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等孩子們出早操回來, 林嵐正在哼哼歌曲, “我們的家鄉, 在希望的田野上……”


    這是她看麥穗和二旺的作文聯想到的,他們的作文充滿蓬勃向上的力量, 讓她有感而發就想到。


    三旺聽得眼睛一亮。


    林嵐看他們回來, 少不得給大旺和三旺開開小灶,啟發一下他們。


    “咱們寫文章總有點目的,老師讓描寫一下我的家鄉, 其實就是想讓你充滿感情地給陌生人介紹一下,家鄉大體的景色, 最美麗的是哪裏?家鄉的風貌人情如何?家鄉有什麽發展變化?通過這些你是不是得頌揚一下什麽……”


    既然是學校要求那自然要政治正確, “頌揚一下勞動人民開天辟地勇往直前的精神。”


    至於後麵那些在誰的領導下,如何如何,感謝我們偉大的領袖等等, 這些套話老師會講或者給他們加上去, 她就不多說。


    這麽一解釋以後, 大旺和三旺也有點開竅, 就是寫寫景色, 再寫寫人, 然後發表一下感想, 頌揚一下什麽唄。


    懂了。


    他們抓緊時間一通修改,等上午最後一節語文課的時候都寫好了,交給老師進行第一次批改。


    看到麥穗和二旺的作文, 韓青平連連誇讚,“看人家二旺和麥穗同學寫的作文,詞藻優美清新,描寫如詩如畫,人物形象生動,感情充沛自然,氣勢圓融一氣嗬成,你們可要好好學習。”他讓兩人分別讀一遍讓大家跟著學習一下。


    其他同學的有兩篇湊合,其他的基本沒眼看,等講過以後讓他們重寫。


    看到大旺的時候,韓青平點點頭,“嗯,這篇也不錯,充滿感情的說明,詳略得當,要是編修村誌可以入檔。就是你把這些說明再少一點,多加一點關於家鄉的描述,或者把父老鄉親這裏再延展一下。”


    三旺看大哥都被誇了,他激動地舉手,“老師,我也寫了呢。”


    韓青平麵色一喜,“三旺同學這麽愛學習,可喜可賀啊。”他接過去看看,第一句就拍案叫好,“真是好文章!”


    三旺喜上眉梢。


    韓青平念道:“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種滿大豆高粱,裝滿大缸穀倉……我們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這是知識的海洋,插上思想的翅膀……我們的黨,在明亮的東方,播種光明希望,引領巨艦……我們的祖國,是我們的家鄉,是我們的希望,是我們的理想……”


    韓青平一個勁地說好,三旺沾沾自喜。


    韓青平:“三旺同學,你怎麽寫出這麽好的散文?”


    三旺:“……”我也不知道我寫的什麽!!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寫的!俺娘唱了個小曲,我就跟著感覺走,走走走做夢似的,就寫出來了。


    “三旺同學?”


    三旺想了想,決定拿娘的話來糊弄老師,“老師,就是寫寫景色,寫寫感情,頌揚一下,緊跟著黨……”


    “很好,你抓住了寫文章的精髓。”韓青平眉飛色舞,“同學們都學著點啊,三旺同學雖然成績不突出,但是他很有思想。”


    麥穗和二旺交換了一個神色,都很無奈,他們咋不知道三旺這麽會拍馬屁呢?


    大旺看看自己的,默默地加了兩句,最後變成:我愛我的家鄉,我愛我們的黨。


    晌午林嵐知道以後差點笑瘋,卻還得裝作很嚴肅的樣子,表揚一番,“各有各的寫法啊不用強求都一樣,要在保持格式的情況下,發揮自己的個性。”


    隻要政治正確不犯錯誤,她還是希望孩子們能保持自己的個性。


    下午孩子們作文交上去,韓青平更是連誇不止,大旺和三旺的也受到大力表揚,要和麥穗、二旺的一起交過去參賽。


    晚上林嵐和韓青鬆八卦孩子們的作文,笑得不能自已。


    韓青鬆日常冷漠的眼神隻要看到她就會變得格外柔軟,這會兒突然來了一句,“我給你做引薦人,你入個黨?”


    林嵐一愣,隨即一本正經道:“入黨當然好,就是……還得交黨費,不如……以後再說?”三哥你不能心血來潮啊。


    她現在也沒正經工作,也不提幹不幹嘛的,入了黨還得交黨費,多不劃算啊。實在是前世作為一名群眾已經自由散漫習慣,入黨以後總覺得非常高大上,必須思想覺悟高,還得嚴格要求自己,萬一不讓睡懶覺呢--


    不過韓青鬆顯然從來不擔心那個,當天晚上軟硬兼施逼著林嵐把入黨申請書寫了,介紹人韓青鬆和韓永芳。等交上申請書,支部通過就會確定為積極分子,她每個月每個季度都需要匯報思想工作。


    如果沒有意外,兩年左右就可以正式成為一名光榮的黨員。


    住了兩日,大旺把小新送回去。


    這幾天韓永芳采納二旺的建議,和大隊長帶領社員們一起在村裏挖排水溝,東西南北挖幾條通到村外河裏,各胡同的住戶們再挖一條公用的通到街上水溝裏,誰家地段誰家維護,以防淤塞。


    這個是沒有工分的,因為並非種地也非修水利,而是村裏生活便利設施,需要社員們積極主動。結果有人不樂意動彈,對他們來說上工是給大隊幹的,就得有工分。


    不給工分誰幹?


    而且好些天不下雨了,天天大太陽熱辣辣的,哪裏來的大雨?


    還灌包,別幹死就行了。


    因為不給工分,都是靠自覺出工,起碼三分之一的人不愛動彈。


    韓永芳倒是也沒發脾氣,隻領著願意出工的人把街上集體排水溝挖好,再讓各家挖自己門前的。


    等挖好集體排水溝,韓永芳召開大隊幹部開了個會,統一決定,“挖溝沒有工分,沒挖溝的扣工分。”


    這下懶漢們可急了,憑啥你自己說了算?誰說俺們不挖的?你沒讓俺們挖啊。


    可惜在山咀村鬧事是沒有用的。


    緊接著又連下三天大雨,嘩嘩的瓢潑一樣,那些沒及時挖排水溝的一下子遭了秧。很多人家房屋低矮,大雨排不出去,院子裏的水就倒灌進屋裏。這下好了,再也不用喊挖排水溝,各家都積極地冒雨疏通門前、房側的水溝,千萬不能堵了淤了的。


    以前幹維護這種村裏的共用設施,總是出工分還幹不好,經過這件事以後,一個個比誰都積極,因為不隻是扣工分還可能遭殃啊。有時候損失會比收獲更讓人積極行動起來。


    事後韓永芳痛快得很。


    雖然他厲害,社員們都怕他,但是他講道理,按照條條框框來。如果社員們沒違反規則,他也不好動鞭子。因為是集體經濟,集體勞動,大事小事都是幹部安排,社員們自己沒有自主權,久而久之也養成他們不想動腦子不想主動勞動的習慣。一切都要幹部帶頭才行,一切勞動都要給工分才行,否則就是白勞動。似乎勞動是給集體給大隊給幹部幹的,並不是給自己。


    這種情況下,義務勞動就非常難以展開,畢竟法不責眾。


    這下好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一個個挨了灌才知道挖水溝,維護水溝。


    韓永芳再要求他們維護自家附近的路麵,雨後要及時修整壓平,農閑時間去撿石子之類的鋪墊自家院子和門前的路,現在社員們就比較痛快,一說就響應。


    也有人咂摸過味兒來,誰這樣壞啊,知道下雨不吭聲,非憋著勁淹了他們。


    當然是二旺同學,他聽收音機知道最近各地都大暴雨,雖然他們這裏還沒有,但是按照夏季季風的走向那是早晚的事兒啊。下大雨的概率很大的,所以他跟韓永芳建議挖排水溝,修河沿,總不能還跟往年似的,一下雨整條街踩得拔不出腳來吧?


    尤其村後頭那些人家。


    韓永芳和他一拍即合,既能治治那些不想出力隻想坐享其成的自私鬼,還能給他們一個教訓。


    二旺直接成了韓永芳的支書顧問,時不時地就找他去聊聊。有時候還讓老婆子炒倆雞蛋,炒個花生米,他喝小酒,二旺喝甜水,爺倆對著嘮嗑聊聊。連大隊長看著都眼熱,多年的老夥計,居然撇下他跟小夥計玩兒去,哎,無比惆悵啊。


    韓永芳把自己最好的一支鋼筆送給二旺,鼓勵他,“孩子,好好讀書,蠻力十個裏麵就有一個,聰明的腦瓜和好學問可是萬裏挑一的。”


    二旺自然答應,這鋼筆青雲叔都眼饞好久呢,沒想到爺爺給他了。


    二旺告辭韓永芳,拿著鋼筆喜滋滋地回家。


    林嵐正在家裏和霍緣說話。


    霍老師和韓青平時常來家訪,她為了小旺,韓青平為大旺和三旺。見到二旺,霍緣也誇他,“麥穗和二旺真是好孩子。”


    林嵐在誇孩子方麵,尤其當著外人,也向來不吝嗇的,“這倆孩子不但省心,還能幫我理家,要不是他們,我哪裏有時間出門啊。”


    一家七口人,吃飯洗洗涮涮裏裏外外收拾一下,就得一個人從早到晚的忙活,要是不講究髒亂點也就算了,偏偏林嵐還忍不住。所以林嵐是真的覺得自家孩子很能幹,幫了爹娘很大的忙。


    二旺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娘越誇他,他越注意低調,跟霍緣問好,就去東間找麥穗寫作業看書去。


    霍緣對林嵐道:“林隊長,是不是給孩子起個大名?”


    畢竟也高年級了,以後去公社讀初中總不能還喊小名吧。


    林嵐想了想,“他們有大名的,旺國,旺軍,旺民,旺家,閨女就叫麥穗。他們如果自己不喜歡大了也可以自己改喜歡的嘛。”


    反正現在人際關係簡單,改名字也容易,公安局跑一趟就差不多。林嵐覺得如果想改,等高中或者大學以前改,都很容易,這個不是問題。


    林嵐考慮孩子的名字是原主起的,隻要沒有惡意和歧義,一直叫下去也挺好的。


    霍緣見了這麽說,想想也是。


    聊了一會兒孩子,霍緣就說到了工農兵學員的事兒。


    她抑製不住自己的驚訝,“林隊長,我的申請通過了,真的好意外。”


    林嵐笑道:“這有什麽意外的啊,咱們大隊當時報三個,但是公社的意思可能一個也選不中,這個要多條件審核的。你能通過,這就說明你夠努力進步,是你和大隊的功勞。”


    霍緣還是不敢相信呢,前陣子韓永芳把申請書交給她,她抱著隨便填填的心態,畢竟自己家庭普通也沒關係,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在音樂美術上有點特長,來山咀村下鄉也隻能種地,連老師也輪不到的。


    沒想到竟然輪到讓她去上大學。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還問韓青平,“韓老師,你說是不是林隊長幫我啊?”


    韓青平讓她別多想,如果說關係好,那他和林嵐關係不是更好?要幫也先幫他啊。他讓她不要有任何負擔,隻管好好讀書去就是。


    霍緣也不富裕,東西沒的,但是感謝的意思還是要表示一下,她就大隊幹部走一圈,然後借著家訪名義來找林嵐。


    林嵐讓她也不要有負擔,“如果有什麽困難隻管跟大隊提,等畢業後也要回來這裏,一切都好說。”林嵐尋思霍緣畢業回來,自然不會再教村小學,去公社教初中沒問題的。


    霍緣卻有些慚愧的,其實如果說認真也就是後來這兩年。林嵐家的孩子入了學以後,他們學校才正兒八經起來。以前孩子不認真學,老師也懶得認真教,反正一得空他們就回家幹活兒。


    尤其小旺上學以後,霍緣才覺得挺有意思,還有人樂意學音樂美術呢。


    林嵐又問了問,知道霍緣被分派的是生物專業,學校是省開辦的工農兵大學,學製兩年。這時候工農兵大學都是為了政治、生產需要而培養專科人才,並沒有藝術專業,生物專業也不錯。


    她知道霍緣家條件不行,要脫產去上大學根本沒有足夠的口糧,所以還需要大隊幫忙解決。好在被選上的工農兵學員,政府有津貼,去學校一個月發18.5元,大隊再一個月補貼三十斤口糧足夠的。不過大隊補貼的口糧,需要霍緣畢業回到公社工作用工資來償還。


    去學習當然是好事,霍緣就是有點放心不下小旺,她就跟林嵐商量,“林隊長,我有個堂妹專門學音樂在文工團工作的,今年也需要下鄉,我想邀請她過來當小學老師。”


    林嵐自然同意,“那感情好啊,人家樂意來,我們就怕委屈人家。”


    霍緣笑道:“怎麽會委屈呢,既然必須下鄉,咱們這裏可比有些地方好呢。”


    韓永芳當然也樂意,有霍緣這個老師,村裏孩子們上學都格外有意思呢。


    於是霍緣就寫了一封信,讓自己堂妹霍紅珍跟著這一批知青下鄉來山咀村。


    七月下旬,大學報名霍緣就帶著山咀村的祝福去省城讀書,而新一批知青也下鄉來到山咀村。


    這日林嵐騎自行車去了一趟林梅家,看看他們大隊的織布點。燕燕在那裏做得很順手,日常住在林梅家,和巧巧處的比較好。巧巧和好男也上學,巧巧一邊讀書一邊織布,就連鄭耀祖都勤快起來,給設計簡單提花樣。織女們織布簡單,織出來還好看,很受社員們歡迎。如今供銷社都開始試賣他們的布,縣裏的紡織廠也在接洽要跟他們合作。


    唯一的問題就是產量限製,畢竟原料、人工以及政策各項都限製,但是林嵐覺得在文g結束以前還是不錯的。


    她回家經過大隊的時候被人喊住,“林隊長,你來!”


    林嵐看是大隊長,她就騎車拐過去,下了車子,“大隊長,什麽事兒?”


    大隊長:“咱們村新知青到了,這一次下來的比較多,一共有八/九個呢。”


    林嵐驚訝道:“這麽多?”往年也就是兩三個,頂多三四個,今年這是咋了,竟然分下來這麽些。


    林嵐想起霍緣的堂妹霍紅珍來,她就想去看看。


    她去了大隊,發現那裏亂哄哄的,一邊擠著十來個人。有的在那裏說話,有的輕鬆說笑,有的默默流眼淚,還有拉著臉一副生無可戀表情的。這些她都能理解,如果準備好下鄉的,見到認識的人自然開心,如果沒準備好或者是不得不下鄉的,自然是萬般委屈不甘心的,哭兩聲也是可以的,畢竟都是些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角落有個白衣黑褲的少年,眉眼俊秀,氣質溫潤,一派書生氣,在昏暗的屋子裏很顯眼。


    林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她剛想問問誰是霍紅珍,就被董槐花拉過去。


    董槐花和大隊長負責接待知青給他們安排住處,她正頭大呢。山咀村沒有知青點,知青都插隊住在老鄉家裏,當地大隊接待知青基本都這樣,沒有蓋知青點的,全是安排在老鄉家裏。


    住在社員家裏,一個月給一塊錢算是房租。


    其實很多社員眼熱的,畢竟一個知青住家裏,一個月可以得一塊錢的住房補貼呢。如果招待知青在家吃飯,一天還有一斤糧票加八分錢補貼呢。而且知青有見識,和城裏有關係,能弄到不少鄉下沒有的票,結婚幹嘛的請他們買點東西都方便。


    這一次誰家如果能招待下八/九個知青,一年隻住宿就得一百多塊錢,那可是了不起的一筆錢。


    可惜他們沒這個能力。他們家就那麽兩間屋子一盤炕,家裏大人孩子擠一起都幾乎睡不下,根本擠不下外人。


    而且也得知青樂意,畢竟有些社員家有髒又臭,全家擠在一個炕上,知青去了也沒單獨房間,要和他們睡一個炕,一般人受不了。


    如果社員騰不出地方,那就安排幹部接收,這時候幹部覺悟大部分都高的,遇到困難或者問題先頂上。


    所以支書、大隊長、董槐花等家裏都有知青借住,也都擠得滿滿當當的,現在又分派下八/九個根本就沒地方住。


    林嵐:“那要是來年後年還有知青來,咱們是不是得蓋知青點?”


    其實知青下鄉是有補貼的,有的是一個人一個月多少,有的是一次性給多少錢,另外也會給插隊的大隊一點錢,讓他們修建知青點。隻是他們村知青少補貼少,大隊就不蓋而把這個錢給社員,誰家有地方住就讓他們住進去。可現在知青多起來,湊錢蓋上兩間屋子還是可以的。


    董槐花:“支書和大隊長也商量呢,就是錢、材料啊,都緊張。”


    受韓青鬆影響這兩年分家的年輕人多,申請蓋房子的就多,一個個排下來各生產隊的木頭、秫秸等材料就緊巴得很。再加上韓永芳從來不亂提留大隊的糧食,一般就是留夠喂牲口、應急糧,其他的能分都分給社員們。所以,大隊裏也沒什麽閑錢,基本一個蘿卜一個坑,都有用處。


    就算蓋,也隻得來年再說,還得先在社員家借住。


    董槐花安排一下,韓大嫂家接收一男一女倆知青,她家接收一個,大隊長家接收一個,另外還有五個人實在沒地方安排,她就求到林嵐這裏。


    大隊長也表示希望林嵐能幫幫忙,“林隊長,你家寬拓,要不先收留幾個知青過去?”


    林嵐家夫妻倆一個炕,東間倆炕,麥穗自己一個炕,相當寬敞的。


    他覺得收留幾個女孩子和兩個男孩子不成問題,“頂多住半年,來年咱們就蓋知青點。”大隊長拍板,他磨也得把韓永芳磨同意。


    林嵐有點為難,說實話她一點都不想讓外人住自己家裏,就好比和人合租房子,碰到什麽室友真的看緣分。


    不過她也知道大隊長和董槐花實在沒辦法才求到她這裏的,自然也要幫幫。


    關鍵她被韓青鬆逼著遞交了入黨申請書,覺悟一定要跟上。


    林嵐看看周圍,“大隊不是有兩間屋子?”還有炕,冬天社員們還在這裏紮堆扯淡呢。


    大隊長有點不好意思,“年頭久了欠修。”


    去年冬天一場大雪,今年夏天又兩場大雨,塌了兩間。雖然修修勉強能用,可住人是不敢的。誰知道會不會睡覺的時候塌下來呢?


    知青可金貴著呢,要是給人家砸了傷了的,不好交代啊。


    按照村裏人看來,大家都是大人孩子一個炕,如果林嵐家夫妻倆帶著孩子睡,那麽起碼能空出一盤半的炕來,這樣差不多就能把這些知青全安排下。


    林嵐沒立刻應承,她去學校問問孩子們,大旺幾個男孩子無所謂,爹娘同意他們沒意見,甚至還歡迎,因為有人一起玩。


    麥穗因為自己睡一個炕足夠大,也沒意見。


    林嵐就答複韓永芳可以安排五個女孩子,結果最後安排三女二男,原因是知青之間也有矛盾,有倆女知青不能見麵,見麵就掐,還有倆男知青,一個跟鬥雞的時候,也不能住一起。


    所以……


    大隊長把名單交給林嵐,嘴裏念著,“沈遇、遲豐收、霍紅珍、高璐、樊笑,你們幾個去……”


    林嵐腦子裏嗡一聲,立刻打斷大隊長,“沈遇?”


    大隊長立刻指了指一邊那個白衣黑褲的少年,“他,挺俊的小夥子,跟你們家二旺長大幾歲似的。”


    林嵐立刻蹙眉。


    大隊長小聲:“哪裏不對?”


    林嵐麵露難色,想怎麽找個借口把沈遇給換換。畢竟他是原男主和原女主燕燕應該是命中注定一對。按照劇情他應該住在燕燕大伯家的,然後他們漸漸產生感情。


    當然林嵐第一反應自然不是為原女主男主的偉大愛情,她是為自己閨女,她生怕原劇情會有不可抗力因素導致麥穗再喜歡沈遇。


    這樣就很麻煩。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沈遇離麥穗遠點。


    她指著沈遇的名字,對大隊長小聲道:“把這個人換掉。”


    大隊長:“為啥?”


    林嵐:“我不喜歡……”


    大隊長:“……”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隨口就來呢?


    這時候沈遇已經走過來,正好站在林嵐旁邊,他個子高,垂眼恰好看到林嵐指著他的名字說不喜歡換個人。他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不明白自己剛下鄉進村,也沒說話呢怎麽就把很有地位的林隊長給得罪了。


    ……


    大隊長麵色尷尬,咳嗽了一聲,給林嵐使眼色。


    林嵐覷著旁邊站著一抹白影頓時有點心虛,她畢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這算是第一次。她趕緊收起名單,又把總名單裏隨便看一個,“趙明傑。”


    那邊趙明傑聽見立刻跑過來,對著林嵐鞠躬:“林隊長。”


    林嵐看這小夥子娃娃臉,笑起來很喜慶,像個乖乖孩子,第一印象不錯,就他了。


    沈遇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默默地拿上自己的行李和趙明傑換地方,待林嵐領著幾個人走的時候,他才抬眼朝她看過去。


    想不通,怎麽就莫名其妙得罪人了?她第一印象不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什麽呢?


    這時候菜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她對著大隊長喊道:“大隊長,俺爹說俺家可以加個人,和俺爺爺一個屋。”


    她爺爺就是何老三。


    大隊長還怕何老三給人家知青埋汰著,畢竟一個老鰥夫,自己睡一個小炕,說葷話也不那麽講衛生。


    菜花笑著朝沈遇招手:“你是沈遇啊?走吧。”


    沈遇微微蹙眉,怎麽林隊長對自己很反感,而這個小姑娘卻對自己這麽熱情?


    這都不合理。


    大隊長也是焦頭爛額的,巴不得沒事,他道:“沈知青,那你去吧。”


    沈遇就拿著自己的行李跟著菜花去。


    菜花主動幫他拎一個箱子,開心地道:“沈知青你不用擔心,在這裏就和自己家一樣,有什麽問題就找我。我爺爺毛病有點多,不要緊,我幫你罵他。”


    沈遇點點頭,沒說話,心裏卻還在思索林嵐為什麽對自己那麽排斥。她對別人明明都很熱情隨和,大隊幹部們對她的評價也很高。


    林嵐領著五個知青回家,大隊長派人給他們送行李過去。


    這五個知青一個叫霍紅珍,霍緣的堂妹,皮膚白皙性格文靜,眼神不瑟縮不卑不亢的,並沒有因為霍緣的介紹就當眾上前和林嵐聯絡感情。


    一個趙明傑,就是林嵐隨便點的那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看著很可愛,林嵐對他印象不錯。


    另外兩個和林嵐招呼一下,沒怎麽說話,還有個女知青哭得梨花帶雨的,她長得最漂亮,皮膚雪白,一直都在擦眼淚,好像被流放到不毛之地一樣。


    到了家,林嵐領他們去東間。東間如今完善過,中間一堵人高的牆,上麵是高粱秸和篾席夾起來的牆,既能遮擋視線卻不妨礙通風。


    門的位置掛著林梅給的水田風格的門簾。


    腰炕上是一個大書架,上麵堆滿書,都是林嵐和孩子們買的,還有韓青鬆幫忙從公社、縣裏掏澄回來的。


    林嵐道:“男孩子睡南邊炕,女孩子睡北邊,把你們的行禮放在中間腰炕上。”


    他們自己帶著鋪蓋和箱子,尤其那個哭啼啼的女孩子帶了好幾個箱子呢,林嵐不喜歡家裏亂糟糟的。


    幾個知青原本還尋思林嵐家肯定和傳說中社員們破破爛爛的家一樣,到時候自己等人進去那肯定是蓬蓽生輝。可進來一看並不是那麽回事,林嵐家收拾的窗明幾淨,雖然沒有玻璃窗,但是依然利利索索的。


    炕上鋪著半新不舊卻完整的篾席,被子也都是幹淨完好甚至都不帶補丁。


    原本還擔心會有虱子的知青,心裏都鬆口氣,尋思應該沒有虱子。


    那個一直在哭的女孩子突然委屈道:“為什麽要和男的一個房間?你們不是還有一個房間嗎?”


    林嵐:“那是我們夫妻的房間。”


    你們搬過來和閨女一起睡不就好了?反正你們一家人。那女知青抽嗒嗒著,吸了吸鼻子,“女孩子和、和這麽多男人一個房間,多不方便。”


    趙明傑開玩笑,“樊笑,你怕啥啊,這麽多人呢,中間還有牆沒人偷看你的。”


    樊笑哭得更委屈了。


    另外一個個子不高,皮膚黑黃的女知青譏諷道:“就你嬌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地方住,你還挑三揀四,林隊長家可是全大隊最好的條件,你不滿意你去別人家吧。”


    趙明傑也道:“別的知青插隊,好多都和人家夫妻孩子一個炕呢,多不方便。這真的很好很好了。”


    樊笑便不說話,表情卻委屈至極,在一邊抹淚,感覺前途一片昏暗。


    林嵐不理睬他們的明爭暗鬥,給他們安排一下,“各位同學,住在我家沒什麽要求,唯一的一點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亂動,這樣你們省心我也省心。”


    有人忍不住撇嘴,誰要動你們的破爛,你們別動我的就行。


    “林隊長,那我們怎麽吃飯?”霍紅珍主動問道。


    他們是發了下鄉補貼來的,一個人有180多塊錢,另外也帶著糧票的。之前說下鄉插隊住在誰家誰管飯,他們隻需要把糧票和菜錢交給人家就行。


    要是加一兩個,能說添雙筷子的事兒,可這會兒他們進來五個人,五個十六七、十七八歲的青年,估計比人家一家子吃得都多,那人家要額外給做飯,這可就麻煩呢。


    所以霍紅珍問問。


    林嵐看這麽多人自然不幫他們做飯,給錢也不管。不隻是做飯累,而且眾口難調,誰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到時候吃力不討好。


    她道:“我去大隊問問,在大隊給你們知青開夥。你們可以自己做,也可以用工分托社員做。”


    有人原本擔心她想要他們在家裏吃,趁機克扣他們的口糧,現在看她這麽痛快地推出去,心裏又有點舒服,覺得她怕麻煩。


    林嵐又給他們介紹一下廁所、浴室,這個可以讓他們用的,但是要保持清潔。有人不以為然,他們城裏來的,難道還比不上鄉下土包子?


    林嵐又道:“西邊就是河,會遊泳的知青可以去那裏遊泳洗澡,女知青就在家裏。”


    介紹完,她看看天色差不多該做飯,讓他們各自收拾一下。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這會兒應該去大隊問問怎麽吃飯。


    可他們一個個站在那裏,誰也不開腔誰也不帶頭,倒像是要等誰一樣。


    那個樊笑收拾出幾個瓶瓶罐罐來,也沒自己的地方就堆在書桌上。趕了一天的路,如今灰頭土臉的,她想先洗洗臉洗洗腳,可她自己沒帶臉盆。


    他們知青下鄉,有人考慮周到帶著飯盒茶缸臉盆手巾等,有的卻沒有,隻想著到地方讓大隊幫忙解決。樊笑則是別的東西帶多了,沒有力氣拿臉盆這種東西,覺得可以在當地買。她看林嵐家外麵放著幾個盆子,其中一個白瓷盆幹幹淨淨的,就拿來洗臉。


    洗完臉,她又脫掉涼鞋要洗腳。


    林嵐看見立刻製止她,“樊知青,這是我家洗臉盆不能洗腳。”


    樊笑一臉無辜,她覺得自己腳不髒,比好多鄉下人的臉幹淨,剛才在大隊看著,好多社員和孩子的臉都髒乎乎的,不知道多少日子不洗呢。而且不是說鄉下人臉盆、腳盆都是一個盆嗎?


    林嵐指了指另外一個瓦盆,“這個洗腳,天不冷,你用水衝衝也沒關係的。”


    樊笑看那個瓦盆,雖然刷得幹幹淨淨的,可畢竟是別人洗腳的,她就覺得髒。最後她委委屈屈地拿著舀子,又看看水缸就算看著幹淨,可她總覺得到處都是髒的。


    畢竟院子裏種菜,養雞鴨狗,誰知道裏麵有沒有雞屎呢?


    她猶豫了一會兒,隻能忍著難受舀一瓢水把腳衝衝,用完以後就把水瓢扔進缸裏。


    林嵐家有倆水缸,屋裏一個是做飯吃水的,外麵一個專門用來洗洗涮涮的。


    高璐看不慣她,又開始說她,“樊笑你幹嘛把水瓢扔進缸裏,沒看到人家是放在缸蓋上嗎?你把水瓢直接扔進缸裏,別人要拿就得把手伸進去,多不方便?”


    樊笑本來就不痛快,家裏突遭變故,她又被逼下鄉,公社去不了隻能來這種地方,心裏委屈又憋火。


    他們就不能遷就體諒她一下?嗯,再也不會有人遷就體諒自己了。她又難過又委屈,路上有遲敏一路針對,這會兒高璐又諷刺她,她也生氣就頂回去,“第一次不知道,下次記住不就好啦?”她伸手把水瓢撈出來放在蓋上。


    “你知道幹淨你自己。明天都去上工下地拿蟲子鋤地,你就知道什麽叫幹淨!”高璐冷笑。


    趙明傑笑著打圓場,“咱們才來別吵架,這樣多不好啊。以後還得長處著呢。”


    樊笑卻氣高璐沒事找事,嘴裏反擊一句,“豬鼻子裝什麽幹部!”高璐個子不高,皮膚黑黃,濃眉黑目,鼻孔有點大。


    高璐一聽就火了,“你說什麽呢?”


    樊笑哼了一聲,卻不接茬,一副不屑於吵架的樣子。


    趙明傑一團孩子氣,根本勸不了她倆,就看霍紅珍和遲豐收。


    遲豐收,一臉的青春痘,比較沉默不太愛說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聽著外麵吵吵林嵐暫時也不管,陌生人聚在一起肯定需要磨合,先讓他們碰撞一下互相熟悉幾天脾氣。如果熟悉幾天以後還這樣,那她就要不客氣的。


    霍紅珍看林嵐要做飯就過去給幫忙,順便說一下霍緣的信。


    林嵐笑道:“霍老師舉薦你,你可以接班。”


    霍紅珍笑了笑,“我姐姐說她放心不下小旺同學,可惜現在條件不好,否則應該帶他去大城市拜師呢。”


    林嵐:“的確是。”


    霍紅珍又道:“林隊長,我接到姐姐的信以後,去聯係過我們那裏一位音樂教授。但是他被下放五七幹校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如果有機會,倒是可以跟他請教。”


    林嵐就問問那教授的名字,以及在哪裏下放等等。


    正說著,外麵高璐和樊笑又掐起來。


    恰好孩子們放學,三旺和小旺率先跑回家,二旺麥穗在後麵聊學習的事情,大旺慢悠悠地跟在後麵。


    他人高腿長,這兩年發育很快,已經比林嵐高一塊。


    一進屋就看到倆女孩子在掐架,樊笑比高璐高,但是高璐比她壯,兩人在互相推搡扯頭發。


    三旺和小旺就站一邊好奇地看著,三旺興奮地雙眼冒光:“你們這樣打架是不對的。”


    大家尋思倆人還不如個孩子懂事呢。


    三旺立刻擺開架勢,拳腳一通比劃,“你們得這樣、那樣……使勁打!”


    作者有話要說:  三旺:你們打架姿勢不對,來我教教你們。


    小旺:你們是知青,肯定會寫作文。


    大旺:晚上睡覺誰敢打架拌嘴,丟出去!


    ……


    二旺:誰敢惹我娘生氣,回頭安排你們幹苦力,嗬嗬。不信等著瞧!


    麥穗:女的離我爹遠點,男的離我娘遠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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