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說森欽平目前人在一間圖書館裏,圖書館位在研究室大樓的對向角落。這座圖書館就好像從巨型的水泥立方體中挖出空間而蓋成的,外觀顯得有些粗糙。


    進了圖書館後,大廳裏擺了幾張沙發跟雜誌架。牆上則貼了滿滿的海報,上麵寫著進入圖書館之後的注意事項。樓梯口好像設有判讀借書證用的讀卡機,不過歐陽卻理都不理就走向了階梯。


    我趕忙追上去,免得跟丟了。還好這裏也沒有看到有其他人在,不然歐陽肩膀上還站著那隻烏鴉呢,肯定會有人帶著異樣眼光盯著我們吧。


    上了三樓,空氣中開始出現嚴重的黴味。這層樓的天花板很低,燈是使用老舊的白熱燈,讓我覺得好像一不小心走進了哪部老電影的畫麵之中。


    看了看,這層樓好像是收藏過期報紙跟雜誌的資料室。依照年代排列的書架上,每個資料夾都貼著日期標簽。


    而森欽平,這個人就站在這間昏暗資料室的最裏麵,兩張長桌並排的前方。他穿著一身白衣,在昏暗的室內顯得非常顯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我跟歐陽的腳步聲接近,放下了手上的資料轉過身來。


    這個青年戴著一副細長型的眼鏡。也許是那身白衣的關係,讓我一時之間聯想到了夏海。但仔細一看,他的長相更來得女性化一點,五官線條顯得非常纖細。


    我習慣性地想看看他的名字,但這個舉動卻讓我站在原地愣住了。


    我看不見……


    這是我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我反射性地看了看歐陽……沒有問題呀!歐陽的名字我看得見,我的眼睛沒有異狀。


    我再度把目光轉向那名白衣男子……就隻有這個人的名字我看不見。


    他移動自己的目光,視線和我接上的同時展露了微微笑容。


    “你們來啦,歐陽?你辛苦了。”


    “你要來的話事前也先跟我聯絡一下嘛。”


    歐陽微微鼓起了臉頰說。


    “這是臨時決定的事。我也沒想到這件事會讓蘇璃花了這麽久的時間還沒有處理掉。”


    他撥開椅子往我們這邊走來。


    “幸會,我叫森欽平。”


    他邊說邊對我伸出手,讓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重新整理了思緒之後,才又畏畏縮縮地伸手回握住他的手……冷靜點,不過就隻是看不到他的名字而已。


    “你好……我是江賢。”


    “嗯,這個字取得真好。”


    “這個字?”


    “是呀,賢明、賢德、賢能……這個字囊括了一切美善詞。小時候不是有個人這樣告訴過你的嗎?”


    我聽了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為什麽他會知道這種事?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或者說根本沒有,而是在街上流浪的時候,一個店家老板施舍之後為我取的。就連我的姓氏都是隨他。不過過幾天我再回去找,卻聽其他人說這間店已經轉租了。自此我再也沒見過那位替我取名的老板--這件事除了我們兩個當事人之外,理應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才對。


    “我得說明一下,我並不是像你一樣能看到對方的名字……”


    看到他說話時臉上浮出的笑容,我忽然覺得身體比起之前更來得僵硬。


    “因為我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監視你了。”


    監視?


    “……因為我參與過那個實驗,而且還是很特殊的一例是嗎?”


    此時的我像是即將被活埋的罪人般,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這個待會兒再談吧……歐陽。”


    “是、是。”


    “你需要止痛劑吧。後麵有浴室,先去衝個澡,稍微冷靜一下之後抽一點血出來。”


    “……不這麽做……不行嗎?”


    歐陽答話時眼眶中泛出了淚水。


    “蘇璃受傷的情況代表她還不夠成熟,你快去。”


    這時候,歐陽肩上停的那隻烏鴉輕盈地跳到了一座書架上。歐陽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才轉身朝這間資料室的房門跑出去。


    “請坐吧。”


    我在昏暗的室內目送著歐陽離開,聽到了森欽平的呼喚而回過頭。這名白衣青年繞到了桌子的另一側。這兩張並排的長桌上攤開了一本貼著新聞剪報的資料夾。


    “你是什麽人?”


    我開口詢問,維持著站姿沒有坐下,用盡全力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


    “你說你們一直都在監視著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好了,你先坐下吧。”


    他動作看來客氣,但聲音中傳來的壓迫感卻仿佛直壓在我的頭頂上要我坐下。我說出想問的話之後拉開了椅子坐下。


    “我們不是像強襲這樣的組織,是聽命於中央調遣的一個小隊伍而已。”


    “就是中南海吧?”


    森欽平沒有回話,隻是微微笑著繼續說道。


    “其實就連我們都不知道這個行星上到底有多少‘虛’降臨、生根,並殘存至今。不過我們得盡可能地把他們找出來並捕獲,讓他們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就我們所知,省南內存在一個在這塊大地上活得最久的一個個體,因此我們也沒有辦法處理。”


    森欽平邊說邊傾身向前,將一份資料夾攤開放在我麵前。


    這是一篇已經泛黃變色的新聞剪報,日期是……距今十九年前。上麵記錄了當時年僅十七歲的女高中生謀殺案,死者的屍體被搗毀得相當嚴重,這具屍體在省南一處內河道旁被發現。


    這地點……跟最開始被殺的女高中生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一樣?


    這篇剪報下麵的另一份剪報也是記載同樣發生在省南內的凶殺案。被害者同樣是一名女高中生。我的眼睛像是被這篇剪報吸住了一般緊緊盯著它看。就在這時候,森欽平又拿了另一份資料夾展開放在我麵前。這份資料袋裏裝了破舊的舊報紙,年分是距今四十一年前,標題很不避諱地寫著“女大學生殘虐凶殺案”這些報紙上的文字在我的視神經中開始搖晃擴散。


    “這隻‘虛’一直都在重複幹著同樣的勾當。”


    森欽平的聲音從上方朝向低著頭的我飄了過來。最後他遞出了一份地圖。光看上麵的區域名稱就可以知道這是一省南市的地圖。這是最新版的。這張黑白地圖上用紅筆在四個地方畫了“x”,圈出了一個菱形區塊。而“x”記號就位在這個菱形區塊的四個頂點。


    “你看懂了吧?之前的事件、十九年前的事件、四十一年前的事件,甚至更早。隻要時間一到,這個城市就一定會有四個女孩遭到殺害並且棄置在特定地點。而且,屍首還會被弄成那種駭人的果實模樣。”


    我的目光緊緊扣住了這張地圖,怎麽也無法別開視線。森欽平手裏握著一隻鉛筆,將手伸到這張地圖上。他以這四個“x”記號圈出的菱形空間為基礎,兩兩相對地連成一線,在這張省南市的地圖上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十字。


    這個十字的中心--就是我一直以來居住的……那幢小區。


    “……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問題再不從我口中吐出去,它就要灼傷我的喉嚨了。但我其實不想問,不想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有人問你,你到底是什麽來曆,你答得出來嗎?”


    森欽平冷冷的問話聲中,我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眼睛始終沒有離開眼前的那張地圖。


    “那就對了,我們也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知道,若是我們再不采取行動,接下來就又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我猛然抬起頭來,看著眼前森欽平那張宛如冰凍的屍體一般的笑容說。


    “我不管你們想怎麽做!我的問題隻有兩個,為什禹琪、小茹非死不可?為什麽連夏海也會被殺?請你告訴我!”


    即使將這些話全說出口,我的胸口卻仍像開了個大洞般,不斷地傳出急促的呼吸聲。


    這時候,森欽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這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告訴我……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肯告訴我。


    “為什麽?”


    咽喉中呼出的聲音刮得我的呼吸道隱隱作痛。


    “如果我告訴你,你打算拿凶嫌怎麽樣呢?”


    什麽怎麽樣?要是我找到殺死丁禹琪、夏海,還有艾欣茹的凶手……我雙手的四隻指頭下意識地嵌進了掌心裏頭,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我絕不饒他!


    “我……”


    我張著口,但幹涸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對,就是這樣!”森欽平將兩手手掌像祈禱般交扣在一起,垂下眼晴說,“現在的你還沒有決定,所以我不能說。而且我有個條件。”


    條件?


    “這也是我今天要你跟歐陽一起來的原因。”


    “……什麽條件?”


    “你得跟歐陽保持良好的關係。”


    這個瞬間,氣氛顯得非常怪異。我看著森欽平,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麽。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在唬弄我。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歐陽,她很寂寞的。”


    寂寞?這個詞匯的意思我勉強可以理解放在這裏是什麽意思。但是,我找不到非這麽做不可的理由。


    “要跟誰保持良好的關係,這我自己會去決定,沒理由接受你的指使。”


    我的聲音無情得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寒而栗。


    “但你不就是沒有決定嗎?”


    “什麽?”


    “你從沒有憑著自己的意誌決定要跟誰保持良好的關係!一次也沒有!”森欽平低沉的聲音深深刺進了我的胸膛,“一直以來都是我妹妹,以及你身後的那個紅發男決定的不是嗎?”


    “你妹妹……是誰?”


    “我和森楠是親生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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