端起茶水一品,清香撲鼻,餘味悠長,倒是十足的好茶。


    郭香和尹雪兩人望向窗外,議論道:“清徽道長,那裏是什麽地方,怎麽聚了好多人?”


    張鳴目光掃過,覺得眼熟。


    “這是天香院,文人騷客喜歡去的地方。看這樣子,莫非在舉行什麽詩會?”


    他認出這正是在小寒山寺上通過因果鏡像看到過的建築。


    而人群攢聚的樣子,與南陵城裏的春潮詩會有點像,當時自己可是拿了頭籌,可惜花魁是個男的。


    “三位客官,今天是天香院每月一次的梨河詩會,有填對、接詩和策辯等多個環節。聽說表現最佳的才子,可以得到海棠姑娘的青睞,留宿過夜,共譜流觴。”


    曾小牛聽到他們的言語,原本木訥的性子竟然一下子說出許多話。


    “哦?小施主莫非參加過?”


    張鳴來了興致,問道。


    看他粗布衣衫,打滿補丁,不像是酒樓裏的小二,倒像是臨時的幫工。


    “沒,我沒去過。”


    曾小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這梨河詩會不是普通人能參加的,光是入門就要交十兩銀子,我哪裏參加得起。這都是從書院裏的同窗那聽來的。”


    張鳴上下打量他一眼,書院?


    沒想到眼前這個幫工竟然是儒家一脈的人!


    不過,儒家說來是一種治世學問、處世之道,並無結黨、貴賤之分。


    寒門中亦有學子,不能一概而論。


    這曾小牛應該就是出自寒門。


    “小施主,這東陵郡的郡城裏也有書院?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來曆?”


    張鳴好奇的問道。


    提起讀書、書院這些事,曾小牛明顯有了興致,話也多起來。


    “這位道長,東陵郡的郡城幅員遼闊,下轄的四鎮十八縣裏都有鄉學,西城更是有東陵郡最大的學府,名為昭明書院。”


    “這院長王弘山乃是京都洞明書院的高徒,曾在朝堂中擔任翰林學士,官至四品,後來辭官歸鄉,才在這昭明書院裏任職。”


    曾小牛說起院長王弘山的時候,滿眼透著仰慕。


    顯然,這樣的人物已經是他這個寒門學子隻能仰望的存在。


    “你就是昭明書院的學生吧?”


    郭香眨兩下眼睛,直接問道。


    曾小牛有些羞怯的低下頭:“是的,我是去年從郡城下麵的永安鎮裏,通過縣試考進昭明書院,如今在學經史策論,打算參加明年的府試。”


    這大晉皇朝的科舉製度,張鳴有所了解。


    如果是從鎮、縣裏出身,那就是先過縣試,然後到城裏求學,參加府試。


    如果是從城裏出身,可以直接參加府試。


    府試通過之後,可以參加大晉皇朝舉辦的五大郡城的郡試。


    最後,擇取最優的五十名,參加殿試。


    府試由各郡的郡守府主辦,郡試和殿試則都由大晉皇朝主辦。


    不過,從曾小牛的經曆,就可以看出,這所謂的科舉製度,其實終究是把握在世家門閥手裏,寒門想要出人頭地是難如登天。


    不說縣試的選拔名額有限,就說進了城之後,還得與世家子弟在書院裏競爭。


    而書院之內,師者也有親疏。


    就像顏五常,乃是因為顏家下了大血本,才有拜入白鹿書院和接近禮聖殿的機會。


    洞明、白鹿兩座頂尖書院的入學名額,都掌握在世家門閥手裏。


    而寒門學子根本無路可走,隻能僥幸拜入一些普通書院。


    這在先天和後天上,都造成了巨大的差距。


    總之一個字:難難難!


    張鳴聽完曾小牛的介紹,結合自身所知和上一世的智慧,頓時將大晉皇朝的儒家局勢看得極為清晰。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恐怕都看不清,隻能身在局中,希冀靠自己的努力能夠取得一番成績吧。”


    他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上一世有句話,叫貧窮限製了我們的格局和眼界,而格局和眼界也限製了我們的貧窮。


    他不知道對不對。


    但是,這就像是一個死結,將窮人牢牢的鎖在了裏麵。


    文明越是發達,越是窮者恒窮,富者恒富。


    “喲,這不是那什麽曾……曾什麽牛嗎?哈哈哈,怎麽在這裏打雜呢!”


    這時候,有三位結伴的公子哥登上三樓,看見曾小牛,眼睛一亮,指著他哈哈大笑,隨即坐在一旁的雅座,招呼道,“來來來,快給本公子沏壺茶!”


    正翹首望著窗外詩會的曾小牛一愣。


    等他看清楚了來人,不由麵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躬著身子,笑臉相迎道:“來嘞!三位公子稍坐,小的……這就去沏茶!”


    說著,他匆匆步入隔間。


    三人哈哈一笑,瞧著他的背影啐道:“呸,不愧是寒門,就算進了書院也改不了下九流的身份,簡直丟盡我們讀書人的臉!”


    端茶出來的曾小牛腳步一頓。


    旋即,他的臉上擠出笑容,吆喝道:“茶來了,三位客官請慢用!”


    說完,他放下茶壺和茶盞,順手摸下肩頭的抹布,將桌子仔細擦拭一遍,才站向一旁。


    “別杵著了!沒看到咱們三個趕時間麽,趕緊把你們酒樓裏最好的菜上三道,咱們吃完了還要過去參加梨河詩會!”


    領頭的是一位白麵書生,搖著折扇,不耐煩的說道。


    曾小牛連忙躬著身子應聲:“得嘞,小的這就去安排!”


    他轉身,匆匆往樓下跑。


    曾小牛隻是在這裏幫工,傳菜的事一向由剛才的小二負責,但是他不敢得罪三人,於是下樓去找對方。


    郭香看著幾人傲慢的樣子,有些不滿,低聲道:“清徽道長,這曾小牛怎麽這麽沒骨氣,沒看到那些人在故意輕賤他嗎?”


    張鳴搖搖頭,回道:“很多時候有了骨氣,就沒法生存。沒了骨氣,才能活下去。”


    尹雪怔然,問道:“可是,沒了骨氣……還算活著嗎?”


    張鳴站起身,負手望向窗外。


    “他是沒有骨氣,但是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誌氣。”


    他輕聲說道,“男兒不展淩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隻要還有一線希望,那就值得忍辱負重的活著。”


    “即便這活著……不完全算是活著!”


    郭香嘴唇翕動,但終究止住了言語。


    三人有些感慨。


    壯誌難酬,寒門不易。或許,這就是當今天下的一個縮影吧。


    “他朝誌氣滿蒼穹,或填今日蹉跎夢。”


    張鳴搖搖頭,不再說話。


    這時候,曾小牛手裏端著菜肴去而複返,招呼道:“道長,你們的梨落醋魚和叫化童雞好了!”


    青花瓷盤盛著一條醋魚和一隻叫花雞,落在桌子上。


    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不錯,不愧是東陵郡郡城首屈一指的招牌菜!”


    郭香和尹雪笑嘻嘻的夾起筷子。


    然而,就在這時,隻聽“砰”的一聲,杯盞重重摔落。


    “曾什麽牛!你什麽意思?本公子剛才沒有交代清楚是不是?”


    “不是說了讓你趕緊上菜麽,怎麽端到旁邊那桌了?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那手裏搖著折扇的白麵書生,此時臉色鐵青,罵罵咧咧的叫道。


    剛沏的好茶連同杯盞跌在地上。


    今天是他做東,沒想到眼生生被這個叫曾什麽牛的家夥掃了麵子。


    曾小牛臉色也有些難看。


    “柳兄,是曾某怠慢了!不過,剛才的菜肴確實是這位道長所點,咱們總得講個先來後到。您稍等,我這就去後廚催菜!”


    他擠出笑容,解釋道。


    事實上,這三位書生才剛剛點菜,就算那廚子是神仙,也根本來不及做。


    又談什麽上菜。


    不過,有些酒樓裏的下人識趣,會暗中替換其他桌的菜肴,優先伺候這種人。


    白麵書生三人身為東陵郡的世家子弟,自然知道這其中的潛規則。


    但是這次他們竟然沒有享受到。


    “哎,客官,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剛才的小二登上樓,見場麵有些僵持,頓時賠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的菜上錯了。曾小牛,你怎麽幹的活!”


    說著,他走到張鳴的桌前,打算將兩盤菜收回。


    白麵書生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還是這位小二上道兒。


    不過,也不怪這位小二察言觀色,而是張鳴的樣貌是個十足的道士。


    當今天下崇佛抑道,就算給傻子選擇,也知道應該先伺候哪桌。


    否則就算是給他三個膽兒,也不敢擅自得罪。


    畢竟誰也不知道東陵郡裏,會突然冒出哪個權貴。


    “你……找死!”


    郭香還在愣神的時候,尹雪已經“噌”的拔刀而出,架在了小二的脖子上。


    她這暴脾氣,可憋不住。


    小二立即嚇得全身一僵:“女俠饒命!”


    那白麵書生卻夷然不懼,拍案叫道:“好大的膽子!你們知不知道這裏是東陵郡的郡城!竟然敢在城內擅動刀兵,莫非當朝廷的黑甲軍是個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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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略痩的同伴應聲笑道:“柳兄說得好!而且,當今天下崇佛抑道,你一個小小的道士,誰給你的膽子在東陵郡裏撒野,莫不是嫌命長?”


    “嗬嗬,蘇兄說得是!這位姑娘……”


    那胖一點的矮個子書生接住話。


    隻是他才說到一半,就眼前一亮,這才發現郭香和尹雪的樣貌是極為罕見的美人兒,不由改口道,“啊我知道了!”


    “兀那道士!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挾持兩位良家女子,難道你真當我東陵郡無人嗎?!還不快快放了她們!”


    說著,他與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已經達成默契,有了定計。


    “兩位姑娘放心!”


    “沈某定會好好照看你們!”


    PS:感謝書友“看了還來看”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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