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濃重的血腥氣並未徹底消散,縈繞在鼻尖令人有些作嘔。


    正值夜深,慘白的月光下,遠處不知從哪飄來的食腐鳥影影綽綽地分散,撲騰著翅膀,發出難聽的嗚咽聲。


    忽然,屋簷上頂端,出現兩道黑影,一人蹲立,一人負手,立於月下。


    下一刻,人影直接縱身一躍,落至地麵,四處打量起猶如鬼蜮的田府。


    此時院中好像已經被清理過了,並未留下什麽完整屍體,隻有藏在角落處的一灘灘暗紅色的血跡,以及打鬥留下的怪異痕跡。


    “都死了?”一人四處檢查了一圈,輕聲說道。


    此時原本整齊的院落屋舍空無一人,精致的花卉林圃雜亂不堪。


    豪奢府邸,一朝雨打風吹,蕭條如是。


    “估計是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這田氏也太不經用了吧。”另一道黑影來到田氏議事堂,語氣也變得煩躁,埋怨道。


    好歹幾百年的大家族,說沒就沒了?一點底蘊都沒有?


    枉他見其提前靠攏聖教,如此見機,心底還高看幾分,結果就這?


    “探子消息傳來了,來人是那林君末,林氏確立少主,教內實戰評估可為乙榜,具備跨境作戰能力,堪比宗門真傳一行,如此情況也正常。”


    為首之人感歎道。


    普世教內部情報堂口曾設立甲乙丙三榜,用以規整各州年輕武夫實力劃分。


    其中甲榜盡皆是各宗道子,抑或聖地聖子等一州妖孽,而乙榜則對應郡府一級天才,丙榜則為再之下。


    按理,像林氏這種縣豪級勢力,能出個上丙榜之人,便是萬幸。


    偏偏這林君末極為不凡,已有不少情報顯示,其雖還未立命,但卻與一位千山宗半步宗師之死有關,更有數次擊殺六腑境武夫戰績。


    不過終究出身低劣,此類加分項不強,上限弱了不少,若是換個望族,抑或大派背景,有長老預測,其甚至有些許幾率入甲榜。


    這等人物,滅一個最強者不過勉強破境的廢物六腑武夫,也能說得過去。


    “行了,一個鄉巴佬家族能出什麽好人物?最大戰績不過與一半步宗師之死有關,誰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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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真以為一個肉身境小輩,能碰著一位半步宗師吧?


    別吹了,教裏情報堂就是群廢物,上次去四通郡時,不也說那趙家嫡子什麽趙無眠是半甲天才嗎?


    號稱天生神脈,道君之姿,結果立命境都不穩的廢物,一掌便被我打下懸崖,沽名釣譽之輩而已。”


    為首之人默然,沒有說話,因為這是事實。


    那趙氏天才,原本是被教裏列入法王候選,畢竟身具神脈,勾連天地,幾乎欽定的大宗師之姿,而神脈覺醒前,於趙氏並不受待見,歸屬感不強,正適合接應入教。


    結果此番前去交涉,卻發現其根基虛浮,氣血虧空,幾近廢柴,而神脈之事更是子虛烏有。


    仔細打探,半月後才得知神脈之事竟是趙氏放出的煙霧彈,真正趙家神脈擁有者是其弟趙應龍,氣得黑影吐血,回教罵了情報堂數日。


    “不管如何,小心對待吧。”


    隨後兩人繼續檢視察看。


    可是自議事堂往後走,兩人臉色越來越怪異。


    “這假山,是從天而降的不成?”


    很快,一人見著正正砸進地麵的大塊假山,看了眼屋頂的大片空洞,緊跟著來到田伯鬆別院,走到池塘中,臉色微變。


    “不是,明顯是由人直接從此,拔山而擲,扔過去的。”


    另一人語氣驚歎。


    幾十萬斤的假山,一扔百米,這等偉力,簡直令人心驚。


    “會不會是那林君末所為?”為首之人推測,“畢竟周遭強手中,無一人有如此力量,而那林君末,恰好情報中有神力這一說。”


    “幾十萬斤,一個肉身境,單純以神力作為說辭,你信嗎?”


    沒有回應。


    良久。


    “把消息傳回去吧,如何決斷並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畢竟或許其運氣好,得到了某種透支潛力的秘技,或許運用了某種公輸家,墨家的奇妙軍械,都有可能。”


    兩人點頭,推測出幾種可能性較大的情況後,也不再多言,腳尖一點,順勢如大鳥起飛,連踩屋簷,幾個騰躍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自來到慶豐城,魚玄機便沒有閑過。


    連山易卦,以四季六氣為指引,講究山出內氣,山連山,再以六甲值符進行吉凶判辯。


    簡單來說,便是以天地氣機為索引,重在山川大嶽,巍峨地龍,最終以甲符測之天地六氣判別陰陽平衡之理。


    因此這段時日,魚玄機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於慶豐各地選址地氣,再以甲符卜告,幾乎都是日出而去,日落而歸,一回到住處,便隻想癱在竹椅上,吹著冷風,不願動彈。


    “後生,怎麽,事情還沒有辦好?咳咳。”孫合從屋內走來,手裏拿著一床有些破舊的布衾,笑著說道。


    他自然知道這段時日魚玄機在做什麽,前段時日他還為魚玄機引了不少路。


    原以為其是在找人,隻是跟著走了兩天,卻見其隻是到處晃晃悠悠,負手站立發神,也不打聽消息,走街串巷,屬實有些奇怪。


    不過奇怪歸奇怪,這位老人活了大半輩子,走南闖北,耳濡目染下,卻也知道,讀書人的事,武夫的事,普通人插手不了,所以也沒有過多詢問。


    魚玄機接過老丈遞來的布衾,感激地拱了拱手,突然笑道:


    “事情差不多了,沒準過不了多久,這城裏的瘟疫也就沒了。”


    孫合也跟著笑了笑,也跟著坐在魚玄機身旁的藤椅上,臉上笑容變為惆悵之色,唏噓道:


    “希望如此吧,這鬼瘟疫,太過惱人了啊,咳咳。”


    他說著,瞧了瞧隻剩呼嘯風聲的四周。


    這飯後時候,周圍鄰裏間,本該聚在一起,一齊看著膝下小孩奔走嬉戲,熱熱鬧鬧聊天侃地,烤火嗑瓜子,可經此一疫,周遭已經清淨了許多了,哪有什麽人聲。


    魚玄機沒有說話。


    近段時日,因為發病率越來越高,就連一些習過武,氣血旺盛的武夫都有感染個例,城中瘟疫排查相應也越來越嚴,稍有跡象便會被逮走隔離。


    而恰至冬末,尋常人不小心受寒,便是咳嗽眼紅,因此有很多人會被誤抓,但被抓之後,結果卻已經注定了。


    亂世用重典,輕輕五個字,落到普通人頭頂,卻重如泰山。


    就在這時,遠處街道上忽然傳來零零散散的腳步聲。


    緊接著,則是綁綁的砸門聲,其間交雜著人聲的喧嘩,以及孩童的哭喊,大人的告饒。


    孫合臉色瞬間一變,瞬間站起:


    “巡查的來了。”


    屋裏,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嬸,以及小孩孫扶也走了出來,一臉凝重。


    孫合眉頭緊皺,伸手朝眾人虛壓了一次,獨自躡手躡腳,快步朝院牆走去,踮起腳望了兩眼。


    兩息後回來,一臉凝重。


    “牛老三家遭了,他家兒媳婦被抓了去!”


    說罷便從地上摸了把雪,夾在胳肢窩裏。


    老嬸與孫扶同樣如是。


    緊接著衝眼前的孫扶,語氣嚴肅,小聲道:


    “扶娃子,你說幾句話,說說今天幹了什麽。”


    孫扶一愣,不明所以,但瞧見自家大伯的神色,還是緊張兮兮地開口:


    “我,我早上起來吃完飯就劈柴,咳咳....”


    啪!


    一巴掌。


    孫扶直接呆住了。


    “誰叫你咳嗽的!”老人目眥欲裂,瞪著眼前的孩童,明明身子佝僂,卻給人極大的壓迫力。


    “繼續說!”


    “我...我劈完柴,就造飯,先淘米,打漿..咳咳...”


    啪!


    又是一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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