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依舊深沉,烏雲散去了不少。


    仔細看,南方天空的那抹紅色也消失不見。


    火終於滅了。


    隻是空氣裏依舊殘留有一股刺鼻的炭味。


    “這次大火燒得時機很好,若無意外,南邊或許將有動靜了。”


    普凡摟著林末,手輕撫著林末肩膀,看向南方的天空, 咳嗽了兩聲,輕聲歎息。


    “再加上這突然出現,純度極高的千羽界妖道,興許泰淮江上也將不平靜了。”


    一旁的林末有點愕然,也有點不解,更多則是擔憂。


    連那劍眉都微微蹙起。好似有些害怕。


    “普凡軍……普凡師兄, 什麽叫將有動靜, 將不平靜?而且這純度極高是什麽意思?”林末聲音隱隱高了幾個調子。


    “這……還請普凡師兄替我解惑!”他死死地看向普凡。


    普凡見此輕聲歎息, 右手輕輕拍了拍林末的背,像是在安慰。


    他早已看明白了。


    林末此人是天才,天資程度甚至在爛柯寺也能算一等之姿。


    到了真君層次,依舊能實現跨界征伐,越境挑戰。這等戰力,足以讓無數人瞠目結舌。


    畢竟武道越至最後,逆勢伐上便是越難。


    因為到這個境界,沒有一人是溷子,都是實打實上來的天才之輩。


    而正因為如此,才能說明林末天賦的強悍。


    可天賦是天賦,並不代表人情世故,也不代表閱曆多寡。


    對於林末,其年紀太輕,所以有時會意氣用事,遇見真正大事,也會手足無措, 這都正常,他普凡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


    因此可以理解。


    “任何事情都是有預兆的,如這突如其來的大火, 一舉將四通貨棧燒了個精光,如此大的城池,雖不至於徹底停擺,但必然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此刻黑佛教那群人,若是一舉發動攻勢,必然能行事半功倍之效。”普凡語氣十分肯定,


    “如若再有千羽界,大淮那邊在泰淮江之上順時興風作浪,起牽製之勢,我等將更難。”


    他說罷頓了頓,看著前方街道上一個個巨大的坑洞,


    “至於純度,其類似於我赤縣的天才評定,在千羽界之中,最強者自然是那高高在上的十仙,之下, 便是其子嗣弟子, 關係越親密,實力則越強,


    據聞即使是部分未有宗門勢力的十仙,其親子也強大得可怖,境界壁壘在其身上根本不複存在。”


    說到後麵,普凡看著眉頭緊皺的林末,笑了笑,寬慰道:


    “當然,這也是據聞,在我等看來,弟子也就罷了,親子怎可能都個個強悍?即使是我們這邊過了幾次大劫,甚至是大聖,也不敢保證自家子嗣個個強大,嗬嗬。”


    “……”林末無言,沒想到自己真套出了些常人難以知曉的隱秘傳聞。


    也沒想到,在普凡看來,自己那專門用千羽界真靈九變組合而來的分身,竟然成了什麽純度極高的千羽界妖道。


    是的。任誰也想不到,就是方才那個凶威滔天,隻因為別人多看他一眼,他便要殺人的妖道紅蓮,就是林末的分身。


    準確說,也不叫分身,畢竟兩者皆是他。


    憑借聖魔元胎的特點,兩者功力本身便能遠距離傳輸,意識也能兩處轉移,說都是自己,也沒什麽不妥。


    也正是因為如此,共同出場的證明,加上截然不同的傳承道路,可以完全將兩者區分。


    至於為何救普凡,順手罷了。


    將其當個工具人。


    若是聽話的話,其能再為他洗一層嫌疑,若是不聽話,再找個時間解決了就是。


    令林末欣喜的是,這普凡有點聽話得讓人不敢相信。


    沒過多久,周過與遲重鈡等等朝廷大佬也來了。


    幾人過來,看著普凡與林末兩人相持而立,很是驚訝。


    但似乎很明白普凡的性子,來到之後,隻是靜靜地立在那,看著兩人,一言不發。


    “大火以及受傷的百姓處理得怎麽樣了?”


    普凡將摟在林末肩上的手收回,臉上笑容隱退,恢複了平日的平靜從容,出聲問道。


    他並沒有問幾人為何方才沒有及時趕到。


    一看就打不過,誰又願意過來送人頭?


    倒不如默契地將此事揭過。


    周過會意,看了眼普凡與林末,緩聲道:“火勢已在半炷香前被控製,另死傷的百姓已有軍士及時送至藥館照顧處理。”


    他頓了頓,


    “期間有奸人作奸犯科,意圖引起騷亂,趁火打劫,已由銀軍四處巡視處理,同樣及時控製局勢,未引起變亂。”


    “亂世刑重典,這等時候,還想著亂搞,便直接殺了,不用管其身份地位,實力境界,火災善後工作,也需要及時拿出相應方桉,


    同時再向南邊放一輪探子,並立即將此間情報向上匯報。”


    普凡此時臉色平靜,語氣沉穩,手中黑白念珠不時轉動,與方才態度和善的樣子,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很快便簡單理出了個方桉。


    一旁的遲重鈡低眉垂首,站在一邊,卻是一言不發。


    他看似是四通城叁把手,但比起周過與普凡,卻是差了太多。


    原因很簡單,看似是叁把手,隻差一級,但這一級,大宗師與真君之差,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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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點,他早已習慣。


    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林末竟然無事?


    他知曉王清榮得罪對方後,曾擔憂過,看見王清榮被打了個半死後,也憤怒過,但憤怒之後也釋然了。


    一切都因為真君真君,這個真字。


    其實在他選擇這個時間閉關,坐看王清榮被擼了下去,就是已經屈服的表現。


    而在南城區貨棧突然大火候,他心中又不可避免生出一股別樣的想法。


    此次失火,由黑佛教所為,損失又極為慘重,最後必然要找人背鍋。


    黑佛教之人找不到,那便隻有找與其有關聯之人。


    林末則恰巧符合各種懷疑。


    再加上背景雄厚,最適合背鍋,可想而知必然要遭劫,誰不知道普凡此人鐵麵無私,誰麵子也不給。


    隻是此時……


    他略微抬頭,看了眼林末。


    鐵麵無私的普凡與那林末,兩人站得極近,距離甚至於小於了一米二這個安全距離。近乎並肩而立。


    這說明什麽?


    說明兩人關係好到一定層次。


    普凡氣勢洶洶地找上門去,結果兩人變成了好友?


    再看看此時林末。


    其同樣垂著首,聽見這次損失慘重後,神色沉重,還有著一股唏噓之意,偶爾聽見普凡說話,還不時點頭。


    似乎在認可其對策。


    普凡偶爾看見後,甚至還少見地也笑著回應。


    一切得一切,都說明兩人關係斐然。


    不乏政治嗅覺的遲重鈡心中念頭轉過,最終隻得心裏深深歎息,將頭低得更低。


    遠處林末似乎瞧見了什麽,再次輕輕點頭,隨後看向遠處的夜空,目光深邃。


    *


    *


    “你在看什麽?”


    四通城往南。


    通南河上,一尾小船之上。


    順流而下的小船,在偶有暗渦的河麵,依舊平平穩穩。


    說是小船,這艘小船並不小,船上客人不少。行船的是個老翁加幾個手腳靈活的徒弟,當然,其旁還有個黑佛教信徒。


    如今四通郡南部已盡皆陷落,但黑佛教除卻在攻城時大行殺伐外,其餘地界,隻是派教徒維持相應秩序。


    甚至連交通都未管製,足以見其信心之強。與嚴陣以待的四通城,大周一比,完全是截然不同。


    當然,雖未進行管製,但依舊張貼有海捕文書,對於朝廷之人,以及一些境內的反動宗門人物,進行懸賞逮捕。


    幾乎像是另一類朝廷。隻不過宗教至上。


    此時紅蓮,或者說林末,穿著一身白色長衫,狂亂的紅色頭發上束,以玉冠上束,神色從容,就像個讀書人。


    當然,這是忽略了那狂野的發色。


    “呃……大人,我在看四通城……”司淨餘光看了眼身旁之人,連忙低下頭,收回目光。


    從那夜四通城大火到現在,已經過了叁日了。


    當夜這紅蓮離去時,順道也把他帶走了,算是救了他一條命。


    事後,他很想離去,但又摸不準身旁之人的心思,所以至今未敢有動靜。


    畢竟身旁的凶人,光是因為普凡多看了其一眼,便將其連同那林末一起差點打死,他可不敢賭黑佛教這一身皮,能保住自身性命。


    “四通城有什麽可看的?莫非你不想離開那?”林末平靜地說道。


    “這……大人別打趣我了,若不是大人,興許司淨都不在這了。”司淨一聽,心裏瞬間一個咯噔跳,生怕對方來一句,


    ‘既然你不想離開那,那就永遠留在這吧。’


    當即臉色一變,擠出一抹笑容,輕聲道。


    “你不用害怕,我是一個喜歡安靜,崇尚安定之人,來到這邊,隻是想多看看,因此想找個人帶帶路,那人死了,看你順眼,讓你來而已。”林末平靜道。


    “當然,若你不願,我不會強求。”


    “大人多慮了,能為大人效勞,是在下的榮幸。”司淨見林末語氣越平和,心中越是害怕,連忙低聲道。


    更印證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收斂心神,不再一言。


    林末此時也不說話,看著遠處。


    江麵上,船隻不多,卻也不少。


    運輸業竟然還頗為繁華。


    再加上這通南河兩岸的青山綠水,比起四通群平和之地,這‘敵占區’竟然與之別無不同。


    見此,林末心中越發凝重。


    如同平靜水波下的激流一般,越是平和,越是說明了黑佛教對於這片地域的掌控力。


    這一點很不妙。


    代表著此處的百姓,甚至於已經習慣了黑佛教的治理?


    想到這,林末眉頭不由略微皺起。


    “此處地域,與我想象得有些不同。”


    他不由輕聲歎息,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是話術,說來說去,真實信息一點沒漏,卻能讓人很容易接下話茬。


    果然,一切沒有令林末失望。


    “說實話,其與我等想象得也不同。”


    就在這時,旁邊,同樣在倚欄遠望江景的一人走了過來。


    其不止是一人,而是叁人。


    二男一女。


    說話者為一強壯的猛漢,裹著一身勁裝,極大的耳垂掛著金色的蛇狀耳環,麵色紅潤,一副豪爽氣派。


    另一男子則是書生打扮,腰別一劍,麵白如玉,五官一般,但有著一股難言的自信,在幹淨的穿著下,顯得氣質頗為不凡。


    實際上,這番亂世,像什麽書生,老人,小孩,甚至女人之類的弱勢角色,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畢竟兵荒馬亂,悍匪橫行的如今,能衣著幹淨,得體行走的人,身上沒點底牌是不可能的。


    最後的女子則身著青色蓮裙,發梳兩髻,以綠帶鈴鐺纏繞,五官精致,看年齡卻是不大。


    一來便東瞧西看,一副萌新打扮,敢出來行走,也看得出家世不凡。


    猛漢看著林末,接著上一句:


    “在未至這四通郡之後,常聽聞黑佛教如何如何屠城,如何如何作京冠,但沒想到的是,來到此處,一切卻治理得如此之好,


    別的不說,單是廢除各類雜稅,重新分配田畝,再加上公開傳授武道,組建黑佛學班,便足以說明其雄心,說明其與一般邪教的不同,


    這是真正想改朝換代啊!”


    “廢除各類雜稅,重新分配田畝,再加上公開傳授武道,這又何不同?據我所知,大周近來不同樣如此嗎?”


    林末兩眼微眯,下意識說道。


    他對於黑佛教印象並不好。


    無論是淮平城的寶光寺,肉山,還是往後殺之不絕的找茬,都說明其不是什麽好貨色。


    畢竟大肆使用什麽種子,奪人性命,以及煉製白雲衛等等手段,可談不上正麵。


    不過這猛漢,好似被黑佛教洗腦了,方才見林末生出感慨,以為是同道中人,因此找上門來。


    “我知曉閣下所言,確實,大周此前整了不少措施,諸如什麽靈田再造,布武令等等,本意是好,但你可知真正落實,又落實到何處?”


    猛漢問道。


    還未等林末回答,便自顧自回答,伸出了食指,隨後朝上指。


    “嗬嗬,全數落實到上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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