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和林川兩人隻能背著行囊來到客棧櫃台,一路上林川反複叮囑齊舟隻能要最差的房間了,賀齊舟看著櫃台後不冷不熱的掌櫃,心中一陣發麻,低聲問道:“掌櫃的,請問這裏一般點的客房還有沒有,比如說’洪’字房?”


    看著掌櫃緩緩搖頭,賀齊舟又試探地問道:“那麽’宙’字房呢?”隨著‘宇’‘黃’‘玄’等一個個字隻是換來一次次地搖頭,掌櫃身邊的小二更是一臉嫌棄。


    那掌櫃也被賀齊舟氣樂了,笑道:“這位少爺,本店叫丹桂居,是江陵府第一等的客棧,隻有四種房間,‘地’字房一天二兩,‘天’字房一天三兩,‘桂’字房一天五兩,還有兩套‘丹’字房一天十兩紋銀,客官您要哪一種?”


    林川走上前去,誠懇說道:“掌櫃的,我們有個朋友住在這裏,所以也想住這間客棧,隻是身邊盤纏不多,還有很長的路要趕,想盡量省著點,您看還有沒有便宜點的客房,我們隻要睡一晚就成。不行的話就隻能另找別家了。”


    剛想要打發他們走人的掌櫃聽後想了想說道:“有倒是還有一間,在最西南角上,臨著桂花巷,晚上有點吵,平時也不太敢安排客人住,我就作回主,收你們一晚上五分銀子吧。”


    林川鞠躬道謝,說就這間房了,肯定不會有所埋怨,賀齊舟亦是拱手相謝,掌櫃就安排那個一臉不情願的小二帶路,已經走出門好幾步的賀齊舟又匆匆回到櫃台那裏,腆著臉道:“掌櫃的,我們有兩匹馬栓在馬廄,麻煩差人喂點草料哦。”也不等那掌櫃開口就一溜煙跑了出去,隻留下掌櫃一臉苦笑。


    申時,夜幕降臨,細雨飄搖,知府衙門值日房內,四名衙役僅著內衣,橫七豎八地“醉倒”在地上;揚州湖邊,一艘孤蓬小舟係在柳樹上,兀自飄零;刑房牢獄天井中的哨樓下,一名著黑色披風的捕快在快倒下的那一刻,被另一名相同裝束之人扶起,悄悄安頓在了陰暗的哨樓樓梯之下。不久後,從樓上走下一名捕快,目送著自稱省裏捕快的同行走上哨樓,暗自咒罵。


    官兵營房的屋頂山牆上,賀齊舟看著一巷之隔的刑獄衙門,第三第四進的四角斜掛著八個碩大的燈籠,將兩座牢房照得燈火通明,燈光之外的陰暗處,在廊道、屋簷下暗暗起伏的身影也未能逃過他的目光;兵營西側的馬廄不時響起馬匹擤鼻的響聲,好幾處草料堆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然後瞬間變得煙塵彌漫,有人驚呼走水,正在吃飯的兵丁捕快從房內魚貫而出,一名身著黑色披風的捕快,壓低了頭上的笠帽,牽了兩匹馬,從北門到了走馬街,又繞到刑房與兵營之間的小巷中。


    賀齊舟悄悄將臉上的白巾係緊,沿著兵營屋頂上的防火山牆加速助跑,躍過八尺寬的小巷,跳在對麵刑房牢獄的高牆之上,隨手用湖邊撿的兩塊大石將最近的兩個燈籠擊落,落地的燈籠一下子竄起了火光,但又在細密的雨水中很快熄滅,高牆上的賀齊舟仿佛有所感應,急急跳下牆頭,來到巷中,大喊一聲“有埋伏!”然後朝林川那裏招了招手,林川騎上一匹馬,又牽了一匹,往南朝賀齊舟奔來。


    幾乎與


    此同時,小巷兩頭忽然現出幾十條身影,當林川跑馬到齊舟身側時,兩側高牆上亦出現十來個捕快,人人手持一把勁弩,蓄勢而發。


    賀齊舟翻身上馬,兩人直直往南方巷口衝去。翻身躍上刑房高牆的一個矮小身影示意眾人暫勿射箭,冷眼看著兩人兩騎衝向巷口。


    林川一騎在前,賀齊舟緊跟其後,馬匹在巷中撒腿狂奔,須臾間就來到巷口,隻見堵在巷口的兵丁衙役紛紛向兩旁後撤,忽然地上一條黑索猛然繃緊,林川暗叫不妙,雙手一撐馬背,一個團身前翻,從空中躍起,同時叫道:“小心絆馬索!”


    賀齊舟看到身前林川的奔馬被生生絆倒,嘶鳴慘烈,硬生生拉起韁繩,座下奔馬高高人立而起,賀齊舟順勢滑下馬背,跑步前衝。


    再說那在空中翻轉的林川,眼角餘光處有幾道刀光正密集向身邊砍來,更有一道森然劍意,偷偷直刺自己胸腹。


    好個林川,臨危不亂,並不理會那些紛亂的刀影,氣沉丹田,在空中彈腿踢向正前方持劍人手腕,右手一拳擊中一柄樸刀刀身,借此以一個千斤墜生生壓下身形,躲過空中紛飛的刀影。


    持劍之人盯著林川迅猛踢向自己的腳尖,喝道:“來得好”,左手拍向林川腳背,持劍的右手手腕輕輕抬起,劍尖朝下,速度不減仍是刺向急急下墜的林川麵門。


    再說賀齊舟滑下馬背,見林川遇伏,腳尖一點,身形往前一個暴衝,待齊舟身處半空時,隻見巷口右側忽然有一人冒出,一言不發,迎麵抖起一朵劍花,賀齊舟頓覺眼前一亮,看似散漫的道道劍影實則籠罩著他的全身,並隱隱指向全身七處要害,出劍之人心思縝密、手段陰毒,等到對方雙足離地才驀然出劍,一出劍就全力而為,封死了對方的騰挪方向。


    站在圍牆上的那個矮小身影見到兩名劍客出手,微微點頭,從三丈高的牆上飄然而下,緩緩向齊舟他們的方向走來,正是那南直隸總捕頭龍吟。龍吟心中沉吟,陳家那兩個小子倒也名不虛傳,隻是今晚的布置隻引來兩條小魚,好像有點可惜了。


    賀齊舟麵對如雲的劍影,暗喝一聲,好一招黑雲壓城,原來是金城派壓箱底的功夫,驚城三式的第一招,好在這一式他也見得多了,楊戰喂招時都想過了好幾種應對方法。楊征當初就把遲源的三招好好解析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劍意尚可,但華而不實。


    賀齊舟已經感到身後有一種壓迫感存在,正是那龍吟在緩步而來,心想,不可再藏絀了,逃命要緊,所以對那滿天劍光視而不見,朝著出劍人陳知風一臉陰笑的麵門,直直一拳遞去。


    陳知風心中大駭,自己很少出手的絕招,對方為何能瞬間看破,如果這一招繼續下去,的確可以劃傷對手多處,但自己實在不敢接下這迅猛如雷的一拳,隻得強行變招,回劍護住麵門,削向對手手臂。


    賀齊舟一聲冷笑,向左側一點,速度不減反增,躲過陳知風,向林川奔去。


    林川已經能清晰看見陳知雨狠厲的麵孔,幽暗的劍尖離自己的鼻尖不足兩寸,自已的背脊已經感到石徑的冰涼


    。林川也不慌張,“箏”地一聲,抬手拍在劍身上,然後一個側滾,一腿掃到兩名捕快,一下就擺脫了眾人的圍攻,朝著湖麵的前方已經無人阻擋,此時賀齊舟也已趕到,兩人對看一眼,林川在前,賀齊舟在後,毫不猶豫就向湖麵奔去。


    但賀齊舟剛跑出兩步,猛然覺得身後一股勁風轉眼即至,正是那龍吟見兩名歹徒輕易就化解了陳家兄弟的布防,牆上的弓弩也來不及發射了,所以自己立即加速前衝,一掌就向賀齊舟後心襲來。


    龍吟雖然身材矮小,武功路數卻是走剛猛之道,成名絕學就是雲門派的大河掌,這一招摧心式用上了九成功力,隻求一擊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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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齊舟一轉身,馬步沉肩,雙掌齊出低聲喝道:“來得好!”


    龍吟見對方不懼對掌,應是內力不凡,又能輕易化解陳知風的狠招,至少應是通了五脈以上,恐對方還有什麽後手,自己騰在空中,對方腳踏實地,對掌於己不利,因此暗暗收回一成功力,以應對對方變招。


    周圍捕快和風雨兄弟見以內力見長的龍吟挾風而至,恐被內力波及,不自覺地都向兩側退去,隻等那轟然作響的一記對招。然而期待中的響聲並沒有出現,兩人倒是對了一掌,賀齊舟雙手對龍吟單掌,‘撲’地一聲悶響後,賀齊舟就在原地消失了,如風般向後飛去,龍吟大怒,道:“好狡猾的賊子!一起追!”


    原來賀齊舟根本就未曾使出內力,隻是借著對方的掌力將身體送出去。


    意識到上當之後,龍吟帶頭疾起直追。而賀齊舟飛在空中,瀟灑轉身,一去就是七八丈,甚至超過了前麵的林川一頭,但自己卻絕沒有看上去那麽輕鬆,龍吟那一掌掌力驚人,賀齊舟哪裏是故意不用內力,實則是自己一脈不通,雖然丹田裏倒是儲存了不少真氣,但有錢也不會花,一分內力都使不出,隻能靠強健的體魄生生硬接一掌,飄在空中時就已經氣血翻騰、眼冒金星、雙臂低垂,一時間連口氣都喘不上。


    林川低聲問他如何,賀齊舟一口氣回不過來,隻顧向前衝而無法回答。所幸本就計劃借勢遠循,一掌來時雙腳向後猛蹬卸去了許多勁道,龍吟又臨時卸去了一分功力,賀齊舟才沒怎麽受傷。


    隨著喉嚨口一熱,咽下一縷血絲,也順勢調順了氣息,對身邊疾馳的林川道:“我覺得有點不妙,他們好像是圍三闕一,故意放我們到湖邊,我們打不過龍吟,如果船有意外,到時你往西我往東,分開跑。”


    林川回了一聲“好”,一會功夫兩人就穿過揚州大道,來到那艘小舟邊,隻見岸邊居然躺著六個捕快裝束的漢子,果然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圖謀,隻是不知這些捕快究竟被誰所擊倒了。而小舟在兩人快到岸邊時居然向湖中滑進去了一丈有餘,如果再滑進去一丈就要超過兩人一躍而過的距離了。


    賀齊舟猶豫是否要躍上小舟,那小舟孤蓬之中到底是否有埋伏呢?此時龍吟遙遙領先於其他追趕之人,正迅猛而來,離兩人最多四五丈距離,隻要被龍吟拖住了,加上陳知風兄弟二人,自己和林川除了跳湖之外,幾乎再無逃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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