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眼前女子的目光,安宜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心知楚景漣已非從前的主子,更容不得她出任何差錯,便忙垂下了腦袋。雙手手指似乎不知該如何安置,直緊張地冒出了冷汗,低聲重複提醒道:“奶奶,三位姨娘過來了。”


    “我聽見了,讓她們等著唄。”


    楚景漣似笑非笑,目光依舊在對方身上打轉,似乎正在尋思要如何折磨她般,眸角處燃著報複的快意。


    安宜便不禁回想起了真正主子離府前的叮囑,說她走後服侍眼前這位主怕是得多加小心。自己手頭裏雖然有舊主留下的銀兩,然她卻不好立即離開,便隻好強忍著繼續服侍。


    “你叫安宜?”


    “回奶奶,是的。”


    看著畢恭畢敬的侍女,楚景漣直起身,就著手中金簪朝對方走去,緩緩舉起了將冰涼貼上對方,“模樣長的倒是好。”


    安宜的身子微顫,感受著那尖利的簪頭輕輕拂過自己的肌膚,好似下一刻就要刺破她的臉龐,渾身顫抖了連大氣都不敢出。此刻的她,竟是有些羨慕起當初被打了趕出府的安濃,好歹對方現今已經自由,她卻還要應付眼前的這位。


    “可惜,我從來不喜歡收別人用過的人。”


    楚景漣慢慢逼近對方,似乎很滿意眼前人露出的驚懼,徐徐問道:“你可記得,你們是為何進的君府?”


    “當時大奶奶身邊缺服侍的,奴婢們進府後就被選中在了晴空院當差。”


    “可知為何大奶奶身邊會缺服侍的?”


    楚景漣再問,見對方此刻吱唔著似乎不敢答話了,便自答道:“因為從前的兩名陪嫁侍女,死了。”說著語氣極輕極緩,“你知道她們是怎麽死的嗎?”


    安宜心中駭然,主子不是說如今不會有危險的嗎?她說這位新奶奶對這周圍都不熟悉,必須需要自己的幫襯,怎麽還會這樣?她忍不住雙腿微軟,忙跪在了對方腳下,“奴婢、奴婢聽說過。”


    楚景漣將金簪收了起來,輕蔑地俯視了眼對方,“慌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起來吧。”


    “奴婢、奴婢會好好服侍奶奶的。”


    楚景漣到底不是個糊塗人,心知此時方進君府還不能輕舉妄動。她轉身朝內,命令道:“取身衣裳,替我梳妝。”


    “是、是。”


    安宜方從地上爬起來,複又聽身後人添道:“我要她沒穿過的,還有,待會尋個人來,替我重新裁衣。”


    “奴婢明白。”


    三位姨娘在廳堂內侯了兩盞茶的功夫,才終於見到大奶奶,難免心底都存了幾分怨氣。不過就回了趟娘家,難道脾氣都見長了?不過過去楚氏的威嚴和脾氣到底讓她們不敢放肆,規規矩矩地衝著主母行了個禮。


    楚景漣天生就好強,即使現今還不知君家大爺是何模樣、人物,亦不計較對方是否為自己所愛,然名義上掛了個丈夫的名聲,使得她對這些妾侍分外不容。目光逐一掃過眾人,最後停在二姨娘朱氏的身上,長得好生狐媚!


    方才在內室的時候,安宜便將三位姨娘的習性和樣貌特征告知了她。然在看到對方即便輕施粉黛亦勝自己一籌,這心底裏就不舒服,如此喊著對方站在中央就好通責罵訓誡,似嘲似諷地說大爺都不在府裏,穿得如此花枝招展,是想勾引誰不成?


    大姨娘文氏和三姨娘宋氏見主母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說出這等刻薄嚴厲的話,看不過去忍不住想幫著說話,熟料均受了番教訓。聽說三姨娘過去觀察得寵,楚景漣就指桑罵槐地說不知從哪裏來的狐媚子用了不幹淨的手段,而提起大姨娘文氏就說拿起對方娘家的什麽古玩鋪子,亦是冷嘲熱諷,隱約還拿之同楚家做比較。


    誰都不知曉,為何大奶奶回了趟娘家就如此大的脾氣。過去楚氏雖然偶有嚴厲,可隻要不招惹得罪她,對於姨娘們皆是放任的態度,何曾有過這等赤臉的時候?再說,便是有話要訓誡,亦都是輕聲慢語,聽得聞者自己知錯。


    今朝,居然如此直白?


    可主母就是主母,三位姨娘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在滿堂侍從的注視下離開,出了門檻就連連搖頭。


    安宜想著該規勸兩句,然見對方這等嚴肅的模樣,憶起方才便是乖巧聽話都引得對方想要發作,這到嘴邊的話便忍了回去。


    楚景漣卻是身心舒暢,她覺得許久不曾這般威風過。過往在楚家雖是大姑娘,可上頭有母親壓著,總也遂不了性子,如今到了君家,這院子裏的人和事便隨了自己發落,可謂是痛快。


    楚氏才從娘家回來就如此苛待自己院裏的姨娘們,這事很快就傳到了眾人耳中。三夫人聽聞後,坐在自己屋裏邊吃茶邊言道:“我就說是個年輕的媳婦,能成什麽氣候?早前那等表現還不就是為了博老夫人歡心,此刻這管賬的權利被收回去,便原形畢露了。估摸著是回楚家受了娘家人的責怪和說教,這回來就將氣撒在了自個院裏人的身上。”


    “可不是?估摸著老夫人知曉了,定會不高興。”


    “這是必然的,不過她自己選回來的孫媳婦,從前又那樣寵著,活該氣著她自個。”抓起旁邊盤裏的瓜果,裘氏似乎覺得心情順暢後,連著炎夏都清爽了起來,“都說漂亮的臉蛋沒用,楚氏過去閨中就那般驕橫的德行,能裝的了半年就已經不錯。賢惠這兩個字說得輕易,要做起來可難,難道說還真能演的了一輩子?”


    “還是夫人您看的透徹。”


    相較這邊的幸災樂禍,榮安居裏可沒這般悠哉,老夫人可算是忍到了極致。你說若是個貨真價實的孫媳婦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冒牌的,在外可以不守婦道做出那等荒淫的醜事,這回家又如此囂張,儼然就沒將家裏人放在眼裏,怎麽讓她咽得下這口氣?當下她招來穀媽媽,吩咐道:“別等了,下去吩咐吧。”


    穀媽媽心下微驚,這麽快?


    “大奶奶才從娘家回來,這麽快就傳出個好歹,會不會讓人起疑?”


    “起疑又如何?”


    老夫人原是並不如何過問孫兒後院裏的事,想著平素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個楚氏才回來就鬧得不得安寧。如今就是要趁著浠哥兒沒有回來就處置了她,否則今後可還了得?


    穀媽媽自知相勸不住,便沒有再開口,應了聲就退了出去。


    當晚,楚景漣在快要上床睡覺的時候,便聽外麵傳來個仆婦的喚聲,說是送宵夜的。她對這個君府原就沒有好感,何況憋屈在這個地方,剛剛去庫房尋覓了半晌,發現從楚家帶來的嫁妝已經不再,當下就明白了原委,怪不得楚景晨那個賤.人肯離開,原來是早就將值錢的東西都帶了去。


    她心中不舒服,連早前跟在旁邊的安宜都是一頓好罵,此時突然被打攪,不耐煩地讓對方進屋後就問:“這是什麽東西?”


    托著端盤的媳婦子約莫二三十歲,麵色蠟黃卻堆滿了笑容,“是燕窩,特地給奶奶補身子的。”


    楚景漣是個慣會享受的,過去在楚家亦極會討汪氏歡喜,自也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聽到是燕窩,便讓對方端到了跟前,方揭開蓋子瞧了眼,卻覺得有種奇怪的味道,不禁冷臉質問道:“這是你燉的?”


    “是奴婢燉的。”


    那個媳婦子以為有什麽不對的,忐忑地望著大奶奶就道:“奶奶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


    楚景漣這人生性口味就頗叼,她不管這是新品種的燕窩,還是其中夾雜了其他好東西,就覺得和過去她在楚家用的問道不一樣,這心裏當時就不高興了。何況,被楚景晨擺了道,那口悶氣就都還沒發泄,此時是誰在她麵前誰倒黴。


    “這可是不妥!你會不會當差,給我吃的東西就是這個樣子?成色就不好,是不是你們自己將好的藏了去?還有這氣味,我看都是陳貨,怕是別人不要吃的,你就送到了我跟前來,倒是做的好差事。”


    那個媳婦子乍聞這話,忙跪了下去,“奶奶這話可冤枉了奴婢,奴婢怎麽敢拿不好的東西來給您吃?這燕窩是上個月方采購進府的,是真真的好東西,對補身最好不過了。”


    她是不明白,為何素來好伺候的大奶奶渾然跟換了個人是的,往常可從未在這些上刁難為難些什麽的。


    “哦,是嗎?”


    楚景漣的話冷冷地響起,跟著突然就一掃衣袖,卻是將湯盅和托盤都掃到了地上。瞬時瓷盞破碎的聲音就響徹了整間屋子,亦驚動了外麵廊下侍候的婢子。然楚景漣還不待再開口責怪,就聽到陣“茲茲”的奇怪聲響起,卻是那翻在地上的燕窩粥起了白色泡沫。


    “奶奶,怎麽了?”


    衝進屋子的丫鬟們見到這般情形,誰還不明白其中原委?


    燕窩有毒!


    楚景漣亦變了色,雙目洶湧地瞪著跪倒在地的媳婦子,指著對方就罵道:“你敢害我?”


    “奴婢不敢、奴婢冤枉……”


    楚景漣暗暗慶幸自己躲過,可這心裏恐懼猶存,將楚景晨又罵了數遍。她那是怎麽過的日子,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居然有人要她的命!自己這才回來,就送上了毒燕窩,好在自己命大,否則可怎麽辦?


    到底會是什麽人?


    院子裏的管事宋媽媽亦衝了進來,上前就驚詫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你教管的下人!”


    楚景漣說著,起身就踹了腳跪著的媳婦子,喝罵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敢謀害主子,看我不打死你!”


    “大奶奶,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沒有做過……”還在苦苦喊著冤枉,饅頭汗水。


    楚景漣怎麽肯聽?


    冷笑了就指著地上的那堆燕窩就道:“好啊,你沒做過,上前將它喝完!你若是當真忠心,就表示給我看。”


    那個媳婦子當時就白了臉色,一個勁地喊著“大奶奶饒命”,卻依舊沒有承認。


    滿屋子的人都不幹懈怠,這可真是大事。


    宋媽媽看對方好似真的不知情,想上前規勸大奶奶,熟料這才張口就被對方反手個巴掌,“你替她說話,難道是同謀?”


    眾人從來不知,大奶奶的疑心竟然如此重,人群裏再不敢出任何聲音,亦無人敢替跪著的人再說話。


    幾位姨娘們聞風而來。


    熟料,她們沒有出現還好,這才露麵,就遭到了懷疑。楚景漣指著並排立著的眾人,言辭嚴厲道:“是你們中的誰指使的?說!定是因為不滿我白日說了你們,現兒居然要用毒來害死我,你們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待會我必定要稟明了老夫人,將你們個個都趕出府去。”


    楚景漣便是這樣,容不得旁人與她分享。


    何況,她現今還真是怕了。


    最關鍵的,還是性命要緊。她可真後悔回了君家,這好處還沒撈著,倒是已經有人看上了她的性命,居然出這種陰損的毒招。若是剛剛真的飲下了那盅燕窩,此時自己怕是後悔莫及。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條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胸口,這個君家,可真是沒法子呆啊!


    四周隻生下求饒的媳婦子。


    “拖下去打,我就不信她真不說實話。”


    安宜早前被訓誡了番,對方亦說不允許她在這兒值夜,此時匆匆趕來,見到這樣的狀況,近前了就想讓她息事寧人。她腦海中記得主子離開前的叮囑,說若是已然被老夫人懷疑了,這日子怕是不會太安寧。交代自己亦不用對這個奶奶太過推心置腹,最好本分亦不要出頭,因為就算她提點將這個疑問說了出來,仍舊換不得對方感激,反而還可能會得罪什麽人。


    若是……若是這事乃榮安居裏的安排,這般興師動眾,無異是要更加惹惱老夫人。


    不過,下毒……是不是亦狠心了些?


    楚景漣的命令下玩,就有人拖了跪著的人往外,拿起板子就打了起來。楚景漣似乎不太痛快,讓誰都不準走,就都聚到了庭院裏,而後看著實行,逼著對方說出真相。


    而那個媳婦子,還真是不知情的,被打的暈了過去,還不曾說出個什麽。


    這景象,瞧在誰眼中,都知道多打無益。


    然偏偏楚景漣不肯鬆口,說用水潑行了繼續打,說若是真說不出來這幕後主謀,就是活活打死了也不能放過。


    旁邊看著的人,難免在心中唏噓大奶奶手段狠辣。


    眼見著板子又要落下的時候,榮安居裏的穀媽媽來了,她進來後對楚景漣請了個安,說是老夫人聽聞動靜,讓得來問下發生了什麽事。


    楚景漣便好陣子哭訴,說是有人要謀害她,希望老夫人能給她做主。


    她既是可憐又是無助,眼淚都撒了出來。


    眾人還是頭回見大奶奶如此模樣,不禁都有些納悶和好奇。


    穀媽媽安撫了對方,亦不好阻止對方深究的行為,隻是叮囑眾人好生照顧,說老夫人必然不會冷眼旁觀,定會給她個公道。


    楚景漣這才作罷。


    可從這之後,她便如驚弓之鳥,深怕旁人對她在下手。這就寢的時候要兩個婢女站在旁邊隨時候著,若發現打盹就活活打死。而不管是用水還是進食,都讓人先嚐了確保安全。


    榮安居裏的老夫人就頭大了起來,費解著歎道:“她警惕提的倒是高,好好的機會居然就這樣錯過了。”


    “現在大奶奶防備的緊,這可怎麽辦?”


    “不管如何,那種禍害是肯定留不得的!”老夫人疾言厲色,“旁的都罪不至死,可這紅杏出牆,這可是生生地替咱們君家蒙了羞。浠哥兒和我往常待她不薄,如此不安於室,簡直是可惡。”


    “老夫人,您有沒有發現,大奶奶這次回來後,跟從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的意思是……”


    老夫人突然想到個可能,渾身一震,難道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楚氏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楚家隱瞞地徹底,費盡了心思亦隻能查到個半解,隻能確認楚家尋了個和大姑娘相似的女子來充數。心知那個過去替她理事管家的並非是真正的楚氏女,然亦不清楚對方為何要做出這等代嫁的事,且現今又換了回來?


    那是要隱瞞些什麽呢?


    穀媽媽便忍不住將心底的疑惑說給對方聽,“老夫人,被丘媽媽和喜鵲撞見和旁的男子……”迎上對方目光,才將下半句話給說了全,“不是我們府裏現在的這個大奶奶?”


    “你是說,是冤枉了她?”


    有兩個容貌相似的女子存在,現害得老夫人都不能確認。畢竟是條人命,若是這個楚氏是真正的楚氏,卻沒有失德,那豈非是枉殺?可那個替她進自家的女子又身在何處?且既然都跟浠哥兒好了,為何還要離開?


    楚家到底在謀劃些什麽,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麽?


    老夫人心頭思緒萬千,對楚氏就抱起了觀望探究的態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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