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看了一眼兩個人睡都嫌擠的小床,點頭道:“行啊,你讓他們來吧。不過好像還是不夠啊?”


    “對不住啊客官。他們一半人值上半夜,一半人值下半夜,到時半夜可能還會吵醒你一次。”小二見賀齊舟答應下來,鬆了一口氣,最後才把這件事告訴齊舟。


    兩名軍士很快就被帶來,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見到賀齊舟拱了拱手,算是致謝了,然後馬上卸去兵革,直言疲累。


    賀齊舟道:“兩位大哥,你們睡床吧,我找兩個板凳就能睡一宿了。”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兩人也不洗漱,除去皮靴,一人一頭就坐到板床的兩邊,閑聊了起來,盡是些訴苦的話。


    賀齊舟聽著聽著,好奇心也上來了,問道:“兩位大哥,你們每晚都這樣分兩撥值夜嗎?”


    兩人本就隻敢在暗地裏訴苦,如今有人願意聽,他們也自然也願意把苦水倒個幹淨。一人道:“是啊!一個多月天天如此,你說誰吃得消啊?”


    另一人也道:“出發時二十人,三天才輪到一次值夜,現在倒好,誰想到出發三天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賀齊舟道:“不瞞兩位,我在甘州聽守城的校尉說,韓將軍為了穩定軍心派人去接家眷來肅州,說的就是你們吧,不是說被匪徒襲擊死了三個人,為什麽現在隻剩十二個了?”


    一名軍士道:“既然你都聽說了,我也不瞞你了,我們是韓將軍近衛營的士兵,雖然其他部隊的人都很羨慕我們,但可以這麽說吧,整個肅州軍營就算我們的處境最危險了。”


    “黃大哥……”另一人有點擔心喝了點小酒的黃姓軍士言多有失。


    “我也是去投軍的,還請兩位大哥多多指教!”賀齊舟坐近了一點,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黃大哥不理勸告道:“又不是什麽秘密,肅州城都知道,有什麽不好說的?喂,小兄弟,你姓賀是吧,如果你不怕死,以後就想辦法進咱們近衛營。”


    “到底是怎麽個危險法?不是還沒打仗嗎?”賀齊舟問。


    “本來我們是甘興總兵的親衛,沒想到年頭上一紙調令,把肅州甘總兵調到甘州,變成了甘州副總兵,而一直在最前線的韓將軍變成了我們的肅州總兵,前兩個月還算太平,從四月起到現在,韓將軍接連遇刺四回,受了兩次傷,我們親衛營足足走了三十餘個兄弟,受傷的就更多了!”


    “都是北周的諜子嗎?為啥拚命也要置韓將軍死地?”賀齊舟不解道。


    “他娘的,哪來這麽多諜子,什麽人都有!”黃軍士道:“韓將軍從三月開始接連辦了幾件大事,然後刺殺就沒停過!”


    “都是些什麽事?”


    “嚴查往來行人,是很嚴的查!不光通過盤查來抓周諜,還抓走私的商人,拐賣婦孺的販子,也查我們中的那些駐蟲!特別是那些貪墨的官員士卒,一經查獲,當場砍頭!那些走私商人、從


    中漁利的官員、被砍頭官兵的家屬還有北周皇帝,人人都想韓將軍的項上人頭!他娘的,我們吃香喝辣的日子算是到頭了!”


    “韓將軍不經審判就敢殺人?!你們一定也很——很怕他吧?”賀齊舟問。


    “你是想說很恨他吧?說實話,有是有點,不過我們也知道,如果要守住肅州就是需要韓將軍這樣的人,皇帝都這麽相信他,賜了他尚方寶劍,否則你以為他能隨便殺人?如果哪天需要替他擋刀子,老子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我也是!”另一人也跟道說道:“有他在,咱們甘肅丟不了!”


    “您還沒說為什麽你們怎麽人少了這麽多呢?一路上都是這麽凶險嗎?”賀齊舟問道。


    “可不是嗎?”黃軍士道:“我們在經過野狼嶺時遇到埋伏,肯定不是劫財,有北周人,顯然是為了阻止我們接到韓夫人以提升我軍民士氣。


    本來我們兩個什隊的總管是古指揮使,他是僅有幾個韓將軍從關外帶回來的親隨,對我們可好了,武功又高,可是伏擊之人最先就群起攻他,裏麵還有一個高手,他雖然臨死砍殺了兩人,但還是傷重不治而亡,最後刺客死了四個,逃了兩個,我們死了三個,唉!古大哥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走了!”


    “接下來就是白護衛帶隊了?”賀齊舟問道。


    “不是,是老管家,隻有老管家和古大哥知道韓將軍在長安的家在哪裏,聽說韓將軍都有六七年沒回長安了,他家在城郊,怕古大哥也記不清,就讓老管家也跟去了。


    我們過了肅州後又碰到一次偷襲,折了一個兄弟,以後總算是太平了幾天,然後倒黴事又來了,因為韓將軍交待過不要擾民,我們都在長安郊外的驛館待著。


    隻有老管家、白護衛和另一個兄弟同行,三人一起駕車前去接人,沒想到回來時聽白護衛說,老管家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心情激動,居然得病暴斃了!


    我們因為趕時間,就在白護衛帶領下接韓夫人母女先走了,白護衛留下和他同去接人的兄弟安排老人家的後事,讓他辦好後盡快追上來,隻是那名兄弟之後再也沒見著,有人懷疑他是當逃兵了。”


    “不可能,小李子決不是那樣的人!”另一個兵士堅決否認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可人就是沒趕來呀。”黃軍士繼續道:


    “接到人後,我們更加小心,按計劃沿途都叫當地武察司護送一程,隻是在經過蘭州時,又出事了。


    當地武察司的府司大人自稱和韓將軍夫婦有舊,還是韓將軍在武備館的同窗,一定要親自護送。沒想到剛在蘭州城外追上我們,恰巧又遇刺了!也幸好那名府司大人來了,將刺客重傷打退,隻是自己也被一劍透胸而亡!


    那日我們又有三名值夜的兄弟被害!從此之後,我們也就隻剩這十二個人了,白護衛愈發謹慎,每晚都分兩隊值夜,他有時還連續兩夜不睡,你說我們還能多說什麽


    ,也就背地裏發發牢騷算了。”


    “唉,你們也真不容易,早點休息吧,我出去洗漱一下。”賀齊舟決定今夜也幫他們值上一夜,不睡覺了。才剛出門,房中已有鼾聲傳出。


    賀齊舟走入小院,想看看大黃馬怎麽樣了,此時日已西沉,皓月當空,初夏之時,但夜風居然頗為寒冷。


    剛跨出門口,頭頂便傳來白護衛的聲音:“小兄弟,不好意思,我那些兄弟這些日子比較辛苦,委屈你湊合一宿。”


    賀齊舟回頭一看,白護衛懸腿坐在二層屋頂上,正對著蜿蜒的官道,連忙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


    “夫人的叔叔怎麽還沒來?會不會在路上出了什麽事啊?”白護衛目視遠方,像是在問賀齊舟,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們可能有匹馬老傷發作了,走得慢吧,我估計應該會來的。”賀齊舟邊答邊走入院中,看到土牆邊的馬廄裏也擠得滿滿當當,大黃應是吃飽喝足了,正閉目養神,那些軍馬也不知是怕它還是嫌棄他,寧願擠在一起,也與它空開了兩個馬身的位置。


    看到大黃的樣子,賀齊舟放心了許多,獨自走到院中水井處,井口極小,才一尺見方,水井卻是極深,井繩放下去足有四五丈才觸及水麵,用清涼的井水洗去滿麵塵埃,頓感神清氣爽,隻是此處井水和沿途所飲之水並無多大區別,都有一股鹹澀之味。


    在賀齊舟走向水井之時,便已查覺白護衛的布置了,心中暗暗佩服,屋頂平台除了白護衛外還有一人站在屋頂中央,不時向四周張望,而賀齊舟能看到的三側土牆上各坐一名麵朝外圍的軍士,想來北側土牆上肯定還有一人。


    此處地勢頗高,在月光下視野開闊,任何人都很難悄悄靠近客棧,而即便有人失神被偷襲,也逃不出屋頂之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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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護衛從平台上起身,對賀齊舟道:“我進屋了,小兄弟,你也早些休息吧。”說完轉身從旁邊的露天木梯走下,那裏有一扇門可以直通二層上房前的走廊。


    賀齊舟稍稍洗漱後也悄然進入屋內,準備回房後打座一個晚上。進屋時,見老掌櫃忙完後又開始獨飲獨酌了,白護衛已經搬了把椅子,坐在二樓樓梯口警戒。


    客棧所有的房間都在北側,樓上的上房均有裏外兩間,一共三套,韓夫人那套居中,而樓下五個都是單間,居中那間給了武察司二人,賀齊舟和掌櫃的房間分別在東西兩端。


    賀齊舟輕輕走入自己的房間,將房中唯一的北窗打開一條細縫,果然看到一名身裹毛毯的軍士坐在北牆上向北守望。


    因為晚間風大,賀齊舟急忙將對開的木窗關緊,房中兩名軍士睡得正酣,賀齊舟定下心來打座練功,這段時間一直負重而行,身體承受力又有提高,全套的華真功已能穩穩地運行二十個周天,真氣積累得越來越快,小腹又開始有了那種脹痛感,賀齊舟心知這是通脈的前兆,每日早晚的兩次運功更是全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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