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苦練多年的空手奪刃總算發揮了作用,雖然捏住利劍更加凶險,但比之圓滑的竹杆卻是稍稍容易一些,電光火石之間尚顧不得害怕,刹那間的一捏一放讓齊舟又避過了對方的一記殺招,鬆開的三指如火燒般疼痛,但頓挫間賀齊舟後退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來,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到了四尺左右。陳洋居中持劍,抖起劍花,獰笑的麵孔已近在眼前,暴喝道:“納命來吧!”


    賀齊舟一看對方手勢,竟然又想使出那招黑雲壓城,像這種招式需要全力施為,極耗內力,看來是對方壓箱底的絕招了,不過真讓對方在如此近的距離施展出來,自己無論如何是避不開的,剛才三指控劍的嚐試讓齊舟膽氣大增,趁著對方劍招尚未展開,竟是挺胸迎著劍尖而去,同時卯足勁一拳狠狠打向迎麵而來的陳洋頭部。


    由於齊舟、陳洋二人一退一進,林川雖然在身後急追但一直隔著三四步距離,眼見齊舟受傷,林川也不顧陳洋會回劍傷到自己,拚命飛身踢向陳洋後背,隻求能吸引一些陳洋的攻勢。


    但這更讓陳洋加快的前衝的速度,隻要一劍捅死了送上門來的“程公子”,對方的拳勁必會鬆懈,背後的一腳雖然可怕,但隻要自己不斷前衝,也會化解掉一部分力道,自己畢竟持劍,回頭還有餘力來解決後麵的小子。挽起的劍花已有碗口大小,已將齊舟胸前的衣衫絞得布屑紛飛了,而齊舟的拳頭離陳洋的腦袋也不及兩寸,陳洋雙目一閉凝氣於頭部,右手仍是旋轉著往前遞送……


    一連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後,陳洋緊閉的雙目再也無法睜開,到死都沒想到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頭部被賀齊舟的鐵拳狠狠擊中,幾乎同時,林川的一腳狠命地踢在陳洋的後背,讓陳洋的腦袋成倍地承受齊舟的拳力,一拳過後,隻聽“喀”地一聲,陳洋的腦袋向左後方一偏,順著粗壯的脖子,軟軟地倒向左肩,竟是一拳打斷了頸椎,而地上則散落著一地的銀錠和一個半個破碎不堪的錢袋。


    藝高膽大的賀齊舟正是用那袋銀子擋住了陳洋的劍招,當下也顧不得撿銀子,捂著胸口,馬上跑去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陳洋,又小心翼翼地出手在陳洋鼻下探了探,瞬間又縮了回來,人好似虛脫般地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雙手瑟瑟發抖,口中喃喃道:“媽的,殺過野雞、野鴨、野豬、野狗,這回殺人了!”


    再抬頭看林川,居然也是傻傻站著,兩腿抖得像篩糠似的,一臉驚恐地望著賀齊舟道:“少,少爺,咱們殺,殺人了。咱們是自衛的,要不要報官啊?”


    還是賀齊舟先反應過來,解下背後的包裹,換了外衣,再把那破綢衣、破錢袋和一地的銀子統統塞進包裹,對著林川道:“報你個頭啊?別傻站著了,就當我們宰了個禽獸吧,更何況這家夥比禽獸還不如呢,我們等會還要去取馬,不能就讓這屍體躺在路上,趁著現在沒人,快和我一起把他抬到倉庫裏,塞到哪個沒人的角落,時間一長沒人會知道誰殺了他。”


    林川總算也恢複了正常,從


    背囊中取出一雙布鞋換上,順手把那雙破鞋扔到路邊樹林中,賀齊舟馬上進入林中撿了起來,也塞進了自己的包裹,道:“你真是木頭啊!這些東西我們在半路上再扔掉!”


    說完兩人抬著陳洋的屍體,進入空無一人的倉庫,找了個裝米的大布袋,套好屍身,塞在了角落裏的一堆雜物之下,兩人揭去麵皮,回複原本的相貌,再去馬場取回馬匹與寄放的物品,在驚魂未定中,快馬離開了碼頭,直向那金陵城奔去……


    江陵城中,中午時分,項府密室內早已吵翻了天,也就在剛才,陳沿聽到屬下傳來知府衙門的議事消息,張路遙宣布用前幾日在城內售糧所得銀兩和城中柳家捐款,在碼頭收購大米,全數還清了水師所借官糧,十日之內全府糧食供應無虞;


    清晨收到監國的太子殿下派人傳來口信,皇上在聖旨下達之前,已口諭戶部從洛陽倉撥糧十萬石、白銀五十萬兩用於災民救助、房屋重建,糧船預計七至八日後抵達,並要求江陵府組織勞役,加緊修固江堤,待洪水退卻後朝廷將著工部派員整飭堤防,聖旨將在兩日後發出,送達南直隸,要求江陵府先行想辦法撫恤災民,打壓哄抬糧價之徒。由於太子派出的人早了兩日出發,並未碰到驛路堵塞,所以口信三天後就送達了江陵府。


    陳沿臉色鐵青,身邊的陳溯還在埋怨,責怪陳沿和項琛不該貪心購糧,自己錢莊和糧行的虧空將無法填補;而且和遲源講購糧虧空是為了扳倒張路遙,那老東西非但不認,還指責他們三人財迷心竅、辦事不力,絕不會在家主麵前求情!更可氣的是弟弟陳洋從昨晚開始就不見蹤影,有人看他昨日晚間出的城,由於項琛在黑道中的很多事情都是由陳洋負責安排,很有可能是畏罪潛逃了。


    項琛也沒閑著,責怪陳沿錯看了張路遙和水師,吃了這麽大一個悶虧,還鼓動他們吃下城中所有糧食,害得他們損失慘重。


    陳沿再也受不了兩人的責備,大喝一聲:“夠了!”然後眼神陰狠地看了看兩人道:“不錯,我是小看了張路遙,而且我們都入了他布下的局,就在剛才,我親自去了趟柳府,柳家管家確認過了,昨日持族徽而來的兩人根本就沒向他們借錢,柳家也沒向張知府借錢,也沒聽那兩人說柳家要捐糧,隻是小姐好心又捐給他們兩千兩,然後依那兩人的要求,用現銀和他家兌了一萬八千兩銀票,管家和小姐從未見過那三人,以為是京城大老爺派來的人,兌銀票的現銀還是張知府派人送來的,那兩人和張知府的人約好從柳家出發,所以知府來的人和馬車就停在柳家院中。


    通過柳家購糧不過是張路遙的幌子而已。此事我還向唐通判求證過,在碼頭購糧的銀子都是前兩日官府在城中售糧得的錢,那柳家的三人多半也是張路遙找來的騙子,除非柳晉安真的不怕失寵,否則不會輕易偏袒任何一方,更何況太子連夜發出的口信今早才剛到,柳家的人哪會這麽快就來?


    張路遙用每石六兩的價格賣給我們,然後又用每石二兩五的價格


    連同我們的存糧都收了去,真是好計謀啊!不過他高興得有點早了,你們也不用太著急,賭場青樓和錢莊虧空的事我會向家裏解釋;參劾張路遙擅動官糧、貪墨受賄的密函我已呈送巡撫大人,人證物證俱在,不怕他狡賴;私借官糧之事金炎也脫不了幹係,沒他撐腰水師怎會賣他張路遙的麵子?


    我已經讓巡撫大人想辦法詢問禦史大人可曾派人過來,想來柳晉安必定是否認的,那更坐實張路遙假借禦史大人之名,借賑災之機,匡騙銀兩、中飽私囊之罪行,哼哼,他張路遙定不會料到我們那一萬石陳年舊米有兩三成根本就沒法吃了,前方軍營不發飆才怪,他將借來的新米高價賣出,還給水師的卻是低價購得的陳年黴變舊米,如果軍方參奏,他的罪行,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隻要吳王和家主能靠著這件事打壓太子一係,我們折損的那點小錢,算得了什麽?”


    在陳沿既懊惱又自得的陰笑聲中,陳溯、項琛兩人也不敢多言,自各盤算著要報上去多少損失。


    江陵城的一條小巷中,罵聲喧天,圍觀的數百人將小巷堵得水泄不通,四五名女子正在痛罵圍毆一名額間有痣的中年女子,有的撕扯衣物,有的拽著頭發,有的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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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打罵之人正是桃花閣的娟姐,圍觀者從叫罵之中得知,娟姐在前兩日向多人借了大筆銀兩以五十文每斤的價格在城中購糧,以期日後漲價後拋出,怎知糧價直線下跌,娟姐不僅無力還債,還讓受她慫恿的幾人也是損失慘重,這些人身後都有黑道的影子,又豈會善罷甘休?小巷中,衣衫不整的娟姐發出的聲聲慘號……


    一路向東而行,在快馬揚起的塵埃後麵,江陵城早已變成了一道淡淡的影子。賀齊舟和林川一口氣跑出了十餘裏,地勢漸行漸高,林川的坐騎已經喘聲振天了,不過驚魂未定的二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鬆開緊夾馬腹的雙腿,任由馬兒緩緩前行,林川看了一下身後的齊舟,問道:“少爺,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吧?”


    賀齊舟道:“怕什麽?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樣,我們隻是幹掉了攔路搶劫的白巾盜。”


    林川又問:“少爺,你不是很喜歡劍嗎?咱們為啥不要那把軟劍,還有那套護身革甲?”


    “傻啊?雖然我們問心無愧,但他畢竟是陳家的人,萬一有人發現我們帶著他的東西,不是自找麻煩嗎?再說了,像那種壞蛋的東西我會惜罕嗎?拿了就不怕髒手嗎?”


    “那你怎麽把他身上的銀子都拿走了?”


    “銀子上寫名字了嗎?”


    “哦,不過銀子不也是那壞蛋的嗎?難道不怕髒了手?”


    “蠢啊?手髒了洗洗不就得了?”


    “哦,那為什麽不拿劍呢,回頭也能洗洗手啊。”


    “我一身正氣能要那壞蛋的兵器嗎?”


    “那怎麽就拿了那人的銀子呢?”


    賀齊舟勒馬停步,對著前麵還在沉思的林川苦笑道:“服了你了,那咱們再回去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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