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先是茫然地抬頭望向他那張淡紅色的麵容,然後再低頭看著丁禹琪。(.無彈窗廣告)


    纖薄的身體蓋著白布,白布順著她的身體曲線微微起伏。


    我像是被什麽東西操控著一般,伸出手抓住了白布的一端,隨後將布掀開。


    頓時,一股惡心感猛然襲上胸口,讓我的身體微微抽搐。


    丁禹琪的身上開了一個足有籃球大小的洞。


    這樣一定很痛吧。


    “你看,這就是你感受到的。”


    紅發訕笑著說道。


    “因為死的人不是你嘛,肚子上被開了一個洞的人不是你。但結果就是如此咯。重點是,經由想像力試著模擬別人所承受的痛覺,跟為了某人死去而感到哀傷,這完全是兩回事呀!所以你搞錯了。你知道嗎?丁禹琪已經死了,你再也看不到她了。她不會再對著你說話,也不會再對著你笑,更不會再為了答謝你的解救而每天為你煮稀粥了。”


    我緊咬著下唇,將白布蓋回丁禹琪身上。


    “我說了這麽多,但你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呢!”


    “眼淚不過就隻是水而已。”


    我壓抑住了紅發欲藉我的嘴做出的回應,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閑著沒事的曾母是如何說服蕭晟和曾瑤的,但丁禹琪的屍體被裝進了一個大袋子裏,放上了擔架被運出這處小區。


    “哥哥……丁姐姐……要走了嗎?”


    身後傳來一聲哽咽。


    我回過頭,看到艾欣茹哭腫了一張臉。


    別開視線之後,我以點頭作為回答。


    “我去為她送行。”


    “……我也要。”


    “方朝你要看好小茹。[]”


    “可是哥哥,人家……不要你走……”


    我抓著艾欣茹的肩膀,將她推回到了方朝那,即刻轉身出了大門。


    我不讓她跟來,是因為仿佛她跟來了就會被一起帶走似的。


    之前曾母說過的話此時仍縈繞在我耳邊――人已經死了、這味道太刺鼻了。


    這些話就連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毛骨悚然。那是沒有溫度的聲音。


    也許曾母因為受到驚嚇,意識已經有些混亂了。


    我試著這麽告訴自己。


    我在小區外趕上了抬著丁禹琪的隊伍。看起來就像是一支送葬的隊伍。


    外邊停了好幾輛車,紅色的車燈斑駁地染紅了夜色。路旁甚至還有圍觀的幸存者。


    丁禹琪的遺體被送進了大型的休旅車後座。而車子的後門隨後就像是要遮住我的視線般地關上了。


    強風吹拂著我的背,我這才感覺到寒冷而環抱住自己發抖的身體。回旋的警示燈一次又一次照亮了我呼出的白色氣息。


    丁禹琪走了。


    她走了。


    然而,此時的我卻隻能蹲在小區口一根被砍斷的樹幹旁。


    無線電惱人的通話聲在耳畔響起,接收到指示的休旅車便出發了。


    我的眼睛追逐著車尾燈,望著它在筆直狹窄的車道左右搖晃著逐漸遠去。留下的士兵也一個接一個地坐上了軍車。


    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該回去了。


    但即使我心裏這麽想,身體卻僵硬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這時候,耳邊傳來了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


    我在拂過後頸的一抹惡寒中猛然回頭,看到黑夜裏浮現一張白皙的臉龐和兩道黃光。花了一段時間才辨認出這身影是位黑衣的黑發少女,而她肩上停著眼睛散發著黃色光芒,看了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的烏鴉。


    是蘇璃!


    我舉起顫抖的雙手搓揉著眼。


    不是歐陽,是蘇璃……


    她正站在十米外的交岔路口。似乎有瞟了我一眼,但隨後就朝著警車方向走去。但她肩上那隻烏鴉則始終將那對散發黃色光芒的眼睛緊扣在我身上,然後“嘎――”地叫了一聲。


    我猛然從地上站起身,即使雙腳一時之間還站不穩,卻仍朝向那身黑色長袍的背影追過去。


    “等、等一下!”


    黑衣女孩停下腳步,甩動了一頭黑色長發轉過頭。


    “你不要靠過來,江賢。你的眼睛太汙穢,不要用你的眼睛看我。”


    “什麽……”


    我愣了一下。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歐陽怎麽了?


    這後句話我沒問出口。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蘇璃用冰冷的聲音問道。


    “你知道我不是歐陽?你那雙眼睛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可以看透這種事情?我並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有多麽強烈的異變者能力波動。”


    我吞了口口水向後退了一步。


    “我沒從報告書上看到你這種特質,江賢,你不是應該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強襲成員嗎?就和獵犬他們一樣普通。”


    報告書?


    那是什麽東西?


    歐陽說蘇璃在調查殺人案,結果查到我們家裏來了嗎?我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些案件跟丁禹琪被殺有什麽關連性嗎?


    一股衝動驅策著我,讓我差點就要衝上去掐著她的頸子,把所有累積在我腦海的疑問全部宣泄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丁禹琪非死不可!


    然而,我卻發不出聲音。在烏鴉緊盯著我的目光下,我連扭動身體都不能如願。


    就在這時,我的眼角餘光飄過了幾縷紅色的發絲。


    “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


    隨後,我的喉嚨裏發出了不是我的聲音――是紅發。


    一股惡寒襲上我的身軀。


    在此之前,紅發從沒對其他人開口說過話。


    “不過你們強襲的例案部門實在也不怎麽樣嘛。要是把目光全都集中在被害人身上,可是會栽跟鬥的喔!你叫蘇璃是吧?你看了這個小鬼還不明白嗎?”


    蘇璃白皙的臉龐沉入了夜晚的陰影,隻有一對眼神依舊銳利。


    “……你也是虛嗎?”


    一股寒意隨著我的背脊下竄。


    蘇璃看得見紅發?


    這怎麽可能!這不是真的,他――這個紅發男子是我腦中創造出來的幻象呀?


    “虛?你是這麽稱呼自己的呀?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可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同類說話,可興奮的呢!”


    我勒緊了自己的頸部肌肉,想要藉此斬斷這個莫名其妙的對話,但不知道是受製於蘇璃的眼神,還是紅發鮮少出現的亢奮情緒,我始終無法如願。


    “……這樣啊。”


    蘇璃忽然別開了視線呼吸,同時,我身上的束縛也稍微得到舒緩。


    “當初那種情況,會出現像我一樣的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也許是吧,不過……”


    “喂!”


    忽然間,蘇璃身後傳來一名男子的呼喚,讓我冷不防抽了一下氣。


    紅發的氣息與此同時消失了。


    “你是遺繪小姐嗎?請你不要擅自跑到這裏來!我們不是要你等我們的報告嗎?”


    一個身型矮胖的男子邊說邊走向我們。


    他是之前在飯廳與森楠會麵的軍方少尉。此時他已經脫下製服外套,僅著一件單薄的部隊背心。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士兵。


    蘇璃看著他。


    “我是依據本部指示行動的,不接受軍方任何人的指揮差遣。”


    “你說什麽?”


    少尉像是橘子皮般滿臉痘疤的臉氣得扭曲。


    “你們那的人為什麽可以隨便跑到這裏來攪和?麻煩你們不要這麽亂來好嗎!”


    我在腦中一片混亂的情況下聽著這兩人的對話。


    那歐陽說的話全都是真的了?


    蘇璃不理會憤怒的少尉,徑自穿過他身邊朝幾輛汽車並排的方向走去。其中最裏側一輛銀色流線型的外國車――一看就知道不是軍用車。


    她拉開駕駛座的門,忽然回頭看了我一下。


    我跑到可以看清楚她臉龐的距離停下來。


    她眼中已經沒有之前銳利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淚痕。


    望著她,我內心忽然湧出無法化作言語的思緒,仿佛就要漲破胸口。


    原來歐陽說的都是真的。


    就連她身體裏住著蘇璃的事也是。


    因為現在走進車內的就是歐陽。我知道是她。


    然而,歐陽一語不發地坐進了車內。關門前,烏鴉拍著翅膀發出不祥的振翅聲飛向夜空。緊接著,那輛銀色轎車在無聲中駛動車輪,轉眼間已經消失無蹤。


    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


    我仍站在單行道上探尋著黑暗中消失的歐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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