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心想,這兄弟兩人,一人如此蠻橫,一人對自己卻是禮敬有加,真不知上天為何要將他們安排進一個家門。不過也不想和他作意氣之爭,緩緩拾級而上,朝那姑娘點頭致意後又往上走去。


    樓梯盡頭,陸續有人走下樓來,均是衣著華麗之人,還有幾人居然身著官服,最高的官階竟達到三品!樓梯口站著兩人忙著送別客人,應是宴請的主家之人,一人為管家模樣,另一人則是一名中年婦人。


    站在樓梯口無法看清窗外景色,但直接闖入齊舟也覺得與理不合,也不作多想,直接跑下樓去,想到四樓看看,剛走到一半,見剛才那女孩居然返身向上了。那女子見齊舟下來,又問道:“你真的一脈未通?我剛才發現師兄推你時用了些內力,你再感覺一下,確定沒有什麽不妥嗎?”


    “有勞姑娘費心了,的確無妨,你怎麽不隨你師兄回去?”齊舟答道。


    那女子眉頭一疏,更顯嬌麗道:“他隻是同路陪我過來而已,我上去再搭別人的馬車,你為何不進樓,上麵有人攔你嗎?”


    “沒有沒有,人家宴席未散,主家正在送客,不好意思進去打擾,我到四樓再瞧瞧吧。”


    “你是江南來的吧,還是五樓的景致更佳,要不我帶你進去,反正你看好出來就是了。”


    “要緊嗎?我看有好多官員,會不會……”


    “沒關係,是蕭家替大少爺辦的慶功宴,主宴要晚上才開始呢,我和他家沾了點親,晚上人太多,不想來,所以午間前來道賀一下意思意思,你隨我上去吧。”


    賀齊舟大喜,道:“如此有勞姑娘了,你怎麽知道我是江南人?其實我是江陵人,還不算江南人。”


    兩人一邊往上走去,一邊繼續攀談,女子掩嘴笑道:“江北男子肌膚沒人像你這樣白嫩的。”


    賀齊舟有點尷尬,心想,你摸過就知道嫩不嫩了,隨意又問了句:“這蕭家是不是三大家之一的蕭家?”


    女子道:“正是,是蕭公子在北方立了戰功,這不,人還沒凱旋,皇帝的封賞已經下來了,所以蕭家就選在此處為蕭公子辦慶功宴了。”


    “蕭寄懷?”賀齊舟心情激蕩,哪天自己也能像蕭公子那樣騁馳疆場就好了。


    “對啊。”女子回答的頗為可愛,又是理所當然的感覺,隻是少了張晴柔她們的那種崇拜神情。


    兩人一到樓梯口,正在送客的中年婦人見兩人上來,急忙走過來問道:“小荷姑娘,你怎麽又回來了?”


    女孩道:“下午的課也沒什麽好聽的,我回來找小雪妹妹,搭她家的馬車進城,順路還能多聊聊。哦,這是我同學,他第一次來白雲樓,想上頂層賞賞景,嫄姨,不礙事吧。”


    “哪裏話呀,請請,我這邊還要送客,就不陪你了。”嫄姨忙笑道。


    賀齊舟便隨女孩進入樓中,和三層的布局不同,八角


    形的樓層隔成八個包間,如要賞景必須進入包間,一連走過三個包廂,不是門戶緊閉,就是裏麵還有人在飲酒唱和,就這樣走進去也實在突兀。


    女孩敲門進入了第四個包廂,賀齊舟想,無論如何第五個包廂總要進去了,再轉下去可是要麵朝西南了。所幸第五個包廂內客人已散盡,僅有兩名侍者在收拾碗筷,寬闊的空間內放了一張碩大的圓桌,朝北、朝西的地方是一大排雕花木窗。


    賀齊舟走到窗旁,憑欄遠眺,秋高日麗,黃河自西而來,由東而去,兩端蜿蜒不見盡頭,均消失於天地連接處,空餘悠悠白雲。


    河南之地尚有丘陵起伏,遠望河北,卻是一馬平川,沃野千裏。正自胡亂慨歎“黃河遠上,白雲悠悠”之時,兩名侍者已經開始折疊起包廂右方的高大屏風,原來第四、五兩座包廂竟是相通的,隻不過是用屏風相隔,賀齊舟不自覺地看向右側,而右邊包廂之人也正好看了過來。


    右側包廂一共坐著四人,正在輕聲低語,一人正是帶齊舟上來的女子,還有三人,一人約五六十歲模樣,著一身錦緞,紅綠相間,團繡各色奇花異草,貴氣十足;還有一名女子,極為清麗,衣著素雅,身形瘦削高挑,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而已;而齊舟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最後一人身上,想來便是那名叫小雪的姑娘了,此時也正用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有些驚訝地看著賀齊舟,小嘴微張,紅唇之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一對小虎牙更是惹人注目。


    小雪著一身湖藍色的綢製百褶長裙,斜坐在圈椅上,裙擺隨意地散在地上,上身披了件修身的粉色短夾襖,更襯修長身姿,鵝蛋臉略顯消瘦,膚色白裏透紅,好似吹彈可破。看到荷姑娘之時,齊舟已是覺得人間少有的美貌了,但眼前之人,較之荷姑娘又是白上了三分,美上了三分,少了一分柔弱,而多了好些秀美。


    “放肆!還不把屏風擺上!”衣著富貴的老婦一聲斷喝,讓齊舟頓時驚醒,連忙收回目光,躬身作揖,道:“失禮失禮。”繼而假意再次看向窗外壯麗的景色,而心思卻一直留在小雪身上,隻覺得如天仙一般,甚至還莫名有一股親切感,仿佛夢中早已相識。


    兩名侍者連忙再度撐開並攏的屏風,荷姑娘吐一吐舌頭,而回過神來的小雪拉著荷姑娘一起向老人告辭,起身離去,那老人狠狠瞪了一眼漸被屏風隱沒身形兀自看著窗外的齊舟,拍了拍小雪的手,輕聲說了兩句,目送兩人出門。


    齊舟腦中一片空白,假意再看了一會風景,趕緊灰溜溜跑去三樓。


    坐在馬車裏,小雪問小荷姑娘是不是認得剛才看向她們這邊的那名男子,荷姑娘如實回答了小雪的問題,並道:“劉牧之想獻殷勤,我偏不遂了他心意,正好找著個借口,還能多陪陪你。不過我看樓道上的這個小子應是從南方鄉間初到京都,眼神清澈,不像宵小之人,倒也不礙眼,就順便幫他個忙,你就不要再介


    懷剛才那人的失禮了,唉,哪個男人見到你不都是這個樣子?”


    小雪道:“小荷姐姐你就別取笑我了,你看像劉牧之這樣的人物都對你大獻殷勤,那些世家子弟、青年才俊不都排著隊想給溫婉美豔、知書達理的小荷姐下聘禮啊?哪像我,粗人一個,一點都不解風情。”


    “哦,那我有機會倒要問問蕭公子了,為何為了這個不解風情的‘粗人’,連皇上的賜婚都拒了!”


    小雪嗔道:“你敢去亂說?是不是寂寞難耐?信不信我把剛才窗前那人抓來,說不定你越看就越順眼了?”


    “天刑院的小子,能有啥能耐啊?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聽說蕭公子還有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你晚上真不來了?”


    小雪道:“你也知道我素來怕這種熱鬧,中午都快沒地方躲了,晚上那麽多人,還不把我煩死啊。你也不是中午來過就算了嗎?”


    馬車送走荷姑娘後,小雪在口中喃喃而道:“天刑院……”


    賀齊舟倉皇回到三樓,剛一衝進去,就看到臨窗五人齊齊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背對著自己,那人聽得腳步聲,一看來人是齊舟,厲聲喝道:“你,也過來站好。”


    賀齊舟見那人竟是汪峻,不禁暗叫誨氣,唯一溜出來一次,就被抓個現行。灰溜溜站到林川旁邊。


    汪峻手指分別從楊山、張晴柔、林川頭上指過,怒道:“你、你、你,知道是什麽時侯了嗎?不想去會試了?不想進武備館了?才開學幾日功夫就逃課?”看了一眼齊舟後又道:“你們和他一樣嗎?看不到一點希望!下午沒課嗎?晚上不用加課了?簡直胡鬧!還有駿之啊,怎麽說你好呢?如果想多交幾個朋友,盡盡地主之誼,就不能放到旬末休沐之日嗎?”


    劉駿之忙道:“汪叔,哦不,汪教授,是、是這位李公子請客,我們下午都沒課,先生們允我們每日下午自習,晚間自不會遲到。”


    汪峻沒好氣地說道:“在這裏自習?”然後柔聲對李若穀說:“若穀啊,院監大人怎麽說來著?你初來乍到的,還是少在這城內走動,我知你下午沒課,但也別受人慫恿,充什麽怨大頭啊。”


    李若穀和聲答道:“謝謝汪教授關心,我們前些日子學習還算勤勉,正好趁今日有空找個安靜點的地方交流一下心得,定不會誤了課業,還望汪教授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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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峻微笑道:“我知你還是知分寸的,你們幾個,又不是文史班的,就知道蹭吃蹭喝,我警告你們,下不為例哦,晚上不許遲到!”說完又看了一眼齊舟,拂袖而去。


    汪峻心中暗忖,楊、林、張三人和齊舟本就是一夥的,而李若穀在開學第一日似已和賀齊舟相識,顯然這次出行自然與賀齊舟脫不了幹係,隻是奇怪劉駿之居然會和他們混在一起,大概是跟著林川、楊山他們來的吧,看來這賀齊舟將來必是個惹事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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