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要的話本。”


    紫萍將手中數本藏青封皮的冊子恭敬呈上,端坐在炕前的景晨笑著接過,隨口道:“辛苦你了。”


    擱下的是君府的家規,翻起的是坊間話本,紫萍在心中暗念她們的大少奶奶竟是和那些閨中姑娘似的,尋這等趣事傳記解悶。轉而又思及大爺,這幾日忙出忙外,估摸著是冷落著了嫌悶。


    時空陌生,景晨對外麵的世道並不了解,而目前她所有的舉動皆在老夫人和大爺的掌控之中,除了多看多了解揣度,別無他法。好在,仍舊是李氏皇朝,推行的政策和風俗與五十年前並無多大迥異,適應起來並不困難。


    “奶奶,竹雲竹雨求見。”持了坊本的手微動,景晨抬眸望向才掀簾進來的紫芝,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讓她們進來。”


    二人臉上的紅腫消去,步履卻維艱,想是後背杖責的傷並未痊愈,身形比初次見她們時消瘦了不少,老夫人安排的管教媽媽應該是個厲害嚴格的人物。景晨笑看著她們走近,對上二人目光時閃過心疼。


    竹雲竹雨極為恭敬地行了規矩,眼神殷切而期盼。


    合上了手中之物,景晨轉首看向紫萍,後者識趣地退下。


    紫萍這方走,竹雨就泣聲跪到了景晨身前,淚眼婆娑地趴在她的腳邊,哀怨道:“姑娘,您可回來了。”許是這幾日沒少被管罵,腹中憋著委屈,嚷聲抱怨起楚景晨的不是,說她居然真將自個當成了主子,來君府第二日就打了她們板子。


    喋喋不休的話語,聽得景晨微燥,心中卻透著喜意。這二婢是楚景漣的近侍,似乎格外忠心,該能從她們口中得知些什麽。如今左右無人,倒不如就先利用楚景漣主子的威嚴,威懾住她們,好替自己辦事。


    竹雲比竹雨微長,處事比較謹慎,沒有同跪著的人一般,反倒是上前,疑惑著低問:“奶奶,您怎麽自己和姑爺圓房了?”目光在景晨周身上下打量。


    她家的主子她了解,和原少爺的事也清楚,為何要讓莊子裏的野姑娘代嫁,不就是為了那方元帕的事嘛?可令人奇怪的事,居然是在回門之後圓了房,若非那瓶傷藥,竹雲必就以為計策有變,眼前人根本不是她伺候長大的姑娘。


    景晨知她懷疑,想象著楚景漣的為人,麵上不動聲色,學著她霸道的語氣地回道:“那野丫頭以為本姑娘還非要她替我圓房不成?讓她過來做少奶奶過了幾天好日子,竟是忘了自個是誰,連你們都敢打?”說著就拉起跪著的竹雨,親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地睨了眼外麵的簾子特壓低了嗓音:“之前在外麵遇著了個特別的郎中,說就有那種新婚夜造假的法子,用朱砂混著羅鱔血,能夠以假亂真。”


    竹雲聽聞,表麵微釋,恢複成畢恭畢敬,卻忍不住擔憂,“那姑爺沒發現?”


    景晨麵露得意,“他哪發現得了?”眼角高挑,豔麗容上透著股自負。


    這神情,如此熟悉……竹雲再無疑慮,認定了跟前人就是大姑娘。


    “那姑娘……”


    景晨低首,好意提醒道:“喚奶奶。”心中卻忍不住搖頭,感情她倆這規矩學沒學?


    不同之前的盛氣淩人,後者乖巧應下。


    “奶奶,太太可有處置了那兩人?”竹雲改口,不待景晨答話複又續道:“奶奶曾說過,她們是您的恥辱,不能留下她們。再說那野姑娘雖沒有了價值,但終究是個知情的,留不得!”


    景晨心中微駭,雖知曉親情寡薄,但並未到你亡我存的地步,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察覺主子神色不明,竹雲試探性地開口:“奶奶?”


    景晨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說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此刻,眼眶抹得甚紅訴苦結束的竹雨出聲了,“奶奶,您為何要將我們交出去?”


    “這是母親的意思,畢竟不是在楚家,我得立個奶奶的公正。且她都已經處置過你們,順勢送去學個規矩,咱們也好了解君家。對了,身上的傷好些了沒?”


    “奶奶您送的藥真好,已經不怎麽疼了。”竹雲搶先答話,眼神示意竹雨走到外麵看看,複上前小心翼翼道:“奴婢聽說,原少爺來了,奶奶準備怎麽辦?”


    景晨垂首,狀似為難,似悔似惱地感慨:“原來他真的是知州老爺的兄弟,唉,若不是這親事太過操急,我就能跟他去京都了。”


    “可不是,主子您是要做狀元夫人的,哪能在這兒誤了年華。”


    對方說辭、語氣、思想都同過去無異,竹雲忠誠地說道:“您當初和原少爺在月老廟前相遇,他對您萌生愛意,更承諾了必定娶您。他既為京都貴少,您倒不如隨了他去,也好過跟著姑爺過日子。主子您是不知曉,新婚夜姑爺發病,那赤紅的雙眼可怕極了。”


    這婢子看著聰明,是個會察顏觀色的,她的意思八成就是楚景漣的意思。聽她提起往事,景晨表麵露出似回憶,後仰了身子閉眼,沉聲道:“竹雲,說下去。”


    後者沒有多想,因存了私心,想自家主子做官少奶奶,故說了很多楚景漣與原仲軒的過去,似乎就想唆使主子離開。


    景晨聽著這些,心裏微轉,片刻就有了計劃。


    “前幾日為了討好大夫人,我將陪嫁莊子的地契送到了她的手上。上回姑爺的乳娘宋媽媽同我說,我的陪嫁都在東邊的庫房裏,等會你去尋她,然後說我要添在屋裏。”


    見主子神色凝重,竹雲難免鄭重了些,“奶奶是想做什麽?”


    景晨目露貪婪,“莊子是死物,銀錢珠寶才是能夠帶走的。”


    “奶奶,您決定要離開君家了?”竹雲目露晶亮,這才是她服侍的主子嘛。


    景晨莞爾,意味深長地笑了,前側了身就吩咐道:“你尋個機會出府,替我將金銀換成銀票。”思及曾經的所聞,說是君府的生意遍布全城、涉及各行各業,複又提醒道:“仔細些,別當到自家的銀莊上了。”


    竹雲卻是機靈,滿是笑意地應了,“奴婢省得,城南那邊有家寶鑒銀莊,是竇家的當鋪,奴婢去那裏。”


    “嗯,切忌別讓人盯了梢。”


    景晨昂頭,這二婢雖不能長留身旁,卻也是可以用用的。竹雲竹雨那份想自己和原仲軒離開的思想,能成為她最有利的行事遮掩。


    ……


    楚家的大院裏,盛花已凋,徒留殘敗。肅然的屋子裏,楚景漣大聲嚷道:“母親,您說好不好嘛?”雙手搖晃著她的胳膊,滿是可憐撒嬌,“他都來平城了,我要跟他去京都。”


    楚太太皺眉怒斥,“混帳,你現在都是君府的媳婦了,還怎麽離得開去?”心中在衡量,做官少爺的嶽母,多風光?且原仲軒的兄長是本城知州,今後不得處事方便?


    “當初女兒是聽了您的話,說我遇著了偽公子,這才甘願去君府。如今我好好的姻緣擺著,等他秋闈高中,女兒一輩子富榮不愁,您為何要阻擋我?”楚景漣眉目含怨,偏認為是楚太太擋了她的富貴路。


    楚太太斜睨向她,“你怎麽知曉他去了君府,是不是又偷偷出府了?跟你說現在是關鍵時候,你就躲在家裏,哪也別去!”繃緊了臉,麵色難看之極。


    楚景漣不依不撓,“母親……您就當寵女兒一回吧?”


    後者望向她,眼神複雜。若非自己無法生育,外人眼中隻有這個嫡女,根本不會由她存活這般久。楚府有少爺,卻是個庶子,眼前姑娘待自己親近,隻當自己做親母,深得她心。丈夫總是在外經商,膝下無子,也就寵得她,真當母女將日子過了。


    可做出這般丟人顏麵的事,難免也太荒唐了!


    似乎察覺到楚太太的動搖,楚景漣忙說道:“這君府的少奶奶您就先讓那野丫頭當著,反正金氏在咱們手中,母親您還怕她不孝敬?”


    孝敬二字,包含深意。她笑不合嘴,將心中計劃脫出,“女兒知曉母親對她不放心,且先等上一年半載,若是她能給君家大爺生個一兒半女,這二府的地位穩了,母親就可以在家裏選個庶妹過去做續弦;若是君家大爺不幸先去,那讓她陪著跟去,而後送個庶妹去君府做守節媳婦。”


    楚太太見她如此言論,笑著意外道:“漣兒什麽時候有這般見解了?”


    得了誇獎,楚景漣依偎在楚太太身旁嬌嗔著,“母親,您手裏握著金氏,那女人是圓是扁,還不由得您揉搓?她若是敢不聽話或者私下有動作,您就先下手結了她。”


    楚太太麵色未變,心裏卻在捉摸,這計看似可行,反正她們母女的性命都控製在自己手上。且漣兒若是真跟原家少爺跑了,身邊沒個人,老爺回來也無法交代。


    楚景漣滿心思都想去做狀元夫人,越發努力地說服楚太太。後者雖未直接應下,卻也沒有拒絕。母女生活了這麽多年,她知曉這計準是能成。笑著從後院的偏門探頭出去,才入巷子,卻突然跑來個男孩,他邊吃著糖葫蘆邊望著自己問道:“是景漣姐姐嗎?”


    楚景漣微愣,警惕地看著他。巷子前後無人,這是最寂靜的道路,這孩子從何處跑來的?


    “這是有個姐姐,不,是哥哥讓我給您的信。”那男兒說完,將信交與她,舔著糖葫蘆就蹦著離開了。


    楚景漣覺得莫名其妙,抽開裏間信紙,卻是原郎的信!


    她心裏甚喜,轉念又納悶,他怎麽知曉自己還在楚家?莫不是前日他去君府,是那丫頭告知他了?不管怎麽樣,這信上說了老地方見麵,她就必須得去。刻不容緩,連絲毫準備都沒有,熱著腦子的楚景漣就按著原先私會情郎的偏僻舊路,往約定的月老廟趕去。


    卻不想,平安走了那般多次的路徑,這次卻出了事!


    正走在野間道上,突然遇著橫路的壯漢,對方衣衫襤褸,手拿麻袋。楚景漣發覺不妙,轉身想跑的時候,後頸一疼,跟著就不省人事。


    ﹍﹍﹍﹍﹍﹍﹍﹍﹍﹍


    謝謝誠忘物語的平安符,以及15端木景晨的pk票。今日周一,打滾求推薦票O(∩_∩)O~(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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