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的椰子樹上,林末站在枝幹的高處,一言不發,俯瞰著腳下。


    崇明島外不大的碼頭正在擴建,有百來個弟子肩挑頑石,手持鋤具,各自忙碌著。


    更遠處,依稀可見開了片水田,田裏有人在勞作,田耕上有人在練武打拳。


    是的。


    離開靈台宗損失很大,練武從來都不是易事,耗資源,廢時間,遠走他鄉,意味著重頭再來。


    每日宗內那麽多弟子的練武消耗供養就是個不可忽視的問題。


    更別提一些珍稀丹藥的原材料獲取,弟子門人生源開拓等等。


    就林末所知,近來宗門外事堂便出了不少探明資源類的任務。


    不然資源消耗就是個大問題


    “師弟,你覺得,就千羽界一事,我等是不是從一開始便錯了....”雷昃道人順著林末的視線同樣看向遠處,忽地說道,


    “兩界交融是大勢,又豈是人力能夠阻止,就如螳臂當車,即使拚盡全力,最終不僅什麽也無法改變,害的還會是自己?’


    林末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雷昃。


    雷昃道人見此苦笑,感慨道。


    “嗬嗬,這段時間生了這麽多事,空閑時回想,有感而發而已。’


    林末表示理解地點頭。


    雷昃這種情緒類似於戰爭後遺症,為戰鬥中受到創傷之人才有,多表現出對戰爭的厭惡與恐懼。


    這段時日,確實死了太多人了。


    而這個時代之人,又講究安土重遷,驟然遠走他鄉,更刺激了這種情緒。


    說實話,即使是他,有時候也會思考類似的問題


    畢竟拋開強悍的體魄,他也像普通人一般,擁有一顆脆弱的心,渴望平靜,渴望安寧。隻不過他更堅強,沒將其表現出來而已。


    “師兄不必多想,過去的已經過去,重在當下。’


    林末看著遠處海天一色的景象


    “至於是否是大勢,又是對是錯,留待後人評說吧。’


    千羽界空降赤縣,猶如過江龍,無論再強,再不可抵擋,作為地頭蛇的赤縣本土勢力必然要與之作過一場。


    這是避不可免,事關主權的問題。


    當然,說明白點,更是利益的問題。


    總共資源便隻有這麽多,對方來,必然不會空著手走,想要資源從哪來?隻有從赤縣本土勢力碗裏搶


    而怎麽搶,搶多少,便是這幾百年界域之戰意義。


    “留待後人評說?”雷昃道人喃喃自語。


    說著


    臉上出現鄭重之色,轉過身,緩緩開口:


    “林師弟,這段時日,辛苦你。


    “....不過是手上多沾了些血罷了。”林末答非所問。


    雷昃作揖,行了個道禮,轉身離去。


    林末望著腳尖輕點,便如螞蚱般跳遠的雷昃。


    目送對方落在新開墾的水田,然後看見其與普通弟子一起翻新土,種靈穀。


    緩緩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


    “是啊,不過說是手上多沾了些鮮血而已。


    比起那些無助丟掉性命,化作黃土之人,我已經好很多了。”林末心中感慨。


    練武至今,他越發深刻地能體會到生命的脆弱。


    對於普通武夫,或許僅僅因為某些高手大佬的一個眼神,一股氣息,便會直接慘死,很是可憐。


    有時甚至比死還慘。


    林末想起了千羽界中,對那些道祖,十仙的描述。


    這樣的世道,這樣充滿麻煩危險的世道,如若不奮力苦修,怕是連手沾鮮血的資格也沒有。


    所以,還不夠啊。


    他腳尖一點,整個人輕飄飄飛至遠方。


    如今對於他,苦修固然進度依舊飛快,但比起真靈九變的掠奪汲取,卻還是慢上了不少。恰好這七海中,什麽都不多,就是海獸最多。


    淮州,淮平城。


    此時的淮平城,依舊繁華。


    街上人來人往,有持著火把,吞火吐焰,變戲法的草台班子,有挑著扁擔賣甜食的小商小販,也有急步匆匆的行人旅客。


    當然除了那街上一襲黑衣的僧人,以及奇異甲衣的軍士外,一切一樣。


    事實證明,當沒有觸及自身利益時,上層人物是否變化,對於底層民眾,並無影響。此時的淮州總衙內,宗政原走近象征淮州權利機關中樞的小院。


    他走走看看,不時摘摘院落的植株的葉子,不時穩穩那盛開的奇葩,最終伸開手,一臉舒暢地閉上眼睛。


    “淮州,比起玉州確實要繁華,我能感覺得到,在這裏,我能得到更多的運,我真真切切地在變強。’


    宗政原的赤縣官話說的十分純熟,這是他的習慣。


    每到一處地方,便學習一個地方的語言,心情越舒爽,說的越得勁。


    此時他心情便極為之好。


    因為來到淮州,他收獲極為豐厚,借眾人之力,再次捕捉了不少赤縣的強者高手。


    憑借這一番操作,方才突破的境界,迅速穩固,甚至攀升至更高的之處。


    這一切是在千羽界苦修數十年也無法得到的,


    “運?宗政吾友,可否細說一番,這氣運有何含義?”


    屋舍內,一身著黑金袈裟,身材魁梧,身上綁著無數鎖鏈的光頭僧人,赤著腳走出,沉聲問道。


    正是泥樓。


    他踱步走至宗政原身旁,眼神不急不躁,神態平和。


    若不見那猙獰的,滿是紋身的臉龐,倒真有點像得道高僧。


    宗政原明顯與泥樓認識。


    他回過頭,臉上笑容收斂,嘴角維持在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


    態度對泥樓較為尊重。


    因為經過淮州收尾的幾次大戰,宗政原知曉這個黑佛教的二號人物,早便更換新法,合修修煉黑暗彌羅天與長生道脈功法,修為實力深不可測。


    即使在真命中,也是絕強手。


    借些器物,實力還能翻番,實在不可小覷。


    “不知泥樓好友,如何看我等千羽界之人來這赤縣?”宗政原未曾回答,卻是笑著反問道


    “我想,應該也是認為我等是侵略者吧。”自問自答。


    泥樓未曾答話,表情依舊平和,手中搓捏著白骨製成的佛串。


    良久。


    他才出聲:


    “我原確實是這樣以為,畢竟千羽界之法門,需耗靈材,需要靈性,皆是不可逆之物,想要從己中取,必然極難,因此索取於外,也是正常,


    隻是如今一看,似乎又與我等想的有些不一樣,宗政吾友,不知能否與我解惑。”


    “泥樓佛首當真觀察入微。”宗政原先行讚歎,“千羽界與赤縣交觸,確實不是意外,而是有所之謀,不過謀的卻不是簡單的靈材與生靈靈性。’


    “換句話說,比起簡單攫取生靈靈性,天上那些道祖,仙人,更寧願傳法與眾生,積累門


    說到門人二字時,泥樓氣息略微一變。


    修行千羽界法門許久,他自然知曉諸多隱秘。


    其中最主要一點,便是仙道之中的代價一說。


    修行仙道,有仙人傳法,有道祖指路,授長生之道,護法之術。


    然萬事皆有代價。


    道祖,十仙傳大道以度人,人卻無一物以報之,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其門人,侍其左右。這一侍,便分關門與真傳。


    關門者聆聽道音,受道化,同樣享長壽,卻會有走火入魔之厄,隻得伴居道祖,仙人座下,方才能保持靈智


    真傳者,才是真正的大道。


    遊青冥,曆萬劫,真正神遊萬裏,凡人不可聞,不可言,享大自在。


    隻是仙道路難,修仙之人,大抵都走不到終點,便將止步,以免走火入魔,道化關門。過程中有種種秘術延緩走火入魔,其中最常見的,便是身肩兩道,彼此中和。


    如他泥樓,修煉新法,便是尋的兩大傳承,分別為十仙中的東極青華長生真君,以及道祖中的黑暗彌羅天。


    而即使如此,在修行過程中,他也遭遇過數次走火入魔,道化之厄。


    若不是有黑佛摩尼迦在心中指引,怕也早成以上兩位大佬的關門弟子了。


    “那爾等所求,非靈性,非靈材,難不成就是那運?”泥樓沉聲道。


    “是的。”宗政原點頭。


    “每座化外之地,每座天下,大界,自成一體,蘊養萬物,都有其運,你可以將其理解為赤縣中的氣運之說。借這氣運,修煉能更快,突破境界也能更易,


    對於我等,還能延緩道化之危,乃真正本命之物”他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那照宗政吾友所言,待到乾宇界真正抵臨之時,我等本是赤縣之人,氣運被取,是否又有害處?”泥樓聲音微冷。


    “是會直接身死?還是直接道化入厄,成那關門弟子?”


    他喃喃自語,身上的鎖鏈,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泥樓佛首多想了。”見此,宗政原啞然失笑。“真若如此,為何我乾宇界中,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別?會有各種傳承法門?’


    “大界融合,真正對你我皆有好處,這也是為何,我等所言,我們不是敵人,而是盟友的原因。”


    “真正的敵人?”原本還想責問的泥樓,愣住了。


    他有點意想不到,如此強的千羽界,還會有敵人,甚至逼得其尋找所謂的盟友?


    “那是一方奇異的化外之地,名為千機,我從未見過,不,準確說,我界那些道祖,仙人大佬,也未曾見過。


    宗政原詭異的雙瞳裏,追憶之色,“那方界之人,很弱小,多數隻有築基般的體質,卻能駕馭一些奇怪的法寶,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實力,


    我甚至見過我之一族兄,真命境界,卻一些弱如螻蟻般的角色虐殺,當真不值!”“築基境,發揮真命境界的實力?”泥樓有些不信。


    千羽界的築基相當於赤縣的立命,隻是戰力更強點,而真命則好比真君中的強者。


    立命打死真君,簡直是笑話


    “我又何理由欺騙泥樓佛首?別說真命,就是地解仙,乃至道祖級大佬,也不是沒有被坑殺的例子。”宗政原輕聲歎息,


    “這也是我等不甘之處,我等修仙之人,花費無數代價,甚至冒著道化之厄,修行數十年上百年,


    結果卻不如那些弱雞強大,當真是滑稽。”


    說到這,他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話題一轉,扯到另一邊,比如淮州治理之上。


    泥樓麵色不變,並未刨根問底,順其自然地接話。


    約摸一炷香之後,目送宗政原身形消失。


    而後者離開後,泥樓卻仍舊立於原地。


    手中佛串揉捏不停。


    運?大界?千機?


    僅憑立命實力,便能發揮堪比真君的戰力?


    甚至於還能對道祖,十仙造成危害?


    宗政原所言,泥樓自然不會全信。


    卻也不會不信。


    準確說,潛意識裏,他寧願相信。


    “千機,千機,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啊。


    泥樓咧開嘴,露出猙獰的牙齒,喃喃自語,轉身走入屋舍。


    他還有兩輪經功沒做,須得抓緊。


    *


    半年後。


    時間流逝,稍不注意,便從人之手指中溜走。


    當然,溜走的同時,卻也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


    這段時日裏,宗內外出人員,終於查探到數座資源島嶼,簡單遏製了資源之危


    同時也順勢打入這近海武林,強行得到承認,不再算是隱門,解決了生源問題。


    而後,休養,發展成為首要任務


    如受傷的野獸,默默舔舐著傷口。


    林末這段時間裏,依舊潛心修行武道,同時遊走於周遭,獵殺海獸,以及懲治一些不法分子,借以強化自身。


    比起在淮州,他有所顧忌。


    在這七海,他顯得更為自在


    上午陪伴妻兒,下午前往哪個海灣殺獸,順勢遇見些許海盜,還能撈些外快,很是充實。這段時間內,赤縣也發生了諸多大事。


    諸如大淮與大周劃三州而自治。


    諸如黑佛教被大淮立為國教。


    諸如大淮頒布千羽界修行法門,鼓勵治下百姓修煉。


    諸如其也新頒布了所謂四等人之說,劃分人等地位,實行管製,引起軒然大波


    隻是再是軒然大波,其實根本沒有造成什麽像樣的影響。


    甚至於,由於大淮的強壓統治,不再有兵役,界域之危,以及頒布武道,仙道修行法門後三州之地更為平靜,比起大周治下,還有繁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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