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庭院裏,林末手裏端著早晨新泡好的岩茶,站在一株兩人高的針葉青鬆前,任嫋嫋的茶香四溢,緩緩升騰彌漫至空氣中。


    這個品種的青鬆不怕嚴寒,葉似鋼針,再是鵝毛大雪,也壓不垮,反而使其愈加青翠。


    林末心中想著,一隻手輕輕落在其鬆針上。


    紫色的毒勁如霧如煙,縈繞在他的指尖,順延傳遞至青鬆上,使其上麵的翠意越發妖異。


    甚至於溫度都上升了些許,使得其上落雪開始融化,滴答落在地麵上。


    這便是勁力的整合。


    以包容萬千的如來勁為主體,加之地煞玄功的炙熱,萬毒金身,毒仙注的烈毒,以及大威天龍神力典的巨力,整合而成的一種新型意勁。


    這種新型,倒不如說是意勁的疊加。


    單論威力,比單一意勁要可怖太多。


    隻是普通人根本沒這時間,也沒這精力,像林末一般涉獵如此之廣。


    據聞突破宗師,內天地誕生氣機後,所修意勁會得到蛻變。


    這種‘變’,更多是基於質,而非量上。


    事實上,林末如今也已經感受到,自身意勁開始出現一些奇妙的變化。


    如果說起初,憑借自身的遠超常人的氣血,以及青龍血脈,功法特殊加成,一份意勁足以抵擋尋常同境武夫的十份,


    那麽如今,勁力開始‘變’後,已經能抵擋十二份,十三份。


    宗師三關,每一關都是一次意勁的提純升華,最終蘊養出強悍的神意,再進行神意與外界天地合發,神氣合為一體。


    達到所謂的自在天境,也就是大宗師。


    那等層次,已經算武道高山中極高之地,為尋常武夫的最終夢想。


    即使是自己,想要將這種人物打死,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想到這,林末不由有些失神,手裏端著茶盞,輕口細抿著,任由有些冷的茶水沁入齒間。


    “大人。”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勁裝的漢子走來,躬身道。


    “事情解決了?”林末隨口道。


    “是。”


    林末點點頭,看著不再有熱氣上浮的茶水,沉吟一二。


    最終全部倒在青鬆下。


    將空的茶盞拋給一旁的下人。


    沒有價值,對自己無用之物,再是珍貴,也不如丟棄。


    他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朝屋內走去。


    ..........


    不多時。


    議事堂內。


    林末大馬金刀地坐在首位,背後的虎嘯山林圖栩栩如生。


    他手指輕叩黃梨木製的座椅扶手,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老頭子看什麽?先前那麽硬氣,如今慫了?”


    一旁的徐歸踢了踢跪倒在地上的程老爺子,嘲笑道。


    身中劇毒,手腳並用特製鎖鏈拷上的老人,完全動彈不得,被踢了一腳,也一言不發,隻是一直看著林末。


    其身後的大房一脈嫡係倒也是孝順,見此分分怒目而視,隻不過這樣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毆打。


    林末與程老爺子對視了一眼,神情依舊漫不經心,他也確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你說人啊,敬酒不吃,為什麽要吃罰酒?”


    程老爺子原名程登雲,年少成名,中年宗師,接任家主之位,隨後兒孫滿堂,家族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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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遭縣城中,也是頗具大名氣的人物。


    此時慘然一笑。


    “成王敗寇,走差了就是走差了,老夫認栽,哪有什麽為什麽?”


    他抬頭深深看了首座之人的林末:


    “事已至此,林少族長不妨直言,此事要如何做才能揭過?”


    “其實我對於程家最開始是心懷感激的,畢竟危難之際,隻有你們出手相助。”林末微微正色,眼裏出現追憶。


    實際上,若不是在淮平被雜事困擾,他早便登門拜訪了,這也是他沒有立即下狠手的原因。


    “可惜,總是造化弄人,福與禍看似分列兩端,但終究不過一念之間。”他輕輕歎息。“如今我也不知道怎麽做,還是老爺子自己說說好罷,看是否能令我滿意。”


    “如若..如若不滿意,你待如何?”


    程登雲澀聲道。


    林末隨口道:,


    “程家族滅,雞犬不留。”


    程登雲臉色瞬間難看,看著漫不經心的林末,不知為何,心中一種忌憚之感由內而外上升於心。


    他覺得,以對方派人來的做派,此話絕不似作偽!


    而以宗師三關高手為手下,又心思慎密,慣使劇毒,做事毫無下限,心狠手辣到極點,再加上如此年紀,如此實力.....


    程登雲閉上眼睛:


    “程家會登報發告,宣布廢除天雄家主之位,以及靈娣的小姐身份,其這房所有人,貶為支脈,


    明日會送一份賠禮名單,以作補償,


    至於廢武功,如若不嫌棄,可將其送到貴族,當個打手,當然,不喜廢除便廢除罷。”


    林末這次微微正色,看著下方的老人。


    “不愧是當年闖下一步登雲的程老太爺,確實夠果決。”他稱讚道。


    “也罷,事情就到此為之吧。”


    林末瞥了眼議事堂之外,緩聲說道。


    說罷便起身,朝議事堂外走去。


    如今事已至此,程家一事便算已成定局,可以告一段落,交由他人處理。


    隻是就在他起身之時,程登雲忽地睜開眼,眼中有著殘留的不甘心。


    他抬頭看著林末,目光再沒有動搖:


    “能告訴我,你...是如何與藍玉與周白山...搭上關係的麽?....”


    “關係?哪有什麽關係?”


    林末身子頓了頓,有些覺得莫名其妙。


    “你還不明白嗎?他們不出現,隻是因為....”


    他笑了笑,緩步繼續往外走去,擦身而過。


    “他們也怕啊...”


    嘲弄的聲音十分之輕,卻讓跪倒在地的老人神情一窒。


    ..


    “君末....”屋外,林遠橋一臉複雜地上前,不露痕跡地看了眼屋裏正在被人解毒的程家一行人。


    之前的談話,他聽了個大概,自然明白為何他這位侄子最後會鬆口。


    “此事到此為止,程天雄那一脈,便看遠橋叔你怎麽做了。”林末隨意道。


    當時因家族勢力懸殊,導致兩人關係淡漠,他想看看如今兩極反轉,又會不會出現有趣之事。


    言罷繼續道。


    “另外飛陽城事務還是盡快處理,隨後回大延山。”


    “好。”林遠橋現在還沉浸於兄弟性命得保的喜悅中,連連點頭。


    林末見此也沒說什麽,轉身離開。


    第二日。


    無論是程家,還是林氏動作都很迅速。


    一應賠罪清單率先給出,物資很是之多,多到林末都不由多看了幾眼。


    無疑當時他最後的一句話嚇住了程登雲,才使得其大出血。


    隨後程天雄也帶著程家一批高手,情緒低落地來到林府。


    林遠橋終究心善了些。


    不過林末自然無所謂,一群最強不過宗師的垃圾武人,若是聽話點,為大延山基建發光發熱也就罷了,要是有壞心思,殺了便是。


    當然,以防萬一,林末還是下了些隱秘的毒藥。


    這種藥物平日不會有什麽外顯,也不會負麵效果,甚至沒有所謂的解藥,但隨著中毒越深,一旦接觸林末研製的毒引,便會直接引起劇毒積蓄爆發。


    算是個很好的反製手段,即使立命高手,也能被手持毒引的普通人幹掉。


    隨後到了下午,林氏於飛陽城的一應事務便算處理完了。


    一大批長長的車隊,慢悠悠地駛出飛陽城,進入官道後,速度越來越快。


    沒過多久,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飛陽城頂,藍玉與周白山臉色蒼白地並肩而立,看著車隊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個黑點,再消失不見。


    兩人沉默著,氣息很是不穩。


    以兩人的身份地位,上好療傷藥其實根本不缺,但無奈林末心太黑,下手太重,因此即使到現在,他們的傷勢也不過恢複了十之一二不到。


    “終於走了。”周白山輕聲歎息,看著一旁之人。


    “是啊,原以為昨日你受不得激,還會出麵,倒是讓我白擔心了。”藍玉搖頭。


    周白山此人最好麵子,他兒子周文極名聲為何如此之大,也有這一因素存在。


    “我又不傻,大是大非前,自然該看得清,門一閉,窗一關,呼呼大睡就是,反正也要走了,城中眾人誹謗讚譽,於我何加焉?”周白山輕聲歎道。


    “此人天賦驚人,年紀輕輕便實力..如此駭人,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若不死,必然是一代梟雄,能保住命,便算極好了。”


    藍玉倒是看得很開,沒有什麽不甘心的,隻是有些悵然。


    說到這,身旁的周白山也無奈地點頭。


    “生子當如這林君末,若是文極能像其一般,老夫便什麽也不愁了。”


    他好似陷入暢想,煞有其事地說道。


    “嗬,真若如此,怕是老周你一家子都不會安生吧。”哪料藍玉搖頭笑道,


    “此子太過目中無人,一副視天下武夫如無物的性子,太過傲慢,也太過遭人恨,一路災劫必不會少,與之親近,很可能福享不了什麽,反倒吃不少禍,落個家破人亡。”


    他想起林末當日所言,什麽‘周太祖能做得,我為何做不得?’這樣的話語,


    搖頭難以想象,若其是自己兒子,他將會有多擔驚受怕。


    “若為太平盛世,或能為國之棟梁,隻可惜這紛亂末年,隻怕必是強人梟雄。”


    他給出判斷評價。


    周白山聽懂了藍玉的意思,木著臉不再說話,接那話茬子。


    因為他明白,藍玉說的是對的。


    隻是...大丈夫生不食五鼎,若真能做到亂世之中,為大寇大雄,受萬萬人拜作蒼天之上,


    即使真最終不得好死,難道...不值嗎?...


    酷愛人前顯聖的他,心裏默默給出的答案,是否。


    .......


    南明城向北。


    渡過泰淮江。


    淮州北部多山,山多蒼茫,天氣大變,溫度也越發之低,高聳的青山之巔也多了一截白頂。


    其中一座酷似飛蛇的高山之巔,竟有一宮殿。


    呼呼風嘯聲嗚咽,淒淒厲厲。


    隻是宮殿之中,卻不冷冷清清。


    宮殿中庭院處,有貌美舞女身著紗衣,在雪中起舞,有瞎眼琴師,黑布蒙眼,撥動琴弦。


    玉天衡坐在椅子上,身旁則有個麵白無須,一身讀書人打扮的高大男子。


    “於三日前,有泰州暗子報,大淮建祭天之台,目前已立三層,據計,月後便可完工,諸州聯軍已開始整軍待發,淮州這邊名單也快下來了。”


    讀書人打扮的高大男子沉聲說道。


    抬起頭,正是尹盛時。


    “嗬,想不到淮無期這小子,一直隱忍隱忍,跟個受氣包一樣,膽子倒是大了不少,可惜太蠢了。”


    玉天衡伸了個懶腰,搖頭歎氣。


    無論此事成與否,淮無期必死,不是蠢是什麽?


    “征調名單多扔些與我等不對付的人進去,也好讓他們為我赤縣流點血,立點功。”他隨口道。


    “是。”


    “淮平漕幫那邊怎麽樣?”玉天衡再問。


    “淮平城中,淮流幫已拉攏三分之一,可進行大致決策左右,再多恐受周鶴刁難,故動作放緩,


    至於那青龍會龍首情報,還在調查中,懷疑有不止一股勢力試圖遮掩。”尹盛時輕聲道。


    “還沒查到?我不信有那麽多憑空冒出來的高手!


    哪方勢力給的阻力,給我也查查,我可要看看淮州之中,有誰敢與我作對。”


    玉天衡眉頭微皺,聲音不由大了幾分,嚇得跳舞的舞女都停下了動作。


    “暇點那邊呢?”


    尹盛時遲疑了片刻,輕歎一口濁氣,看了眼身後的角落,


    “暇點一事,當日所有人皆被解決,唯有一人幸存,此人為靈台山清涼寺林末力保,疑有大宗師實力...”


    “清涼寺?什麽時候靈台宗清涼寺後繼有人了?”玉天衡眉頭皺得愈發厲害,


    “這個林末也很耳熟,哪裏的人物?”


    “據傳是個天才,年前還於淮平靈犀別院練武,一路入宗考核第一,進靈台宗,於靈台金頂大雄寶殿受那位點化,入主清涼寺....”


    話沒說完,立即被打斷。


    “等等!你說年前靈犀別院修行?”玉天衡站起身子,兩眼微眯,看向身旁的尹盛時:


    “對...”


    話沒說完,再次被打斷。


    “青龍王,清涼寺主,一年時間,淮平出了兩個大宗師?真當雞下蛋?”玉天衡臉上出現一抹譏諷的笑容:


    “尹先生,真一和尚,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靈台宗的清涼寺主,就是那位...青龍會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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