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山後山,尋幽澗。


    繁茂的大葉竹樹蔭蔽著山下奔騰的大河,兩岸磽塉陡峭,宛如尖刺,偶有波濤驚起,撞出大片水花。


    此時林末佇立於澗旁,一塊奇聳的山石之上。


    此處往日裏鮮少有人來往,不過到底接連茫茫大山,因陽潮緣故,偶有獸王出沒,因此平日裏都有高手常駐,以防山獸入宗。


    這段時日,宗內人手告急,他便順勢接了個這的差事。


    不過也幹不了多久了。


    這段時日,在淮州方麵的情報越傳越多,局勢越來越清晰後,宗內危急感也愈來愈重。


    最直觀的便是第二條宗令執行速度。


    原本還隻是默契地暗中轉移弟子,如今幾乎擺在了明麵上了。


    速度,頻率也越來越快。


    估計過不了多久,他也要走了。


    實際上,像靈台宗這種行為,如今並不少見。


    黑佛教勢頭越來越盛,小型勢力也就罷了,不過上頭換個人而已,一般中型家族,門派,幾乎都有搬遷行為。


    據林末所知,淮平這邊幾個大郡內,便出現了一個名為‘淮南盟’的聯盟,由一些幸存下來的豪族,門派組成,借此報團取暖。


    前不久還派了到靈台宗,想請木心等人過去主持大局,打頭陣。


    毫無疑問,被拒絕了,最終不甘地離去。


    如今也在策劃想要朝七海搬遷。


    這是逼不得已之所為。


    沒有辦法……


    故土難離,除非實在沒有辦法,誰又願意背井離鄉,重新開始?


    更何況聽聞七海之上,資源遠比不上赤縣九州富饒,而環境卻更為惡劣,海獸到處都是。


    而即使後續前往益州,陽州,過江龍是否能壓過地頭蛇,又是另話。


    想到這,林末心中便不由有些悵然。


    看著眼前飛流激湍的山澗,不由愣了神。


    直到飛濺的水花落在臉上,這才回過神來。


    “實在不行,便隻有靠武力去爭,去搶了。”


    林末輕聲歎息,眼中閃過一抹青芒。


    越來越危急的形勢,便越要求競爭。


    爭地盤,爭利益,乃至於爭命。


    他其實不太願意這般做,可是為了家族,為了門下弟子,能夠更好地活著,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他到底不是完人啊。


    在力所能及之時,可以毫不吝惜地釋放自身的善意,但在觸及自身根本利益的關頭,卻又極端的自我,不,準確說,是自私。


    不過或許麵對這個痛苦的,越加看不到希望的世界,對於某些人來說,及時離去,避免更多的不幸,也不失為一種幸運。


    輕輕搖頭,林末看向遠方。


    山風拂過間,林海掀起如海潮般的綠色波濤。


    隱隱可見清澈的山澗,如藍帶般,流入其間。


    上方不時掠過大片黑色的飛禽。


    他微微歎息,不再多想,多想無益,唯有力量是真。


    念罷,躬下身子,伸出手,輕輕蓋在腳下奇聳的山石之上。


    哢嚓。


    尚有青苔生長的石麵出現蛛網般的裂紋,中心處,細碎的石塊被碾碎成粉末。


    紛飛的石霧中,一隻灰黑色的石蟬出現於正中心,扇動著透明的翅翼。


    “看住周圍,石蟬。”


    知!


    灰色的霧氣彌漫開來,林末背後,一道虛幻的龐大蟬影劃過。


    方圓百丈之內,驟然一靜,一切雜音皆無。


    林末麵色不變,寬大的袖中,手指盤玩著檀木手串。


    這段時日,他除了利用石蟬純淨意勁之外,對其用處也摸索了些門道。


    其中隨著林末不斷往其灌注意勁,好似將其變成了自己的形狀,一般簡單易懂的指令,其已經能聽懂,並受他驅使。


    形成的這般領域,警戒防護能力極佳,不失為一種強力,有用的手段。


    一應搞完後,林末這才閉上眼睛,靜心凝神,運轉石佛如來獨尊經的行功路線。


    閉上眼的瞬間,周遭一切都慢了下來。


    耳邊隻剩下心髒撲通跳動聲,隻剩下腳下河流擊打礁石啪啦聲響。


    他心神在放空。


    身子常態化的轉變狀態開始加快頻率。


    由三龍慢慢進至四龍……四龍半……五龍。


    五龍轉滅。


    撲通!


    心髒猛地一下劇烈跳動。


    跳動聲音甚至大到如悶雷炸響。


    袖口中,滑動佛串的手指停下動作,林末順時睜開眼睛。


    他的瞳孔中,閃爍著灰色的光澤,無數灰絲猶如霧氣般,在目中不斷遊動。


    體內比旁人大了數號的心髒周遭,三顆魔心劇烈跳動。


    共振中,磅礴的氣血沿著複雜的行功路線,隨著大量的如來勁一同運轉,第四顆虛幻的心髒慢慢凝實。


    石佛如來獨尊經,照見諸法層次,第四顆魔心,便是天子自在魔心。


    前者諸如煩惱魔心,五蘊魔心,死魔心,為內魔,而天子魔,則是外魔。


    天魔者,謂於勤修勝善品者,求欲超越蘊煩惱死三種魔時,有生欲界最上天子,得大自在。


    比起三大內魔,其魔性最為熾烈。


    世間道,離欲異生,或在此間,或生於彼。或魔於彼,或魔於己,得大自在,在魔手中,隨欲所作。


    要的是沉淪。


    求的是魔縛所縛,未脫魔倦則魔,由必還來生此界故。


    換言之,度得過去,便是石佛,度不過去,便是石魔。


    林末歎息。


    淡藍色的天賦珠光幕上,死魔心慢慢模糊,變成自在魔心。


    撲通!


    又是一次猛烈的心跳。


    近乎凝為液體的如來魔勁不再沿著行功路線,而是開始滲透,朝肌肉,骨骼,大筋,身體更深層次滲透。


    他能感受到,原本已經十分強悍的體魄,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得到強化。


    尤其是骨骼。


    骨骼之上,慢慢出現灰色繁密花紋。


    而感知更是如此,不斷擴張,延伸。


    即使未動用武道天眼,單憑神意感知,也能清晰感知到方圓十丈的一切事物,而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如臂驅使起來。


    這便是天人合一。


    林末輕聲自語。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賦珠麵板上,自在天子魔心六個字正好凝實。


    這也意味著,自在天境成就。


    他臉上出現一抹笑容,露出密密麻麻的潔白牙齒。


    從此,他便是林末大宗師。


    呼啦!


    下一刻,他笑容凝滯,後方突然傳來一陣破風聲。


    知!


    一道灰影破開空氣,瞬間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是石蟬。


    其此時好似很興奮,密密麻麻的黑色複眼看著林末,背後近乎透明的翅翼不斷扇動,發著呼啦呼啦的聲音。


    扇動翅膀的過程中,點點滴滴灰色的意勁從其身上流出,融入林末身體。


    “你也在為我的突破的高興嗎?”


    林末輕聲自語。


    石蟬自然沒法說話,隻是知知知的聲音更加短促。


    其緩緩俯下身子,竟然如流水般,緩緩沒入他的手掌。


    這……


    林末微微一愣,看著白皙的,空無一物的手掌。


    忽然間。


    他原本很是白皙的皮膚,開始泛成石質的灰色,其上更是浮現黑色的印記。


    印記並非獨立,而是連貫,像是鎖鏈,又像是石質的詭異符篆的大量組成。


    此時從手臂,到胸膛,慢慢地,遍布周身。


    一股真真切切的力量之感出現在心中,他也能確切感受到,無論是內髒,還是血肉,肌肉,骨骼,皮膚,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強化。


    原本自在魔心凝練圓滿,已經算成就的第四境界,此時竟然再次得到強化。


    就如拚圖補上最後一塊般,變得更有圓滿。


    ‘這石蟬果然與石佛如來獨尊經有著不一般的聯係。’


    這一次突破所帶來的好處,比他想象得還要大。


    而這體魄強度上的好處,似乎還不是主要……


    林末眼中流露出一股灰芒。


    凝為實質的黑色意勁,猶如蛇蟒般在周身繚繞。


    “出來吧,佛虛相。”


    嗤!


    蛇蟒般的黑流瞬間鼓脹,數量也在增殖,轉眼便迸射出無數股黑流,環繞在身間。


    肋骨,手臂,血肉……


    轉眼間,一座通體黑灰色的巨大石佛便拔地而起,高達二十餘米之巨。


    天空緩緩陰暗了下來。


    如今的佛虛相,變為了四麵八臂。


    四張麵孔,有貪婪,有冷漠,有憤怒,有邪異,麵容隱隱與林末相似,對應四大魔心。


    而八條手臂粗壯無比,其上肌肉猶如樹根纏繞般,生有一個個巨型瘤子。極具力量之感。


    有黑色的火焰在佛像身上緩緩燃燒。


    比起之前,除卻力量更強,速度更快,更加堅韌外,還多了種特殊能力。


    那便是屬於石蟬的鎮壓與汙染!


    就如之前靈台大難之時,巨大的石蟬臥於山間,發出嘈雜的蟬鳴,吞吐灰色的霧氣,足以隔絕神意,影響天人交感。


    還能汙染環境,汙染普通武夫。


    若不是靈台三山有曆年高手大佬神意印記,怕是宗師之下,光是見著其,便會直接化作一座石像,可以說可怖無比。


    而此時,林末感覺,在他喚出佛虛相後,對於一些垃圾武夫,或者普通人,也是一場災難。


    即使小心謹慎,一不留神,怕是就要搞死一大群人……


    他想了想,腳尖一點。


    嘭!


    整個人直接落至山澗中。


    巨大的佛虛相一下子便壓起了大片波濤,生生提升了一個水位。


    飛濺的浪花,此時在空氣中落下,陽光照射中,甚至還隱約可見一抹彩色的虹光。


    隨著大片的漣漪蕩去,江麵上,開始泛起一個個水泡,出現一道道黑影。


    那是水中的江獸。


    比起陸地,海域江域中的獸種隻多不少。


    一定程度上,其也打擊了水運與漕運行業。


    林末神意中,能感知到,有數百股氣息朝他急速遊來。


    其中有弱小者,不過立命,也有強悍者,足足比得上宗師,乃至大宗師。


    近了……越來越近……


    他也看見了。


    那是怪模怪樣的魚類與蝦類,蛇類。


    最終……


    嘩啦。


    在離林末十餘丈之後,那些如嗜血狂鯊一般的江獸動作開始遲緩,如掉入琥珀之中般,不再動彈。


    身上出現一道道灰斑。


    慢慢的,整個身子變成灰色,如石雕一般。


    直接墜入河底。


    林末臉上出現慈悲之色,有些不忍。


    他方才並沒有主動催動佛虛相,這隻是被動效應。


    可即使是這樣,也讓這群江獸異化成石像。


    跪拜在他身前。


    “讓眾生石化,永恒為一,的確算是遠離苦痛;化為石像時,身子蜷縮,極大可能會成跪倒狀,說是皈依石佛也說得過去……”


    林末回想起石佛如來獨尊經中的經旨奧義,略微沉默。


    “一切都対的上,隻是這種手段,說是大佛,倒不如說是大魔啊。”


    他心中有些感慨。


    身後的巨大佛虛相一下子化作黑煙,慢慢如長鯨吸水般,回到他的體內。


    感慨過後,便是舒暢。


    沒錯,在這亂世之中,林末更在乎力量是否強大,至於正魔邪異,他都不在意,要真是魔,也無所謂,真若如此,必然能讓人害怕,獲得更多的平靜。


    緊接著,便是真靈九變。


    無論是青丘一脈的尾狐,還是一身漩渦功法的窮殤,抑或邪門的王將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貨。


    同等境界,後麵來的兩個千羽界之人,實力遠遠比不上前三者。


    而在五人的齊心協力下,真靈九變下一變的資糧自然直接湊齊。


    實際上,早在不久前,真靈九變便開始逐漸法力。


    這一次不像之前一般聲勢浩大。


    因為真靈九變,三變為一坎,類似於前,中,後期。


    這第二變,類似於潤物細無聲地吸收強化。


    林末如今,不過是消化收尾。


    其中關於能力的吸收,這一次他運氣沒那麽好,並沒有遇見如宗政占波千瞳類似適格的能力。


    三日過後。


    真靈九變終於徹底完成。


    與他最為契合的不過是窮殤的漩渦異能。


    其與聖魔元胎能力融合,使得林末防禦力更強,同時更擁有了一種類似於引力與斥力的能力。


    其次則是王將子的東王甲。


    他最想要的鋒利黑刀能力沒有繼承,隻攫取了那釋放黑色地刺的能力。


    姑且算是一種遠程手段。


    至於尾狐與其他人,僅僅讓林末體魄更為強悍,法力更為雄渾,以及對之前所獲得的能力,進行了一次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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