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的年,過得與過去無異。


    晴空院裏,依舊是寂寥安靜,看不出任何曾有過女主人的跡象。


    大爺坐在書房裏,神情有些冰冷,卻又似透著幾分無奈。


    關於沿城那方的消息,從來就沒有斷過。


    聘禮麽?


    居然都收了聘禮……


    談不上是何心境,能算是失去的人徹底失去?


    “爺?”


    紫萍輕敲屋門,小聲道:“宋姨娘差了婢子過來,問您今晚還過去嗎?”


    “不去了,讓她早些歇息吧。”


    紫萍應後,有些擔憂的望著漆黑的屋子,大爺最近越來越沉默寡言了。


    大過年的,到處都熱熱鬧鬧的,怎麽總一個人?


    轉過身,見到紫芝,攔著對方搖了搖頭。


    後者不安的睨了眼書房,“這麽黑,還是進屋點盞等吧,否則傷眼。”


    話落,紫芝自己就意識到失言了。


    大爺又不在看帳做事,哪裏來傷眼這一說。


    “宋姨娘都請不動爺過去嗎?”


    瞥了眼偏門處等候的侍女,紫萍點頭,歎息了聲道:“爺這個模樣,讓老夫人怎麽放心的下?”


    “哎,我剛從外麵來,聽說老夫人有意給爺再納個妾呢。”


    紫萍聞言,隻是為難的搖搖頭,便下了台階。


    最終還是榮安居的穀媽媽親自來請,說老夫人讓大爺過去,這方打破了書房的平靜。從屋裏出來,空氣中的涼意讓人清醒了幾分,大爺望著懸在黑幕上的彎月,心底有些惆悵。


    萬裏無星,明兒許又是個雨天。


    到了榮安居,大爺作揖給老夫人請過安後,就坐在了左處的位置上。


    侍女送了熱茶過來,他沒有動。


    望著如此的愛孫,老夫人先是長長歎息了聲,無奈的說道:“浠兒,你還是在怪祖母?”


    “祖母嚴重,孫兒不敢。”


    雖說如此說著,但語氣僵硬,表情亦不似過往般敬重與真誠。


    老夫人看在眼裏,心裏亦是明了。


    他到底還是在怪她,怪她逼走了楚氏,怪她不肯放她活路。


    “浠兒,祖母都是為了你著想。楚氏那樣的人,不配在你身旁,更沒資格做咱們君家的主母!”


    “孫兒明白您的意思。”


    所以,他從不曾質疑違背過她的任何決定。


    祖孫間如此生疏,老夫人兀自搖頭,突然又道:“有個事祖母總沒問你,說要將楚家大姑娘留在府裏的是你,怎麽後來又讓他帶著你的信來帶她離開?”


    大爺依舊沉默,似是不想回答,又或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私下裏,分了幾家鋪子給他?”


    大爺知曉,對方口中的他是指原仲軒,並不否認,還“嗯”了聲。


    “糊塗!難道咱們家的產業,都用去養閑人了?你瞧他那德行,要真有幾分良知,就不會過門兒不入。”老夫人氣惱,“砰”的擱下手中的茶杯,“他若眼裏有我這個長輩,就不該為了個女人幾次三番的與我們家較勁。還有你二嬸,他進府兩回,可曾有去見過她的?”


    “祖母,這事怪不得他。”


    “嗬,你這個做大哥的倒是大方!”


    老夫人心底似藏著許多怒火,“怪不得他?偏生是他多事,否則你二叔也不能這麽多年沒有歸家,君府又怎會如此田地?”


    “祖母,二嬸本就不知情,您何必還要念叨,回頭若傳到她耳中,不得平白惹人傷心?”


    許是憶起二夫人這些年的乖順與老實,老夫人沒有說出再難聽的話,隻是忍不住歎氣,“都是冤孽。”


    大爺微微皺眉。


    “祖母特地尋孫兒過來,就是說這回事?”


    老夫人見他沒什麽耐心,亦忙收斂了這份情緒,隻是心底很不是滋味。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孫兒,與她生分了起來?


    “祖母問你,楚氏的事,你打算如何?”


    大爺愣了愣,君老夫人就催促道:“難道我們君家的主母,這輩子都說是病重,養在秋桐園裏?”


    “祖母想如何?”


    他原是準備先將名分留住,然後再想法子將心中的人兒勸回來,到時候就算是美滿。但盡管不想麵對,卻依舊不可否認,那個人,許是永遠都不會隨他回這個家。


    老夫人卻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改言道:“先前盧大夫送了信回來,說正在苗地研究他們的蠱術,還提到了姒苪,她回到了家裏,說必然會替你取得解藥,以還她姑姑欠我們君家的情。


    浠兒,祖母知道你心裏定是還忘不了原先的楚氏。其實她那樣的孩子,祖母看著也喜歡,但終究是有緣無分,強求不得的。盧大夫信中言辭確切,這回定不似過去,想來是能治好你的。”


    提到這些,大爺卻似沒個反應,依舊是麵無波瀾的聽對方說話。


    君老夫人不免心裏有些難受,續言道:“年前京中白府送了消息過來,琦姐兒那孩子,總還惦記著你,家裏給說了幾門親事,她都不樂意。浠兒,你倆是一起長大的,先前你不願娶她,是不想誤了她。但這回,若是能治好,倒不如就……”


    大爺算是聽明白了對方意思,這哪是關心楚氏的事?


    是直接明了的說,若是自己治好,就趕緊取了白家的表妹吧。


    眉頭微皺,大爺惱道:“祖母,您何必再與孫兒說這個?當初我沒應,就曾說過是將她當做的妹妹,怎麽能娶了做妻子?何況,且不說我這身子,就算是真能治好,又豈是朝夕的?您不要去承諾些什麽,白白耽誤表妹的年華。”


    這話說得太直接明確,老夫人麵子上有些下不來,沉著不太好看。


    等了片刻,都沒聽素來孝順的愛孫改口,老夫人隻得訕訕的再開口:“好,就先不說這娶妻的事。我瞧你院子裏餘氏等人年紀都有些大了,服侍你好似也不太仔細,想給你置個新人。”


    她說著,就拿起手邊的冊子遞過去,“你自個瞧,祖母都打聽過的,這幾個姑娘都是出身商家,與我們府也有些往來。你若是看著哪個順眼,祖母馬上就能替你去說和。”


    所謂的與君家有往來,無疑是利益牽扯。


    若不是心甘情願肯將女兒送進君府的,就是如上回楚家的例子,以生意場上的手段,想法子逼得人家願意。


    大爺從前總還念著祖母是心疼他,現在卻隻感覺卑鄙。


    他還沒到這種地步,非逼著人家好好的閨女當他的女人吧?


    見大爺沒有接過冊子,君老夫人亦生了惱意,從他回府後的反常來推敲,不難看出對方心裏必然還是念著過去的楚氏,否則怎麽連自己後院裏的幾個女人都不願意近身了?


    起初的時候她還暗示幾句,事後大爺亦聽話去了幾個姨娘處,卻是看看她們就離開,這不得不讓她擔心。


    君老夫人從最初挑女子在大爺身邊,就指望著能抱重孫。


    先時他自己不想要,老夫人亦念著往後總要娶妻,就沒多話,後來楚氏進門後,瞧著他們感情好,原是以為會有消息的,但總沒有動靜,亦知曉這等事急不來,她也不能多念叨。


    但現在變得都不近女色了,這可還了得?


    “孫兒這樣的情況,何必去白白糟蹋人家的閨女?”大爺不去看老夫人,直接站了起來,“祖母若無旁的事,孫兒就先回去了,您早些歇著。”


    “浠兒!”


    君老夫人大怒,衝著他的背影就將手中的冊子重重摔在了桌上,“你如今眼中,可還有我這個祖母?這些年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你身上,你是知曉的,祖母念著疼著的隻有你。你倒是好,為了個楚氏,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


    大爺不得不轉身,淡淡勸道:“孫兒並不曾怪您些什麽,隻是不想添人罷了,您何必再操心呢?”


    這語氣——君老夫人指著他,“你如此模樣,還不是在與我置氣?浠兒,別再執拗了,沒了她,還會有更好的。”


    “孫兒知道祖母您的苦心,隻是最近不想談這些事罷了。”


    他的表情十分愁苦,終究還是顧著長幼尊卑的禮數,不敢太放肆。


    “你母親今日在我這還念過這回事,浠兒,我們家與楚府,也該有個始終。你說楚家大姑娘既然不曾真正進過我們家的門,不必太過痕絕,另方麵還顧著與仲軒那孩子的情分,祖母就應了你。


    不過,楚景漣如何是與咱們家再沒關聯,但我們自家的事也該有個說辭。祖母準備,對外稱楚氏歿了!”


    “祖母!”大爺驚呼,神色終於不似先前般平靜。


    君老夫人暗道,果然還隻有楚氏能牽動他的情緒。


    真使了什麽狐媚妖術不成?


    “不然呢?你都親自找了她這麽久,人呢?可有跟著你回來?我聽燁哥兒提了,就在沿城,你與她還有過照麵,她竟不肯認你這個丈夫,簡直是不識好歹,你又何必還癡情於她呢?”


    大爺腦海裏,還回想著方才老夫人的話:對外稱,楚氏歿了!


    若是這般,就真真斷了她回來的後路。


    對她,終究還是不舍,難做到真正的放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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