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告訴別人我對你說的事情?”


    麵對俞星鵬氣勢洶洶的質問,葉卉不知道該說什麽。“怎麽了?”


    “怎麽?昨天來了個記者,說是要采訪我們隊,寫篇宣傳報道,在那裏問東問西的。最後還問我是不是聽到程前和閔海旺的死前留言。”


    “你承認了?”


    “開玩笑,我怎麽會承認!這件事情,隻有你知道,你是不是對那個記者說了?你也是學新聞的,他是你師兄,你們以前認識吧?”


    葉卉低下頭,兩人的關係已經如此惡劣,不能再激化下去。隻是她感到奇怪,為什麽高翔能猜到是俞星鵬。


    “他是不是也問了其他人?”


    “不知道。之前沒在意。”


    “那就是你想多了。他應該都問的。不是針對你。”


    “可這件事情我隻告訴了你。”


    “我沒有對人說。幹嘛要對別人講你的事情?”


    “你恨我啊。還不算原因嗎?所以你把這件很不祥的事情到處宣傳,讓其他人覺得我很奇怪,他們就會用另一種眼光看我。對吧?”


    “你想到哪裏去了,星鵬”,葉卉感到很委屈,“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你不要把人隨便想得那麽壞!即使你不要我們的孩子,我也不會恨你。”


    俞星鵬深吸一口氣,“是啊,說到孩子,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打掉他。聽說越大就越不好處理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不會打掉這個孩子的!”


    “你不要執迷不悟好不好?”


    “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親手殺掉他。”


    “你瘋了吧!”


    ????????


    就這樣,在經曆了好幾場耗費體力、精力、耐力的爭吵之後,俞星鵬終於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葉卉。


    葉卉對於孩子的那種執著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實在是想不通,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正是四處交友,旅遊,享受自由生活的時候,葉卉竟然願意為了一個孩子將這些屬於自己的美好生活全部舍棄掉。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有一個根本不想承認他的父親。


    竟然有女人為了孩子而放棄自己美好的未來。她真是個大傻瓜!俞星鵬在心底狠狠地抱怨。重要的是,這個傻瓜的女人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爆炸。“轟”的一聲徹底炸毀俞星鵬好不容易得到的、即將開始的美好生活。


    他的耐性在慢慢地失去。麵對不可控的狀態,他感到憤怒無比。


    為什麽自己要遭遇這麽難搞定的事?原本對於葉卉的愧疚以及殘存心底的那點愛意,在一輪又一輪的爭吵中也煙消雲散了。剩下的隻有無窮無盡的埋怨和恨意。


    “你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毀掉我的生活嗎?!”他怒吼。


    “跟你的生活有什麽關係?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和認可,這是我自己的孩子!”葉卉固執地回應。


    “你這樣做有意思嗎?未婚媽媽很慘的,要被人歧視,孩子生出來沒有父親,還要被人欺辱,你就喜歡這樣毀掉自己的人生?”這樣的話說了無數次。


    “我不認為生下他會毀掉我的人生。你也會說這是我的人生,所以跟你無關,不需要你的關心。”葉卉已經很心寒了。


    兩人又冷靜下來。


    “你不要以為肚子裏的孩子,會感激你把他生下來,等有一天他飽受嘲笑、欺淩、侮辱、背叛,被這個世界傷害得體無完膚的時候,他一定會恨你!恨你讓他看到這個成人世界背後,那令人醜惡的殘缺。那時候,他就會質問你,為什麽要生下他?”俞星鵬既痛苦又憤怒。


    葉卉淚眼滿眶,用絕不妥協的目光回擊著。


    他下定決心,一定不會讓這個孩子生下來。


    在這期間,崔思晴帶著他去了一次香港玩。沒有見她的父母,在香港兩人也過得很甜蜜。


    周末兩天時間,住在崔氏集團旗下五星級酒店,玩得特別開心。思晴還很貼心的處處不讓他花錢,不僅如此,還買了衣服、手表、鞋子送給他。


    起初星鵬拒絕這樣,但是思晴發脾氣,“命令”他收下,他也不再拒絕。


    說實話在廣州讀書好幾年,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離得這麽近的香港。星鵬平時還是比較節省,除了隊裏給的補貼,他有空也做做家教。畢竟不能坐吃山空那八萬塊錢。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第一次感受到香港那時尚、奢華的生活。金碧輝煌的殿堂級酒店;精美的、從未見過也未吃過的菜品;太平山頂上美不勝收的風景。一切一切都是那麽優質,美好。甚至連街上賣的水果,他也感覺要比大陸的新鮮,個兒大。


    還有那些名牌專賣店裏的物品,貴得令人咂舌。思晴卻毫不在意。幾件衣服買下來十幾萬就沒了。從店員到店長對他們極度殷勤至極,讓星鵬覺得自己像個高貴驕傲的王子。從來沒有如此的待遇和這麽地被人尊重過。


    他的虛榮與自尊高度膨脹了起來。


    眼前的葉卉,圓圓的大眼睛眼睛裏滿含絕望、傷心與堅定,原先覺得可愛的蘑菇頭此時看起來是那麽平凡和無趣。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俞星鵬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在焦慮和素手無策的惶恐下,曾經以為被隱藏得很深的記憶竟又再次黯然顯現,像一條悄然爬上肩頭的細蛇。


    那是什麽記憶呢?感覺在複蘇。


    嬰兒時,母親的麵龐在他的手掌上摩挲著,光滑溫暖;夏日裏,幫助奶奶收割麥子,麥芒紮著手指尖兒,輕微的痛楚;被父親的大手牽著,他要送他到村口,父親那布滿老繭的手掌,粗糙堅硬,擱得他的小手有些疼。


    記憶在慢慢浮現,不過不是這些感覺,還有更深一層的。


    對了,是手的感覺!就是這個,另一種被深藏起來的手感!


    在仲夏那個漆黑的夜晚,將範五叔推入河中時,自己的一雙手,接觸到他身體那一瞬間的感覺!


    現在也已經完全想不起是接觸的哪一個部位,肩膀?背部?總之,他一定要把那人推下去。


    他單薄的手掌碰到了有些糙的廉價布料。隔著那布,能感受範五叔發硬的肌肉,是因為他常年爬山,背著沉重藥材的緣故。範五叔身上的骨骼,經常一動就能聽到從他關節處發出“咯嗒,咯嗒”的聲音。


    在一個個屈辱的夜晚,這聲音從開始到最後,一直沒有停過!每一次的噩夢裏,星鵬都能聽到這個聲音,“咯嗒”,就要開始??????就要開始了??????


    那夜,屈辱的他將全部的力量都積蓄在自己的手掌上,再一用勁死力,範五叔的身體、夾克、溫熱的體溫,整個都從他的掌心中飛離了出去,手掌的觸感瞬間消失殆盡。


    那感覺真是好極了!


    同時,他還清晰地聽到“咯嗒,”一聲,是範五叔肩關節發出的聲音。隨後一聲淒慘的嚎叫,沉悶地徹底沉入水中。那是俞星鵬最後一次聽到那種聲音。


    “咯嗒,”而今那聲音竟然又響起來了!連同手的感覺!


    “咯嗒,咯嗒”。


    “咯嗒,咯嗒、咯嗒”


    猛然,俞星鵬在惶恐的恍惚之中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的左手正緊壓著右手的指關節,“咯嗒,咯嗒”,朝裏狠狠地掰著。


    是的,那感覺,那聲音。


    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像一團長在胸口的腫瘤,幾乎要將他逼到崩潰。


    自己的惡,將要再度變成現實了。


    是的,他要殺掉葉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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