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益城,益向城區。


    蜀侯府。


    蜀侯向啟聖輕輕將手中的大戟杵地。


    常人大腿粗的黑戟,把身有類似手環的凹陷,以供把持。


    造型頗為奇異。


    幾十年了。


    他已經幾十年沒有這般毫無遮掩地這樣耍動這大戟。


    大周自周太祖定鼎赤縣九州後,便立下州郡縣鎮四製,軍政一體節度使,總攬一州要務,皇權直屬。


    然後一切自四百年前天傾一戰後局勢改變。


    大周皇族一戰中勢力銳減,遂不得不施行推恩令,招各大節度使回京,後廢除節度使一職,改設州牧,軍主。


    各州州牧主理政事,周勝軍軍主掌管軍務。


    隨後又分封蔭庇宗室子弟,列土為王,代宗室牧守疆土。


    原以為州牧官員不得本地本州任職,周勝軍軍主出自皇族宗室,加上王侯同樣對調蕃地,能夠互相製衡,製約。


    隻是沒想到陽潮複蘇後,雖天災不斷,獸潮橫行,但因元氣更為充沛的原故,大聖之下武夫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幾欲複現赤縣上古之光景。


    望京中央雖依舊強盛,但對於地方州地,尤其是一些巨州,富州,卻也沒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也使得朝廷態度變得捉摸不定。


    這一點,有的人看明白了,有的人卻沒看明白。


    前者是他,後者則是那泰州的淮侯……


    而比起後者,作為坐鎮益州的蜀侯府,地位更加微妙。


    因為益州與泰州相比,無論是疆域還是武道繁榮程度,都不是一個等級。


    事實上,若不是州牧陳天夕不知為何發渾,親率大軍圍困爛陀郡,與爛陀山下親兵演武,形成佛朝對立之勢,以至於朝廷派人下巡,向啟聖或許依舊是那個整日勾欄青樓做客,半年納妾生子,飲酒尋歡,高呼「益州樂,不思蜀,的富貴王爺。


    但如今,時過境遷,如今他背靠朝廷,節製佛朝兩方勢力,一番連哄帶打,不僅收管州內三道中一道政權,更拉攏掌控益州周勝軍六支銀軍之三,已經算是大權在握,即使是在這亂世中,放眼九州,也有一席之地。


    隻是讓人惋惜的是,益州形勢特殊,他費盡心力,能做到的,也隻能到這一步了。


    除非……


    「蜀侯殿下!」周嘯覺一身玄衣,猿背蜂腰,肩部掛有紅絲絲巾,邁步走進院落。


    作為三州巡撫的他,主巡益,蜀,炎三州,此時在益州地位十分超然。


    也正是如此,在佛朝之爭暫時平息後,他所住府邸,幾乎三日一小宴,七日一大席,益州但凡有身份,有地位之人,都上門拜訪,或請函邀約。


    可以說是往來無白丁,談笑為真君。


    少有閑暇。


    「不知嘯覺兄有何指示?」向啟聖微微一笑,態度十分溫和,毫無近來,隱為益州權勢第一人的做派。


    氣度使人如沐春風。


    「九渡戰場那邊再次經過閱兵檢驗,一切正常,隻是戰局依舊焦灼,以防萬一,新一輪征調政令已在擬訂,同時海族那邊,已經通知過去了。」


    周嘯覺輕聲道。


    「至於重北平原,第一輪秋收正常進行,隻是太阿山脈那邊……」


    「附骨之疽罷了。」


    向啟聖搖頭,手一翻,杵地的黑戟舞了個黑風,負在身後,「太阿山脈周遭該撤離撤離,做好安頓遷移工作,同時派遣高手進山斬殺獸王即可,這些畜牲,若不是顧忌山中的那幾頭老貨,早該殺絕了,如今倒是因為重北平原昔日之禍,近來才鬧騰不休…。」,


    「對


    了,嘯覺兄,這段時日,對於此前的陸上海祭之事,探詢得如何了?異化令下可有線索?」


    他略有期待地看著眼前之人。


    「暫時還沒有。」周嘯覺平靜道。「


    不過異化令確實不差,異化武道雖優勢頗大,但副作用依舊顯然,說是左道魔功也不為過,


    近來民間關於異化武夫道化入魔之類的事少有了。」


    「這樣……也好,此舉也是堵不如疏,據聞異化武道由真君破大聖,更易成就,無論是一味放縱,還是一味禁止,都不是好事。」向啟聖略有失望,但很快便笑道。


    周嘯覺見那由期待到失望的情緒的變化,終究沒把隱有線索指向,州牧陳天夕數次疑與新法之人秘密接觸的事說出。


    「益州之事,重者有三,一為九渡戰場,二為海族之交,三為異化武道,三者關係,若能厘清,則大勢安矣。」


    他沉聲道。


    「確實,三件事,無非益州內憂外患,若能解決,自然一切安穩。」向啟聖笑了笑。


    「隻是益州事大,在下難免當局者迷,終究有賴朝廷皇兄指示,才可維穩,維勝。」


    「蜀侯殿下過譽了,臨行前,陛下親言益州之事,由蜀侯做主,可無慮。」周嘯覺回道。


    「哈哈哈,嘯覺兄當真妙人。」


    向啟聖一把將前者摟住,輕撫其背。


    兩人又輕聲交流著近日之事,不時給出意見,彼此商議決斷。


    大半個時辰後,下人提醒用膳,周嘯覺以早有邀約為由,告辭離開。


    其走出府邸後,獨留向啟聖一人坐於演武場。


    此時夕陽西墜,溫和的餘暉落下,但他麵色卻陰沉漠然,沒有此前的一絲笑容。


    「有我們的助力,他應當查到了一些線索,但是沒說……」


    一個細碎的聲音說道。


    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一老者其頭發花白,但皮膚不顯老,反而如十六七歲孩童般,很是紅潤。


    花白的發絲梳成三個小揪,以三朵紅色小花束縛,看著很是不著調。


    此人正是蜀侯府的天字號客卿,大師傅,常人不得其名。


    然而在三十年前,江湖上卻盡是其名聲。


    名為袁釋空,人送外號紅花金剛。


    「另外,無論是政事方麵,那位黃太師之徒,黃無極有意無意對我等阻礙,而那英武侯的小侯爺,則主令軍事,獨掌一軍,在陳天夕閉門這段時日,主持了肅風一事,同樣對我等下一步有所影響。」


    「這是正常之事,周嘯覺等人下來,是為了維穩,同時削弱陳天夕的勢,後者兼任州牧,軍主,風頭太盛了,如若對我等不管不顧,益州從姓陳變成姓向,又有何區別?」向啟聖平靜道。


    「侯爺,我們謀劃了這麽久,此次機會若是不抓住,怕是往後再是少有……」袁釋空忍不住道。


    「我知道。」話沒說完,被打斷,向啟聖依舊平靜。


    「那我們現在?」袁釋空撓了撓自己花白的頭發,問詢道。


    向啟聖理解對方的心思,作為蜀侯,無論是實力,地位,都是當世頂尖。


    他的身後,麾下,匯聚了太多太多的高手,圖的很簡單,便是名與利。


    此前有爛陀寺,州牧陳天夕相壓,如今局勢逆轉,看到希望,自然拚命推著他往前站。


    這是大勢所趨。


    所以……


    「順著我們調查好的,繼續往下摸索,等到一切浮出水麵,即使周嘯覺想要維穩也做不到。」


    等到那時,那道懸而未發,被眾人遺忘的金牌,才是真正起作用的時候。


    *


    *


    太阿山脈,核心區。


    滿浪山。


    龐大的山體,巍巍成梭形,卻不是坐落於大地,而是懸於半空。


    下方,一條近似成洋的,青綠色的大江流淌而過。


    山體則穩當懸浮於其上。


    這是隻有太阿山脈才能出現的奇景。


    作為最為靠近界域萬骨林的群山,最受陽潮影響,有諸多奇異之處,蘊含種種難言機緣。


    傳聞有人甚至於山中看見過位於天材卷排名前十的神物,一時引得世人探尋。


    然而除卻神藥靈物外,這太阿山脈深處,更多的則是數不盡的恐怖山獸異獸。


    此時這座滿浪山上,原本該有的獸吼獸鳴卻是不見,隻有一團團血影於地中閃過。


    山中一座高台,則有著一名身著豹紋褲,***上半身的強壯漢子。


    其肌肉極為發達,隻是上半身於下半身很是不協調,前者體型足為後者近五倍。


    「你確定是屠方讓我協助你們?不是隻讓我來搬山嗎?


    那邊都沒動,現在就搞事,真不知道那家夥是怎麽想的!」


    漢子神色頗為不解,看著山下那滾滾東流的大江,一揚頭,頓時背部肌肉隆起,十數道肉柱生長而出,直直插入身下山體。


    很快,他臉上露出享受的神情,甚至於愉悅得發出咱吟。


    黑山一脈,主為與森之道脈,但他是特殊,兼修山之道脈。


    雙脈疊修,洞冥三步圓滿,實力更是冠絕同境。


    若是容他搬運群山疊勢,就是洞冥四步當麵,他也能保全自身,逃離不死!


    隻待再邁出一步,便能蛻解成仙,成就仙位,位列道祖,便能真正做到俯瞰芸芸眾生,腳踏那些化外沙界,真正得享眾生供奉。


    不過這一步,說來輕巧,卻是極為不易。


    正常而言,即使真靈不滅,不為天地大道道化,也要轉世投胎數十次,才能匯聚齊所需氣運,可謂千難萬難。


    因此像如今進入一方大千世界,攫取氣運,自然是最優選擇。


    更何況,根據當今形勢,界爭即將結束,雙天交匯之期即將到來,他自然主動請纓,下界而來。


    在淮州陸沉中,他便已經出過大力,鎮壓一方,證明過自己。


    如今來到益州,便是重用的體現。


    「你們兩個小家夥,確定是屠方讓老象我出手的?」象王舒服地癱坐在石台上,眯起眼,懶洋洋說道。


    他背後的肉管與大地連接,不斷蠕動,就好像在吮吸一般。


    「此事必然為真,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敢蒙騙象王大人。」


    黑玉聖上前一步,擋住有些彷徨無措的二哥赤玉,恭敬說道。


    「嗬嗬,諒你們也不敢,不過你們要想好,要是真騙了老象我,又被老象我發現,你們兩個,可就要遭老罪了……


    你說是不是啊?小家夥?」


    話音落下的瞬間,漢子脖子瞬間拉長,粗獷的臉龐直接湊到黑玉聖麵前,大笑道。


    外人看來,粗長的脖子猶如蟒蛇,形,很是怪異可怖。


    「此前原定萬益那邊早該動上一動,隻是不知是何緣由,使得謀劃許久之事,就此沉寂,


    屠方大人便私下言在其他地方打開缺口,在下……句句屬實!」


    黑玉聖低下頭,低聲道。


    「哦,私下說的。」象王若有所思。


    下一刻,脖子瞬間縮回。


    「既然是私下說的,你們想搞就自己搞,別來煩我!老象還要評鑒下這


    方化外大州的美山嬌峰,沒時間陪你們瞎鬧!」漢子不耐道。


    「我兄弟二人職責為培育血肉古樹,孕育血獸,如今已基本度過幼生期,隻是此物當用在日後與千羽樹結合,撐起天穹……此時若是使用,卻唯恐出現狀況……真正耽誤大事!」黑玉聖輕聲歎息,不安道。


    「這麽快就進入成長期了?」象王微微一愣,淮州那邊他負責的,過了那麽久,都還半差不差,這邊慢了這麽多,居然快一個階段了。


    黑玉聖不說話,隻是手一托,掌心中為一方包子大小的血卵。


    其如有生命般,在鼓動。


    象王麵色稍霧,好看了不少,直起身,「既然已經快到成長期了,那麽有我沒我,都一樣,應該都不是問題,畢竟血獸匯聚,除卻真正高手,根本阻攔不得。」


    「正常而言,確實是如此,但這山脈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不少高手,其中有幾個奇怪新法武夫,層次,程度還不低,曾於我等手中逃脫。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黑玉聖坦言道。


    此番大事,純粹是他自己主張,沒出意外也罷了,如若出事,他是擔待不起的,但要是象王加入其中,那就不一樣了。


    屆時,他換個說辭,親自去屠方那邊說道,左右逢源,必然圓滿無缺。


    他也能以此大功,提前助他兄長複活。


    「有新法?」象王一愣,「這有什麽奇怪的?」


    「其人隱有長生一脈的氣息。」黑玉聖低聲道。


    「長生一脈?那確實有些奇怪,正常其應該在淮州,玉州,這可不是他們計劃的傳道地!」象王心中微動。


    此界新法武夫,對於他們,幾乎是完美的打手。


    不過那是同脈的情況。


    「你與我仔細說道說道。」


    他頓時來了興趣。


    黑玉聖心中一喜,全然沒想到此前釣魚,無意遇到的一人,會有這般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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