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她,近來如何?”老夫人半撐胳膊斜著身子,目光看向身旁的親信。


    穀媽媽即上前,垂首回道:“潛進晴空院的婢子回稟,大奶奶素日隻在屋內看書,除卻幾位姨娘的請安,便是同李姑娘說話。”覷了眼對方,察覺疑慮便添道:“大奶奶和李姑娘說話時,屋內都留了婢子。”


    老夫人這是擔心,楚家圖謀不軌,試圖以來曆不明的女子進君府,現今又引進神秘的李德馨,意欲謀財。畢竟,楚家的當家和主母是何秉性她心中有數,且這段時日以來,楚家老爺在城內大肆產業,好似要爭鬥生意似的。當初孫媳婦沒有認同讚助娘家的事,焉知不是為了故意蒙騙自家耳目使人放鬆戒備而故意為之?


    “她倒是坐得住。”


    楚氏的聰明才幹,就是因為太出色了,才讓人起疑。對方能夠輕而易舉地打入府中內部,靠著姿色同手腕將府中各房人收服得收服、治理地治理,可謂是不簡單。若是稍加時日,保不住這內外都跟了他們楚家的姓!


    老夫人自覺被人欺騙,又似感覺被人控製,走進了旁人精心設置的圈套,這內心憤怒交加,如何都不敢放鬆警惕。


    “哦,就前兒個,大奶奶派人回了趟楚府,說是給親家太太送了幾柄團扇。”


    “團扇?”老夫人皺起眉頭。


    穀媽媽便解釋道:“是從府裏新送入庫裏選的,都是底下鋪子送進來的,絲綢麵料不如何罕見倒是也別致。”


    “沒什麽不妥?”


    後者搖頭,“沒有,奶奶除卻從前看賬目時會有過問銀莊上的事,私下不曾有去過或召見人進府。”觀著主子神色,穀媽媽再道:“大奶奶平素吩咐人事皆是交代管家,亦不會親自觸手銀錢。”


    似聽到這兒,老夫人才真放了心,轉念卻又愁容畢現,“她們這,又是打的什麽主意?”


    “老奴不知。”


    想了又想,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叨問:“對了,那日潛了誰去楚家,可知說了些什麽?”


    “回老夫人,是奶奶跟前的安宜姑娘親自跑的府上,當著咱們跟著的婢子跟前,就與親家太太說了些尋常寒暄話,說是最近暑氣熱,讓楚太太好生好重身子。好說如若有什麽事想見大奶奶,這熱頭大的可別出門曬著了,尋人來府裏通傳聲,咱們奶奶就過去。”


    穀媽媽說著,似有感慨道:“大奶奶孝心,舍不得親家太太在烈日下行走呢。”


    “心善?都不知是從哪尋來的女子,又不是真母女,這麵上做的倒是真真的。”想起這個代嫁的事,老夫人就覺得窩心,拍著桌案就怒道:“真是蓄謀已久,連那般相似的女子都能尋到,楚家可是好本事!”


    “您別生氣,喝口涼茶消消氣。”穀媽媽將茶盞遞於對方,勸道:“所幸咱們已經知曉了,量他們也整不出個什麽事來。親家太太如此過分,居然隨意尋了個女人代替楚大姑娘嫁過來,難道不知這可是惹官司的事嗎?!”


    “都進府半年了,到現在才發覺,有什麽事好值得高興的?”


    老夫人冷了麵色,“平時和汪氏打交道,沒覺得如何聰穎,這是上哪調教了這麽個出色的女子?虧得我也是糊塗,竟是覺得自家娶到了寶,都沒有細查。”坐直了些身子,似乎餘怒未消,“好在時日不久,她楚氏還掀不起什麽風浪,否則才真是引狼入室、養虎為患!”


    “那老夫人,您準備如何安置大奶奶?”


    確實是個頭疼的問題,老夫人閉了閉眼,開口喃喃道:“如何安置?唉,驅走了她,咱們長房裏又沒人了,你看耿氏,能頂個什麽用?”


    “這是留下大奶奶了?”


    “留?”


    老夫人目露否定,“哪裏能留下,否則楚家人還不得偷樂,看我們跟街上耍猴戲般?隻是……”猶豫了片刻,“隻是現今兒府裏不安穩,老三媳婦才鬧了那出,總不好讓她們得意。”


    穀媽媽便注意著對方眉宇間的神態變化。


    “且先讓她住著,等過些日子,容我想個法子,看怎樣將老三他們給製住了,才處置楚氏。”


    “那老奴就吩咐她們繼續仔細著大奶奶動靜?”


    老夫人頷首,語氣有些悠長,叮囑道:“別做的太明顯,千萬別讓裘氏給看出端倪。浠哥兒回來許是還要有陣子,定要在這個時期內做出決定。”


    穀媽媽隻留旁待命,雖心有同情,卻亦知曉大奶奶留不得的事實。


    大爺回府,晴空院的主院內,怕早已物是人非。


    唉,可憐了,夫妻情分留不長啊……


    這般過了些時日,楚家突然傳了個消息過來,說是楚家太太中暑病倒了,念著姑奶奶想請她回府瞧瞧。老夫人知道消息倒並不曾為難,很是大度地就允了她,還言道:“近來閑著也是無事,你娘家母親身子不好,便在那留幾日侍疾吧。”


    景晨感恩萬分,道了謝才離開。


    大奶奶這才出屋子,穀媽媽便不解道:“老夫人,您這放她回府,豈非……?”


    “就是要看看她們母女能謀劃出些什麽來。”話落側首,冷笑反問道:“晴空院裏,不是還有個李姑娘嗎?”


    “您想的周到,是奴婢愚見了。”


    老夫人沉眸,轉著手中碧綠翡翠的佛珠輕輕道:“盯緊了她,既然蓄謀已久,還是會再回來的。”


    ……


    景晨雖不知老夫人那些細膩的想法,不過早已大致揣摩出了對方心思,平日不曾刻意回避,行為處事皆是大大方方,亦不想多惹是非。待回晴空院見到德馨的時候,隻歉意地說是要回娘家住上一日,這些日子讓她自己注意著些。後者顯然不知所謂,有些不舍卻亦不曾失禮,點頭就應下了。


    到楚家後,照例是徐媽媽出來迎接,二姑娘侯在院門口,見到來人時麵露感激,喊著“大姐”就迎了進去。或許,對方內心是有動容的,畢竟自己免了對方為妾的命運,自是好事。不過景晨亦不會同她如何熱絡,當初她能隻因君府富庶就不顧五爺人品嫁給她為妻,可見是圖利之女。


    “母親早早就惦記著您,可算是來了,快進屋去。”


    楚三姑娘侍奉在床頭,看到群人進屋忙站了起來退至旁邊。靠躺著的楚太太頭戴抹額,穿著中衣神色有些懶懶,看到景晨回來就朝她伸手,兩人難免就話嘮了番。


    當著君家仆婦的麵,並未說什麽私房提及話,隻等後來用膳後,徐媽媽領著眾人下去安頓,屋裏才屏退了左右。


    見四下無人,楚太太便忙坐起了身,急急道:“到底是什麽事,要你這樣急著見我?”


    景晨張口放要回答的時候,對方又落下了臉色,“說是有好處的事,為何還非要等幾日,你倒是給說個明白啊。”


    受不得她如此催促,景晨瞧了眼門口,確認君府人已然走遠,才開口回道:“太太,老夫人怕是察覺到我非大姑娘的事了。”


    “怎麽、怎麽會這樣?”


    汪氏滿臉錯愕,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少婦,一把抓住對方胳膊就再道:“是真的知道了嗎?怪不得你方才同我使眼色,我說呢,怎麽今兒個跟了這麽多人來。那可怎麽辦,君老夫人和你說些什麽沒有,可有問原因,要怎麽處置啊?”


    被她揪得極疼,景晨就後退離開了榻前,撫著傷疼處緩緩道:“老夫人沒有和我明說,不過這事八九不離十,早晚是要露餡的。”


    “啊~”


    汪氏倏然摸上額頭,怨恨地瞪了眼對方,冷語道:“你說是有好事,竟是這等事?回頭可怎麽怎麽和君家交代,和老爺交代?唉,你怎麽不小心些,不是挺有本事的嗎,居然會露出馬腳?你說你怎的這樣不當心,現今兒連累府裏不說,怕是你自己也難以再留下君家了。”


    楚太太這些話,顯然是激將。


    景晨心知肚明,由得對方說完才懶懶道:“太太您著急又有什麽用,當務之急是如何做好措施,該怎麽應對啊。”


    “那你說說,如何應對?”


    汪氏顯然沒了主見,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景晨身上。在她看來,過去對方那般聰慧 ,此次必然亦會有法子的,何況這個事她是主角,最直接影響的是她的終身,哪裏會不著急的?


    然這個事若鬧起來,莫不是要將多年前的真相牽扯出來?


    她有些害怕老爺知曉。


    景晨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根本沒有那麽多顧忌,別說沒將汪氏當做過母親,既是楚家亦未曾視若娘家,何來緊張一說?


    “我這趟回來就是和您商議這個事的,如今沒有旁的法子,隻好將大姑娘換回去。”景晨語氣鄭重,定定地望著汪氏,清晰道:“便是您從前掛在嘴上的那句話,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隻要住在君府裏的是大姑娘,這事就同沒發生過一般,誰都再難追究。”


    “將漣兒換回去?”


    楚太太笑,“現今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麽換?再說,即便她還活著,又身在何處呢?”


    “這個問題,太太便不必費心了。”景晨往前兩步,“太太您當初定下這門親事,不就是為了借大姑娘之手謀取君府財產嗎?那……”


    她的話尚未說完,素好顏麵的汪氏已出言打斷,“混賬的話,是誰告訴你這樣的?我是瞧著君府大爺人品家世俱好,千挑萬選才給漣兒定了……”


    同樣,景晨亦不耐聽她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毫不客氣地打斷就嘲笑道:“太太,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何必呢?”


    “你……!”


    見對方怒火被挑起,景晨佯裝不見,隻悠悠語道:“可是大姑娘心腸甚多,真要是進了君府,哪那般容易由您操控?說不準啊,她的心就向著夫家,為了她自個將來,倒是極有可能反奪了娘家基業。”


    “她敢?!”


    “她怎麽不敢?連未婚先……”景晨冷笑,“太太您說,她還有什麽是不敢的?”


    汪氏便沉默了,雖說楚景漣是她撫養長大,然非親生,總不是一條心。轉念想起對方方才話中所提起的換回來的計謀,又見景晨如此淡然,這事說到底離她最密切,難道是有了萬全之策?


    “你是不是知道漣兒在哪?”


    景晨點頭,“是知道,不過還需要太太的幫忙。”


    楚太太難得露出笑臉,“幫什麽忙?你說,隻要能將這個事做的天衣無縫,咱們就不必再擔心了是不?”


    “是的。”


    瞧她情緒漸漸穩定,景晨就前傾了身子,低語道:“大姑娘的下落,我是有。不過她上回落水溺了腦子,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察覺對方眼底的憂慮,複添道:“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更方便太太您調教,不是嗎?”


    聞者先是呆滯,轉念才明白對方的話中深意。是啊,楚景漣若是連自個是誰都不記得了,豈非是最好掌控的時期?自己說什麽她皆會心,便會更方便替自己做事。且她是名符其實的楚大姑娘,君府的人便是鬧起來,又有什麽法子?


    “漣兒現在在哪?我馬上派人去接她。”


    景晨卻反倒愜意起來了,理了理髻上珠釵,慢條斯理地歎道:“太太何必著急?我這邊還沒安置好呢。”


    “你那邊?安置?”


    “可不就是嗎?太太母女團圓,我可怎麽辦?”景晨笑意盈盈,“您說說,這真假的事處理妥當了,今後這平城內怕是不會有我的離身之地了。”


    汪氏腦海中念想一閃而過。


    景晨卻似看穿了對方想法,亦不替她遮掩,反倒是語調玩笑道:“太太,這過河拆橋的事,可不地道,您說是不是?殺人滅口雖是最佳法子,卻到底有些風險,一擊不中……若要再擊,可就選不到時機了。”


    對方說了這麽多,明顯就是要求條後路。


    這個,楚太太聽得清明,隻是她心底亦沒有妥善的安排,想著自然是她不能再出現人前,然而現今的楚景晨不是當年別莊裏任由自己安排處置裏的那個少女了。她如此信心十足,每步棋都算好了的,自己如果冒然行事,許是會弄巧成拙。


    可是,就這樣留她分杯羹?


    似乎是便宜了她,半年少奶奶生活就夠她滋潤的了。


    看著汪氏眼珠轉動不已,景晨就諷刺道:“太太別誤會,我可不會想著從您這得什麽好處,你亦收起那些壞心思,我能這般說,難道會沒有準備?不過,等到來日,大姑娘將為您帶來無限富貴,您總也要留我條生路吧?”


    “你想怎樣?”


    景晨便抿緊了雙唇,“不麻煩,隻要太太給我安排好出城的事宜,今後景晨如何再同楚家無關,可好?”


    “就這樣簡單?”


    汪氏本以為對方會開出多少銀兩等條件,不曾想隻是如此輕易就能了事。


    “不然呢?難打太太還好心替我出上路的盤纏嗎?”看到對方眉宇間的為難,景晨變笑著補充道:“放心,我非貪心之人,隻想著獨善其身即可,旁的那些念頭我是沒有的。”


    “這個我可以做到。”


    聽她應地爽快,景晨亦笑:“我知太太您必然言出必行,不過近來外麵有些事要安排,還得借您府中的力。”


    “這府既然是你的娘家,想如何差遣還不方便嗎?”


    “不是這個意思,有些事我想我的人親自去辦。可惜您也見著了,現兒我身邊跟著不少人,沒法子行動就隻能從您這過場了。”看到楚太太不理解,景晨索性便將話給說詳細了,“太太中暑身子不好,老夫人特允了我這幾日留在這兒侍疾,不過女兒擔心您夜來無人侍疾,便由身邊的安宜伺候您,可好?”


    “不過是個丫頭,隨你。”


    “太太,安宜可不是真伺候您的。”湊近了對方耳際,喃喃語道:“您在府裏尋個和安宜身形相仿的婢子代替她在您屋裏出入,然後尋個妥當關鍵的時候,讓她外出。至於這後麵的事,就不必您操心了。”


    汪氏二話不說就點了頭,然而看著景晨的目光仍有探究,須臾才說道:“漣兒呢,我要見她。”


    “放心,大姑娘必然會接回來的,稍後我就讓人告訴您地方。不過,君老夫人精明,怕是早就關注起了這府邸周圍,您想派人去接,亦要掩人耳目,否則湊好給君家逮個正著。”


    “這個容易,我自有法子。可你方才說,漣兒的腦袋……?”


    “等到所有事安排妥當了,我自在花園裏摔上一跤,然後移花接木……大姑娘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君府。可你們母女關係可要溝通好,否則到時候弄出端倪,便同我無關了。”


    “你撇的倒是幹淨。”


    “嗬嗬,不幹淨怎麽好?不幹淨,可是會連累了太太和大姑娘的。”景晨說完起身,徑自走到圓桌前倒了杯茶飲下潤口,背對著身後人輕道:“雖說我和大姑娘模樣相似,可終究是有區別的,有些事麵上瞧瞧不出,然親近的人自能分辨。”舉著茶杯轉身,滿含深意道:“不過太太放心,待到我平安出了城,必然會告訴你細微處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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