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灼般的痛楚從我的手腕竄向肩膀,將神經接回了我的意識。我想盡辦法將這種感覺多拉回到我身上一點,但纏在我胸口的那雙手卻在此時加重了力量,意圖把我再拖回黑暗的深淵。


    紅發的呢喃流入我的耳中,我在幾乎被這聲音壓垮的情況下死命地撥開他的耳語,搜尋歐陽的聲音,試著維係她即將離我遠去的體溫……我不能放手!要是我放手了,就沒有機會……


    ##


    當我回過神來,眼前亮著一盞日光燈。


    我正仰躺著,視線裏是白花花而顯得刺眼的大花板,鼻頭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還在醫務室。我覺得全身疲憊無力,然而……


    我試著活動手指,也確認了腳的感覺。還有身體。此時的我意識仍處於朦朧不清的狀態,和現實之間似乎仍有幾公分的錯位感。但我回來了,我從那個令人感到恐懼的黑暗深淵中回來了。


    身體的麻痹感逐漸消退的過程中,我也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壓在我身上。我扭動頸子要把頭抬起來,頸部的肌肉傳回了陣陣抽痛。


    我看到歐陽趴在我身上。她那身亮質的無袖上衣肩口伸出來的左手流出了大量的鮮血,讓我驚慌地趕緊坐起上身。


    “……嗚!”


    這時候歐陽也睜開了眼睛,那張臉隨即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一旁的地板上還躺著染了鮮血的油畫刀。我整個人狠狠抽了一下,同時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蘇璃拿刀刺進了自己的手臂。而蘇璃變回歐陽之後,她更是握著那把油畫刀在自己的傷口中翻攪著……這家夥、這家夥怎麽可以這麽亂來呀!


    “你、你不要動!我馬上幫你止血!”


    我輕輕地移開歐陽的身體,跑到醫藥櫃旁拉開角落的抽屜。還好這裏還殘留著少許未被帶走的衛生用品--僅存兩三個瓶蓋量的消毒水、長度僅僅能纏繞手腕一圈的繃帶、幾朵棉花,還有半塊的貼布馬上就找到了。我將她的手臂緊緊纏住,終於把血止住。


    “對……對不起,江賢……我又讓你……”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道歉?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我的手、衣服,還有地板全都沾滿了鮮血。就算我擦幹淨了,卻仍感覺聞得到血腥味。


    歐陽帶著蒼白的臉龐縮到了牆角。她的嘴唇發紫,看來應該是大量失血的關係。那隻烏鴉飛回她的肩上,非常擔心似地窺探著她的臉龐。


    我緊握著沾滿了歐陽鮮血的毛巾,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我忍不住流露出責備的語氣。要不是剛才歐陽拉住了我,我搞不好已經被紅發引來的黑暗所吞噬了。盡管讓她告訴我該如何做,但是她用刀刃穿刺自己的手臂這種事,實在是太……


    “我、我跟蘇璃沒辦法經由我們的意誌而交換出現,”她勉強擠出了笑容,“所以,要是身體受了傷,蘇璃就會消失。為了讓我出現,她隻有這麽做了。”


    為什麽?為什麽非換回歐陽出來不可?為什麽非得做到這種程度?


    “森欽平說,我擁有與生俱來的抵抗力……啊、啊……那個,森欽平是蘇璃現在的上司。”


    “……抵抗力?”


    “他說,我之所以不會被蘇璃吃掉,還會將我的意誌留在體內,就是因為我的抵抗力的關係。”


    被吃掉……是嗎?蘇璃是怎麽說的?我在疲憊的意誌中搜尋著剛才的記憶--那些潛藏在人們身體裏麵,吃掉人類的意識而活下來的族類……蘇璃還有紅發都是這個族類的生物嗎?不過歐陽的意誌還有一半沒被吃掉。所謂的抵抗力……


    “所以我們想……如果由我來呼喚你的話,也許你可以回得來……”


    她說。


    歐陽和蘇璃竟然為了救我……我望向躺在地上的那一把油畫刀。就為了救我這種人做這麽危險的事,一點都不值得……


    我蹲坐在歐陽身邊,起身時麻痹的膝蓋不禁顫抖,差點跌坐到地上。


    “我不要……江賢變得跟我一樣。”


    聽到她這麽說,我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趕緊將臉埋進了手臂。


    歐陽也嚐過這種滋味嗎?她靠著自己的力量,勉強維係住意識,守護了自己的身體。但我沒辦法做到。不過蘇璃又為什麽會和歐陽說出同樣的話,和歐陽一樣為了我用油畫刀刺傷自己的手臂呢?她不應該是個要把歐陽吃掉的怪物嗎?


    難道說,歐陽其實也把蘇璃這個怪物吃掉了一半,讓自己和蘇璃的性質做了某種程度的交換?不然的話,我怎會在某些時刻,莫名地從蘇璃身上感覺到歐陽的存在呢?


    歐陽,這女生究竟是多麽堅強的一個人啊……


    “對不起。”


    我聽見歐陽的呢喃,抬起頭來,看見她一臉蒼白,強忍在眼眶中的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


    “要是我沒有出現,那你、你就不會遇到……這樣的、這樣的事情了……”


    她說話的同時,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眸盈滿了淚水。


    我沒辦法回話。明明不該由她道歉的,而且我更應該要把心裏的話對她說的。然而……


    “我們……還是不應該再見麵的……”


    歐陽說。


    然而,我卻沒把該說的話說出來,也無法站起來拉住她。


    她貼著牆壁,拖著背站起來,從地上撿起了油畫刀,默默地走出了這間屋子。但我卻隻能蹲在地上,連轉過頭看著她離開也辦不到。


    不論我之前是多麽想再見她一麵……


    當我從本部回到家時,已經將近晚上九點。這個家的人,也許還會被凶手鎖定成為下手目標……我想起了倒臥在血泊中的丁禹琪,還有夏海死時臉上一對空洞的眼眸。我絕不要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絕不。


    我要找到凶手。而我也確實對蘇璃這麽說過。雖然我無法證明當時的話究竟是我說的,還是紅發說的,我太過軟弱,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差點拱手讓人……但我非做到不可。


    蘇璃說,凶手不是人。而是跟她還有紅發一樣的怪物。果真如此的話,那我也很可能成為那個怪物口中的祭品。但就算是如此軟弱的我,也有我可以辦得到的事情。


    艾欣茹此時似乎是由於身體不舒服而早早地躺在自己的臥室休息。當我一進到她的房間,她很快地就把被子掀開,從床上坐了起來。


    “哥哥,你回來了。”


    “嗯。聽方朝說你身體不舒服?”


    我端著藥跟一盆水走進她的臥室。這是一間四坪大的房間,跟我們男人所住的房間不一樣,整理得非常幹淨。房間角落的書桌和梳妝台也都插著鮮花做裝飾。


    我讓她吃了藥之後,幫她換過冰枕,接著用手摸摸她的額頭,發現體溫已經下降很多。不過在我的手掌下方,艾欣茹的臉龐還是紅紅的。


    “……怎麽了嗎?”


    “為、為什麽是哥哥幫我拿藥過來嘛……這樣會讓我覺得很丟臉耶。”


    “怎麽了嗎?你從以前不就常常發燒感冒了嗎?”


    “是沒錯啦……”


    艾欣茹將我的手從她的額頭上挪開,但仍是緊攥著不放。


    “不過,還好常常生病的人隻有我一個而已,”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要是大家都這樣,那哥哥可就忙不完了。”


    “唉,你體質很弱啊……”


    “嗯……不過如果這樣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可以保持健康,那我覺得沒關係。因為大家……”


    她說到這裏忽然噤口,而我也不由得別開了視線。


    她大概是想到了丁禹琪的事吧。


    “哥哥,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是一場夢對吧?”


    她閉著眼睛小小聲問。我卻仍因此而全身僵直--昨天深夜,我們看到從這幢公寓樓延伸出了一長列令人看了非常不舒服的隊伍,還有帶著血腥味回來的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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