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蔬菜的田地周圍看不見有人活動。這裏的幸存者恐怕是因為二區剛有人枉死而避諱著吧。留下還沒來得及帶走的捆裝稻草還吊在田裏,隨風搖曳著。


    “你的朋友們還好嗎?那個叫艾欣茹的小姑娘。”


    車子駛出去的同時,夏海對著我問。


    “嗯……嗯?你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啊、喔,沒有啦。因為我聽說第一個撞見的人是她嘛。”


    第一個撞見……被殺的丁禹琪?


    “是這樣啊。”


    “你沒有聽說嗎?”


    案發的經過我作為本部獵人是無從得知的,就算是蕭晟和曾瑤去問,負責此事的例案組也不會告訴他們半點。


    “夏海是從軍方的口中聽到的嗎?”


    “算是吧。”


    夏海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回答。


    “那天晚上,你那位叫艾欣茹的小姑娘人在美杜莎母親的家中,跟美杜莎和她的母親一起泡香茶。後來美杜莎回到房間,小姑娘則跟美杜莎母親繼續呆在客廳裏。那時候,小姑娘忽然聽見美杜莎母親說門外有奇怪的味道傳來……”


    我聽了忍不住打了寒顫。沒想到曾母那異於常人的嗅覺,竟能呆在自家客廳內,嗅到從另一間居所飄出來的血腥味。


    要是……要是我早點回家的話……


    雖然我知道這麽想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我卻無法將這想法從腦中消去。


    “因此大家所聽到的哀嚎聲是小姑娘發出來的。死者根本連聲音也……”


    夏海話說到這裏唐突地打住,接著轉而帶著玩笑般的語氣繼續向下說。(.)


    “明明是總指揮要我協助調查,結果從頭到尾都是軍方的人在講話,那種感覺真是有夠不舒服的。”


    “這件事……跟之前的殺人案,有關聯嗎?”


    我將忽然浮現在腦海的疑問脫口說出。而我指的就是最近發生在四區和三區,專門鎖定年輕女性犯案的殘虐殺人事件。


    那天,也就是距離丁禹琪被殺還有好一段時日之前,我在本部遇見了蘇璃這個奇異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從那時開始,殺人案就悄悄地圍繞在我四周……


    在我沉思的這段時間,夏海仿佛配合我般也沒有開口說話。


    我們的座車又穿過了幾個早已荒廢的紅綠燈,在看得到內河的地方夏海才終於又開口。


    “江賢,你今天下午結束值勤後有空嗎?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你能不能來我的研究室一趟?”


    忽然聽到他這麽說,讓我覺得有點吃驚。盡管聽說夏海是個“偽發明家”,但我從未見過他任何的發明創造。


    “好是好……不過什麽事情不能在本部說嗎?”


    其實夏海的研究室從我們小區向第三區域的方向走路就可以到了。


    “嗯,那些話我不想讓本部的‘某些人’聽到。為了保險起見才叫你到研究室來。不然他們肯定會說這件事現在告訴你還太早了。”


    “……是什麽事呀?”


    聽到我的詢問,夏海旋即又陷入沉默。


    我望著他的側臉,內心忽然湧出一陣騷亂的預感。


    我們的對話就到此為止,而車子也駛進了本部的停車場。


    在我開門下車時,夏海才又開口。


    “你應該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吧?你不可能記得才對。”


    我正要關上樓道門,聽到他這麽問,讓我的手維持著扶在門上的姿勢回過頭來看他。他放鬆身體靠在駕駛座上,兩眼直視著方向盤中央。


    小時候?


    是,八歲前的記憶我完全沒有,但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我記得自己隻告訴過森楠和寧晴。


    “為什麽本部的‘某些人’會知道我的事,是森楠說的嗎?”


    “當然不是她說的。”


    我歪著頭。那到底怎麽回事?


    “那你解釋下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本部的等級和獵犬他們一樣,所以隻有我們這一個階級的人能知道。記得吧?森楠來自國家科研院。而在她與之上司成功聯係以後,為何要找你的目的也明確了。當然,由於這件事和森楠本人也有關係,她目前還是處在不明所以的狀態。因此,詳細情況是由科研院那的負責人跟總指揮闡明,而總指揮又在私密會議上向我們轉述。”


    我定睛直視著夏海僵硬的臉龐。


    身後傳來守衛員的輕喚,但我卻沒辦法扭轉身體開始移動。


    “當初指派森楠來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森楠本人也和我那段缺失的記憶有關?既然說現在告訴我還為時尚早,那你幹嘛要跟我講?”


    “能不能夠告訴你總指揮並沒有確切的表示,隻是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暫時守口如瓶罷了。反正你遲早都要知道,我覺得不如讓你現在明白的好。當然,我需要詳細跟你說明這件事,所以請你結束值勤後來我的研究室一趟。一定要來。我在研究室再跟你說。”


    這時候,夏海才又把目光移回我身上。


    那對目光看來宛若一把銼刀般棱棱角角,參雜了許多複雜的念頭,讓我帶著一種近似畏懼的心情從他的車旁離開。


    車門關上後,夏海的車留下引擎運轉的聲音和車後的廢氣駛離了停車場。


    我呆然站在樓道門前,直到耳邊再次傳來守衛員不滿的輕喝。


    兩天沒來本部了,本部的成員像是在為幾近腐朽的枝幹卷上稻草一般幫我處理各種事務。


    總指揮薑傾顏完全不跟我計較我這個打工者“曠工”的事,還有曾瑤特地為我整理了前兩天的報告。甚至連負責人妮可還特地跑上樓來看我。


    最讓我感到不舒服的是,本部裏沒有一個人提起丁禹琪還有殺人案的事,全都拚了命地佯裝成沒事般地跟我瞎扯些有的沒的。


    倒是較為熟悉的一些成員會離我一段距離地談論著那些被刻意避諱的話題,讓我覺得安心許多。


    我在值勤中不時望向窗外,意圖尋找那身熟悉的黑影。


    雖然歐陽已經在最後留給我的信上寫到,她覺得不要再跟我碰麵比較好。然而,我在那個宛如惡夢般的夜裏卻再度和她相遇――不隻是蘇璃,還有歐陽。


    但我是不是真的已經無法再見到歐陽了呢。


    這天午休,我不但沒有跑到屋頂上去,也沒有跑去隔壁那幢矮樓的後麵。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覺得驚訝。平時我在本部始終都想找到自己一個人的空間,但今天我卻一點也沒有想要從椅子上起身的意思。


    畢竟歐陽不在,去了那幢樓後麵也沒有意義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非常確信,這種時期要是我去了隻有我一個人的地方,紅發肯定會跑出來的。


    “我出現的時候,就是你心裏正處於疑惑的時候。一直都是如此呀。你心裏的疑惑就是打開門的鑰匙。”


    那時候紅發這麽說過。


    但我現在非常不想讓自己的嘴巴說出不經由我意誌思考過的話。因此,這天我就留在這間喧噪的值勤室裏,一個人用手撐著下巴,思索著夏海說過的話。


    如果夏海說的是真的,那麽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嗎?所以總指揮分明沒有下令封鎖消息,但大家還是有意的閉口不談,拚了命地想要隱瞞這個事實?


    記得丁禹琪死的那晚,在小區對麵廢棄的診所內,蕭晟似乎也有想告訴我的意思。說我和森楠不同,可能會從這不一般的殺人事件中逃脫?


    但我卻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不像那種隨處可見的八卦消息般單純。會不會蕭晟意旨的其實是這場災變的本身?


    不過,活在滿目瘡痍的世界中,卻說能從災變中脫身,這種說法略微無稽呢。


    還有,夏海那張思緒糾結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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