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泊舟可是柳禦史的大兒子?”賀齊舟忽然問道。</p>


    “不錯,當時柳晉安在楊征帳下當軍師,其智謀不在何青山之下。關外連捷有其功勞,所以脫險之後,一路飛速晉升。當時他的兒子被安排在後軍當偵騎。”</p>


    “那個汪之儀呢?”賀齊舟繼續問道。</p>


    張致仁道:“這個我還真調查過,他自刑部問詢後不久,便溺水身亡。有人目擊其投河自盡,刑部得出的結論是汪之儀因不能接受戰事失利、同袍慘死的結果,選擇了自我了結。他的家人自河北來收屍時還來鬧過一陣,後來拿了朝廷的撫恤金後就走了。”</p>


    “這個好像有點問題啊。總得有封遺書什麽的吧?”賀齊舟道。</p>


    “沒有,就算有問題也沒證據。這麽多年過去了,更是無從查起。”張致仁歎道。</p>


    “對了,卷宗裏說葉敘是江陵府的孤兒,無親無故,後來入了華山派,再隨華山弟子出征。可知他是跟誰去的華山派?又是師從何人?”賀齊舟再次問道。</p>


    張致仁道:“關於葉敘,是當時調查得最為詳盡之人。他和你是同鄉,也是將軍縣人,九歲父母雙亡後由大伯一家養大,十五歲那年,大伯家兩位老人也故去,自己去了華山學藝,經何青山推薦,拜在中峰長老門下,後來追隨何青山從軍。由於何青山的叛變,有很多人懷疑葉敘在撒謊。!”</p>


    賀齊舟再次問道:“為何在卷宗裏沒有這些?您又是從何得知?”</p>


    “對於此案來說,這些內容並非十分重要,因為卷檔實在太多,全都轉到後續調查的都察院那裏了。我前兩年還去過一次,那裏的檔案也翻了不下三次了。”張致仁道。</p>


    “對了,我發現樞密院的主審官是柳晉安,想來這些也是他調查出來的吧?他不是先鋒軍中之人嗎?為何也參與到查案中來?”賀齊舟問道。</p>


    張致仁點頭道:“的確看得夠仔細。柳晉安是楊征先鋒軍裏幸存的最高級別軍官,由他參與調查,一來可以讓那些逃生的士兵信服;二來,他的確也有這個才幹。</p>


    將他調入樞密院是皇帝的旨意,有安慰楊黨的意思。再說他也熟悉當時情況。關於葉敘的出身來曆,確實是由他多方調查後得知。</p>


    後來葉敘被轉到都察院,柳晉安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三大家的親信,皇帝便也將他調了過去,一方麵想讓他繼續調查此案,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平衡朝廷各方實力。”</p>


    “我能不能向柳禦史打聽一下當年查案的情況?或者見一見葉敘?”賀齊舟問道。</p>


    張致仁猶疑了一番,道:“其實該問的都問過了,我建議你不要再去問了。如果實在不甘心,我也不攔著你,隻是注意別把動靜弄得太大。”</p>


    “嗯,我明白。張大人,後麵幾天,我想到刑部去看看那個汪之儀的案子,能不能向您告個假?”賀齊舟道。</p>


    “好。那是太子的地盤,我一直沒找到理由,去</p>


    調閱他們的卷宗,你正好可以去看看,說不定還真能看出些什麽來。還是那句話,動靜小一點。”張致仁點了點頭,雖然賀齊舟會麵臨一些困難,但一天找不到真相,自己便一天睡不安穩。</p>


    ……</p>


    次日上午,賀齊舟等來花渚後,先回了一趟武備館,一進小院就被焦急的劉駿之給拉住了:“唉呀,你怎麽回來了?我爹一早會派人去樞密院找你。”</p>


    “什麽事?”賀齊舟問道。</p>


    劉駿之急忙將賀齊舟拉入房中,關上房門,低聲道:“我爹說,你的那道折子闖禍了,今早會被陳裕拿去廷議,他攔都攔不住。我爹讓你馬上再補道折子,就說自己年少無知,有些想法確實不切實際……”</p>


    賀齊舟道:“我知道會觸怒一些人,但既然寫了,自然不怕拿去廷議,這又有什麽關係?”</p>


    劉駿之急道:“你傻啊?弄得不好是要掉腦袋的!昨晚我爹特意將我叫了回去,就是要告訴你如何補救,你快點起草,我和你說怎麽寫!”</p>


    賀齊舟道:“謝謝你,還有你父親。我知道你們是一番好意,但我不怕,臨陣退縮之事,我更不會去做。我現在要去一次刑部,有什麽問題晚上再說吧。”</p>


    賀齊舟辭別仍舊一臉惶恐的劉駿之,徑直去了刑部,到了門房,便向人打聽如何調閱檔案。</p>


    門房當值的官員立即殷勤地迎了過來,如今的賀齊舟已是名聲在外,有為其效勞、攢個人脈的機會,如何肯輕易放過,便腳步輕快地帶著賀齊舟去了存檔室。</p>


    賀齊舟沒想到刑部調閱檔案比之樞密院要方便了許多,存檔室的人問明其所要查閱的地域、年份後直接帶他進入檔案庫,並告知如何查找。以賀齊舟的職級,隻要不帶出去,所有檔案均可翻閱,當然,會有人在一旁監看,以防篡改、偷竊。</p>


    有了監看之人的指點,賀齊舟很快找到了當年審訊西風口一案的卷宗,與呈遞樞密院的內容幾乎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在汪之儀的供詞後多些一份記錄。說的是汪的父兄拿到兵部的二百兩撫恤銀後又來刑部衙門胡鬧。</p>


    因為汪的兄長鬧得凶了,還被當庭杖責二十,轟了出去。汪父再去都察院告狀,被都察院又踢回了刑部,不堪其擾的刑部也不敢對軍屬過於嚴苛,從庫銀中撥了四百兩,這才打發了那對父子。</p>


    </p>


    賀齊舟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又找不出症結所在,便在存檔室中苦思起來,而此時的建極殿中已是吵得不可開交……</p>


    “殿下,還在等什麽?如此狂悖之言豈可輕饒!這等賊子不就地正法,更待何時?”禮部侍郎丁其善吼道。丁侍郎是吳王親信,鐵杆陳黨。</p>


    “丁大人叫什麽叫?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劉晏指責道。</p>


    陳裕見劉晏開口,也不再沉默,道:“劉大人,此議藐視祖宗成法,當以大不敬之罪治之,丁尚書義憤填膺也屬情有可原。”</p>


    張致仁道:“陳大人,曆朝曆</p>


    代豈有不變之法?先賢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何鞏固朝政,如何有利民生,那才是可行之法。此折雖然激進,但念其本意不壞,似乎不應枉下定論。”</p>


    陳裕道:“張大人所言極是,但此議與前朝推恩令大同小異,當年引起的諸王反叛、天下大亂,張大人不會不知道吧?”</p>


    刑部侍郎萬誌遠急道:“陳大人,今時不同往日,那可是上千年前的事了,那時的親王手中可都有大軍的!而且平叛之後,天下太平了許久。”</p>


    兵部侍郎諸薪傳不服氣道:“那你敢保證這一回就不會再生事?如果生出點事端還怎麽和北周去打?”</p>


    “軍民齊心就有得打!”工部侍郎許輕寒的喉嚨有些沙啞,剛才他是唯一完全同意推行此議之人,也遭到了最多的詰問。</p>


    右都禦史龐苑總算開口道:“我也覺得可以嚐試一下其中的部分內容,許大人這兩年看到了太多的民間疾苦,我們身為臣子,是要想想辦法了。”</p>


    “龐大人的意思是百姓之苦都是薑氏一姓造成的?還是許大人這麽認為的?”坐在太子對麵的誠王總算忍不住開口問道。</p>


    “不官不敢。”龐苑急忙說道。他被認為是清流的第二號人物,但麵對誠王的詰問,一下子沒了底氣。</p>


    “許大人?”薑珪又問許輕寒。</p>


    許輕寒道:“百姓之苦自非皇家一姓造成,天災、戰禍、貪吏皆有之,但若能變法成功,民豐物阜,對皇家而言,亦是極大的好事。”</p>


    “莫非賀齊舟的奏折是許大人授意?”大理寺卿蔣迪冷不丁問道。他是蕭家在朝中少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物之一。</p>


    “我本就有此意,蔣大人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許輕寒的本意是想等戰後再提議削藩,見賀齊舟莽撞上奏,想法比自己的更加大膽,若再不擋在前麵,那家夥真要凶多吉少了。</p>


    左都禦史柳晉安道:“我相信許大人與賀齊舟都是一番赤子之心,但變法可不是簡單一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p>


    “對啊,這變法變來變去,到最後苦的還是百姓,許大人,別忘了前朝之鑒啊。”</p>


    “天下本就是咱們薑家打下的,如果繳納稅賦、分光田地,以後是不是讓我們都去種田啊?”有宗親吼道。</p>


    “許大人,那道折子可能要動搖國本了,你到底居心何在!”</p>


    “賀齊舟年紀輕輕,剛得了賞賜就忘乎所以,大言不慚,出此悖逆妄言。此風若是一長,叫我等還如何自處?”</p>


    “大戰在即,提出此議者當以動搖軍心論處!”</p>


    ……</p>


    一時間又是不斷地口誅筆伐,盡是陳黨、蕭黨之人,更有不少宗親亦加入戰團,淹沒了了了數個為賀齊舟辯護的聲音。</p>


    “停!”太子薑杉大吼一聲道:“時辰不早了,明日再議吧。”</p>


    “退朝——”湯公公麵無表情結束爭論。</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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